第37章(1/2)
第37章
翌日, 天色还未亮,外面突然传来一阵吵闹的声响。
声音不大,但裴晋安耳力过人,立刻便清醒了过来。
床帐另一侧的姜青若还在酣睡, 呼吸均匀深沉。
撩开床帐看了一眼她乖巧的睡颜, 莫名勾了勾唇角, 又悄然将帐子掖好。
翻身下榻后, 他悄无声息地大步走到窗前, 擡起长臂, 推开一点窗户, 隔着缝隙向外边看去。
几辆驴车停在客栈外, 遥遥望去, 车上散乱地堆着包袱物件, 仅有的空隙处还坐满了人。
赶驴的是车夫手拿鞭子,操着外地乡县的口音, 扯着嗓门不知在说什么, 急赤白脸的模样,是在同客栈伙计叫嚷争执。
裴晋安听了会儿,隐约明白了是怎么回事。
这些人来自吕县, 那吕县本是云州辖下的一个地方, 盛产铁石, 毗邻泗州,就在昨晚入夜之前, 窦重山的人突然向吕县发兵,这些赶驴车的人趁城门被攻破之前, 携家带口逃了出来,他们一夜赶了将近百里路, 此时只想找个地方落脚歇息,但这镇子客栈人满为患,一时无处可去,情急之下与客栈伙计起了争执。
窦重山举兵叛乱,此时竟出其不意向吕县发兵,说明围攻惜霞寺一战中,他已占上风。
在与姜青若返回云州的一天一夜中,战况发生如此大的变化,裴晋安心头不由暗暗一惊——之前的担心竟全部一一应验。
不过,虽然朝远未能带兵到云州来,但这半个月的时间,他借着与吴桦打赌的名义,集训了一支上千人的云州府兵。
虽训练时间尚短,但那些只知领饷吃酒的兵油子,比之前确有了很大进步。
此时窦重山兵强马壮,势头正盛,攻占吕县后,势必会尽快向富庶的云州城进发,而云州府兵良莠不齐,吴节度使重病未愈,吴桦又是个不顶用的纨绔,永昌帝此时尚且难以自保,更遑论调遣天雄军援助,云州府兵的抵挡,想必难以坚持多久。
想到这儿,裴晋安拧起剑眉。
事不宜迟,他必须要抢在叛军进攻前,带着姜青若返回云州城。
想到这儿,一刻也没再犹豫。
三两步走到床前,毫不怜惜地拍了拍那张熟睡的脸蛋,把人从沉睡中唤醒。
而刚在啃鸭腿美梦中醒来的姜青若,揉着惺忪的睡眼,茫然地睁大杏眸,轻声问:“怎么了?”
“快起来,我们尽快回去。”裴晋安催道。
“好。”姜青若迷糊着点头。
片刻后,她睡意朦胧地缩回温暖舒适的被窝,翻了个身,竟又沉沉睡了过去。
“......”
来不及多解释,裴晋安一把扯过外袍披在她身上,将尚在迷糊中的少女拖出被窝,又不顾姜青若叫嚷嚷着还想再睡一会儿,将人半抱半抗地放到了马背上。
姜青若不太清醒地坐在马背上,嘴里嘀嘀咕咕地骂着黑心稻草不肯让她多睡半刻......
马蹄飞驰,她困意未消,差点从马背上跌下去。
幸亏黑心稻草反应及时,一把将她揽在怀里。
后来黑心稻草为了让她能够补足睡眠闭嘴安静,只得伸出一条长臂搂在她的腰间,以防她跌下马背,另一只手则握紧了缰绳,催马快行。
与此同时,吕县已被叛军所占的消息不翼而飞,距离吕县不足百里的云州城内则人心惶惶,一片混乱。
据说那些叛军个个拿着半丈长的红缨长刀,像长了三头六臂般厉害,吕县的府兵还未交战几个回话,便被打得丢盔弃甲屁滚尿流,而这些叛军更像阴司的鬼差般索命,那些胆敢不上交财物的殷实富商,都被那长刀刀尖挑破了肚皮,肠子都流了一地......
传言虽经加工,但大多为真,叛军来势汹汹,以一敌十,而巡视在外的皇上,听说现在情况不明,凶多吉少......
黄氏与姜闳想到这儿,更是坐立不安,焦急不已。
不过,还在姜闳举棋不定间,黄氏早叫下人把值钱的东西装好车,运到了姜家停靠在云州码头的货船上。
黄氏看着姜闳在自己眼前来回不停地踱步,那衣摆都快甩出了重影,急着道:“老爷,事到如今,您还犹豫什么?现在呆在云州不安全,咱们赶紧去往昱州才是正经,若是再晚些,只怕那码头被堵上,连船都未必能出行......咱们带上四郎五郎和娴儿,快些走吧!”
姜闳停下脚步,眉头拧成了铁疙瘩,“咱们现在走了,青若怎么办?她今日该回府了,也不知行宫处有没有叛乱,她现在......”
都什么时候了,他还顾着自己那闯了大祸的长女?!
黄氏压下心头的火气,只得耐着性子劝道:“青若如果回来,一定会回府的!等她发现我们已经离开,会想办法乘船去昱州找我们的!”
姜闳一时未言,而是下意识张大嘴看向外面。
晨光熹微,天色方亮,黄氏说得对,此时是离开的好时机。
只是,他们先行离开,长女能否顺利登船到昱州来?
