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8章(2/2)
“现在的话,应该还有妖精和矮人——啊,应该只有一些妖精,毕竟矮人们应该在科尔山努力工作嘛。”
耳朵尖尖的妖精们混杂在人群里面,少有领民对他们投注特别关注的目光,他们排在孩子堆里领彩色的玻璃糖球,和人类手牵手舞蹈,一屁股抢走吟游诗人的位置,小心翼翼地呵护着不该在这个季节盛开的鸢尾。
“弗朗西斯有足够的粮食,他们或许会喝酒。”
脸色通红的领民们举着酒杯,腰上别着今天早晨发放的炼金武器。
五大三粗的男人抱着纤细女人的腿嚎啕大哭,说着自己应该早几年就表达爱意,说不定现在孩子都能去要糖球了。女人脸色通红咬牙切齿,一脚把男人踹了个倒仰。男人好一会儿才爬起来,继续扒拉着女人噫噫呜呜,女人恨不得把脸埋进地缝里,却没有再把男人推开。
“一般这个时候,弗朗西斯的官员会走入其中,连贵族都会乔装打扮来看。”
明天就要前往南边境线战场报到的玛姬孤身一人坐在人群的最边缘,手里捧着刚刚被一名大婶强硬塞进手中的火蛇肉丸子汤,低头吃了一口,眼睛因为这奇妙的味道微微睁大。
“他们会如此狂欢,从这个夜晚,到下一个夜晚来临的那一刹那。”
伊莱顿了顿,垂下眼睫,掩去眼中的光亮。
“你或许也会很喜欢。”
艾萨克不知道自己会不会喜欢,他只知道自己和这样的场所放在一起会很古怪,他会显得像个格格不入的怪物。
但如果怪物身边有个满是好奇又喜欢笑的人类小少爷,那应该是个很好的体验。
也是一场很好的美梦。
“艾萨克先生。”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说着,将匕首一寸一寸送进艾萨克的胸膛,血肉被割开的声音恐怖到令人头皮发麻,但艾萨克没有后退,伊莱也没有停顿。他们做这样恐怖的事情,却像一起坐在领主城堡的亭子里吃橘子一样平淡又自然。
橘子汁顺着匕首尖落进土壤里,再汇聚进入镜湖中,伊莱单手扶着艾萨克的肩膀,用额头抵着艾萨克的额头,轻声说:
“我喜欢小鸟,如果一切能够停歇,你不要死了,也不要保护弗朗西斯,你飞去你想去的地方吧。”
[叮咚,[珍贵功能卡·黄金天平(伪)]使用成功,黄金天平已具现,请宿主选择分割对象。]
灵魂。
[[不完整世界树核心]与[破碎监察者权柄]放入天平,准备进行判定。]
伊莱闭上了眼睛,灵魂层面的剧烈疼痛几乎要把他淹没,艾萨克抱住了他,把下巴放在他的脑袋上,像是要把伊莱一整个包裹住。
“艾萨克,”伊莱小声小声地嘶着气,问,“你知道那个卷轴里面写的是什么吗?”
“是什么?”
“在黑暗时代之前、世界树诞生之时的故事,你知道这个故事吗?”
艾萨克说:“我知道。”
在已经模糊的童年记忆中,他的母亲总是会在他的耳边讲述一个故事。现在他抱着伊莱,嗓音低沉,生疏又缓慢地重复。
“在很久很久之前,大陆上没有智慧生物,没有四季,没有风,没有雨,只有一片混沌。”
“一根青翠的树苗出现在这里,它仰起头,看见了一个莹白色的光团。”
“树苗问:‘光团啊光团啊,你是什么时候出现在这里的呢?’”
“光团回答:‘树苗啊树苗,我已经在这里很久很久了。’”
“‘很久很久是多久呢?’”
“‘是从世界的这一头走到世界那一头那么久。’”
“‘啊,’树苗惊讶道,‘那真的是很久很久了,这么久,你不感到孤独吗?’”
“‘当你出现,我就不再感到孤独了。’”
“这之后它们一起在混沌中生长、走遍世界的每一个角落,从世界的这一头走到世界的那一头,再从世界的那一头走回世界的这一头,走了很久很久,一直到树苗长成一棵参天大树,光团突然说:‘大树啊大树,我要离开了。’”
“大树紧张地问:‘你要去哪里呢?’”
“‘我要去很远、很远的地方。’光团这样回答,‘你会因为我离开而感到担忧吗?’”
“‘我会的,我一定会的。我会担心你生病、受伤,担心你在旅程中感到孤单,正如你担心我。’”
“光团在自己的身体上分割出一部分,在大树的树梢上结成五个茧,它说:‘大树啊大树,你会有很多很多同伴,你永远永远不会孤单。’”
“大树伤心地回答:‘没有你,我永远会孤单。’”
“光团围着大树转圈,它说:‘不要担心,大树,终有一天,我会回到你的身边。’”
“‘那是什么时候呢?’”