此前她在行宫闯了大祸,简直丢尽了姜府颜面,也断送了他直上青云的路数,别说打发府里的人去行宫处探望她,他简直恨不得只当没生过这么个丢人的女儿。
但,这毕竟是他与景氏的唯一骨血,犹记得景氏咽气前,用尽力气起身,双眸灼灼地看着他,摆脱他照看好青若。
想到这儿,姜闳的胡子尖颤了颤,同黄氏商量道:“不如,我们再等上一日,若明日青若还不回来,就再不必等她了......”
黄氏听了这话,登时拿起桌子上的茶碗摔了个稀烂,高声叫骂着说:“我为你生了两子一女,你不体谅我的孩子,还一心顾着你那作死的长女,若是四郎五郎留在这里有个三长两短,你拿命来抵我......”
说着,黄氏返身去了里间,从筐子里拿出把磨得发亮的剪子,逼着姜闳立刻听她的话离开这里,不然就拿剪子与他拼命......
四郎五郎是姜闳的心肝儿,他本就已动了先行的心思,而黄氏又表现得与以往大不相同,甚至将剪子尖朝向他打算捅人,这等动武的阵仗将他唬破了胆,立刻忙不叠地应下,“你别动怒,咱们走,立刻走......”
就在姜府的人登船起航不久后,一匹快马穿过了云州城门。
一路风尘仆仆马不停蹄地赶来,姜青若的骨头都快被颠得散架了。
不过,自打她听明白黑心稻草所说的危急情势后,便没再打过半点瞌睡,赶路过半时,担心他疲累,她亲自扬鞭催马,好让裴晋安歇息片刻。
送她到城门口,两人就得分开。
姜青若扶着他的手臂,从马背上一跃而下。
待她站稳后,微微抿了抿唇,仰首对裴晋安道:“你......注意安全,还有胳膊上的伤,还未痊愈,要小心些......以后有缘再见。”
有缘再见?在此分别,恐怕难再相见了吧。
裴晋安拧眉看了她一会儿,沉声道:“你也是......”
说完,他便掉转马头,一夹马腹,毫不迟疑向云州城北的府兵大营方向奔去。
姜青若站在原地,默默看着马背上的挺拔身影头也不回地奔向远方。
不久后,她回过神来,忙提起裙摆,转身向姜府的方向快步走去。
而另一边,高坐于马背上催鞭前行的裴晋安,突地勒紧缰绳嘘停了马儿。
眯起星眸,转首遥遥望去。
那一抹纤细窈窕的身影,似乎毫不在意两人的分别,早已消失在熙攘往来的混乱人群中。
~~~
回到府中,已将近日落时分。
整个姜府静悄悄的,连看守的门房都不知去向。
心头突地涌上一股不好的预感。
姜青若疾步向正院走去,边走边唤“爹爹”。
等亲眼看到偌大的正院中空无一人,房中除了难以搬运的物件尚留在原地,其他贵重的东西都已经被搬移了出去,才终于确定下来,父亲继母已经带着姜府的人匆忙离开此地,应当是去往昱州避难去了。
只要他们再多等半日,她便可以搭上姜府的船,与他们一同去往昱州。
姜青若失落了片刻,很快又振作起来。
虽然不能与他们同行,但她可以去渡口乘船,自己前往昱州寻找他们。
不过,她此时身上一个铜板也没有,昱州距离此地足有千里,需得备足了盘缠。
最后一抹霞色落下,姜府笼罩在晦暗的暮色中。
姜青若回到自己的院子,找到火折子,点燃了桌案上的桐油灯。
光线悠亮,驱散了室内沉寂的黑暗。
姜青若环顾一周,一股难言的怒火突地窜上心头。
父亲继母走得虽然着急匆忙,东西倒是全然没有落下。
她妆奁盒里价值千金的金银玉石,全都没了踪影,就连那衣柜中盛放的上好缎料都不翼而飞。
姜青若握拳锤了下桌子,气得大喊:“香荷!”
姜府的人都已经走了,香荷虽是她的贴身丫鬟,此刻想必也已经随船离去。
姜青若只是习惯性地喊了一嗓子,只是没想到话音落下后,后罩房中竟传来一声惊喜地“哎!”
姜青若愣了愣,不敢相信地转首过去。
外面传来一阵咚咚奔跑的脚步声。
片刻后,香荷掀开帘子,小跑着走了进来。
姜青若顿时由惊转喜,一连声问道:“香荷,你怎么还在这儿?你为什么没走?姜府的人是不是都去了昱州?”
香荷先是上下打量了一番小姐。
多日未见,小姐好像瘦了些,那双颊上的莹润褪去不少,精致的眉眼更显出少女的明艳来。
只是也不知怎的,小姐身上穿得是一件寻常料子的白裙,挂在腰间的荷包是空瘪的......
“老爷和夫人带着少爷和三小姐去了昱州,姜府的下人有的走,有的回了老家,”香荷看着小姐,情不自禁地咧开嘴角,激动道,“是我自己要留在府中等小姐的,我知道小姐一定会回来的!”
这丫头竟然这么傻,若是她回不来呢?
她一个人守在府里,万一云州城失守,她孤身一人,不识字又没出过远门,能逃到哪里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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