“‘就在……你开最后一次花的时候。’”
[叮咚,判定通过,分割成立。]
与此同时,远在南边境线外围的薇尔若有所觉地擡起头,她看见南部丘陵的上空出现银色和紫色的光亮,它们慢慢攀升、交织在一起,在南部丘陵上空纠结成一颗明亮的球,看上去就像星星。
瑞格瑞斯结束吟唱,仰着头,诧异道:“那是什么?”
薇尔脸色一变,她想要向旁边走一步,却一个踉跄,如果不是瑞格瑞斯扶了一把,想必她会直接栽在地面上的武器中。
“怎么了?”
薇尔手臂颤抖,偏过头,吐出一口漆黑的血。
和圣水原液一样。
与此同时,弗朗西斯的城镇的上空伴随着巨响绽放出亮色的烟火,篝火旁的人们将鼓敲得愈快,裙摆和绸带上下翻腾如同加速的云,他们大声地欢呼,大声地歌唱,仿佛最后一场狂欢。
妖精好奇地问:“那是什么?”
“那是烟花呀,好像是矮人前段时间做出来的东西吧,真漂亮呀。”
妖精仰着头看,看了很久很久,突然擡手指着南方天空中银色和紫色的光束。
“那也是烟花吗?”
与此同时,正在东部海域交战的奥林、奔赴西部海岸线的菲瑞娅、坐镇费斯城的迪伦不约而同地擡起头。
奥林的神经突然叫嚣危险,他沉下身,敏捷地避开袭来的石锥。一柄样子奇怪的轻剑擦着他的盔甲没入袭击者的身体,一身戎装的大小姐闷在盔甲里,急促道:“你走什么神?”
“我不知道。”
奥林有些烦躁,他几乎是带着怒意清扫出了周围的地方,然后擡起头看向南方。
他总觉得,有什么事情发生了。
正和父亲弟弟商谈的菲瑞娅突然心脏刺痛,她开始大口大口地喘息,等到缓过来,就看见父亲和弟弟满是担忧的脸。
“怎么了?”
菲瑞娅摁着心脏,就连从王城逃往弗朗西斯的一路上她都不曾慌乱,现在却心慌道连张口都艰难。
“伊莱……”她低声道,“伊莱在哪里?”
马修奇怪道:“怎么突然问伊莱,他不是在科尔山吗?应该和洛浦家的那个少爷在一起。”
“不,”菲瑞娅急促地反驳,她的优雅和高贵荡然无存,她要否定马修的话,却又不知道该说些什么,这个时候她的脑子中电光火石般闪过一个想法,她没有抓住,却颤声道,“我要去南部丘陵。”
她要去那两道光芒出现的地方,就算她不知道这个地方意味着什么。
空旷黑暗的书房内,迪伦猛地站起来,把桌上的东西带得散了一地。他却不管不顾,踩着这些东西大步走到了窗前,在银紫光辉的照耀下,他知道,被自己派出寻找小儿子的萨辛晚了一步。
这一瞬间仿佛他回到了许多许多年前,巍峨如同高山一般的父亲在他的眼前一寸寸崩塌,由此带出的生长痛蔓延入骨。当时的他没有想到,日后他从恣意的继承人变成领主、变成她人的丈夫、变成父亲,这种生长痛依旧存在他的骨髓里。
“笃笃,”两声清脆的敲门声后,副署长凯文的声音透过门板传过来,“领主大人,发生了什么吗?”
“不。”
迪伦几乎是从胸腔里逼出了这个字,没有人知道弗朗西斯永远从容、定海神针般的领主在黑暗的房间露出了近乎狼狈的姿态。费斯城不能没有他,他在费斯城,做的是现在整个弗朗西斯的枢纽,他一旦离开,整个弗朗西斯都会崩溃。
自他从父亲手中接过这个位置的那一刻起,他的肩膀上就承担了无与伦比的重量,以至于他不能轻易在战场上驰骋、不能表现明显的好恶、不能爱憎分明——
不能在这个时候,选择做一个父亲。
“不,”他说,“不,什么……也没发生。”
与此同时,大半个弗朗西斯的目光集中在南方天空。
裙摆垂下,鼓声停止,喧闹暂时褪去,只留下烈火燃烧木柴发出的噼啪声。
银色和紫色的光芒在天空中交织,如同某种植物一样生长,在它们的根部,黑发的精灵抱着闭上眼睛的银发青年站起身来,仰着头,面无表情。
黑暗时代的凛冬踏入了那样一条路,暗夜精灵毫无知觉,知晓时已经尘埃落定。
弗朗西斯的小少爷选择了这样一条路,他无法阻止,也不能阻止。
【艾萨克·弗雷斯特。】
一朵散发着微光的蓝紫鸢尾从他心口的伤痕中飘出来,围绕着他转了个圈,最终落在了他的肩头。暗夜精灵的声音似乎穿过时间与空间的缝隙,再次落在他的耳朵中。
【现在,该你入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