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五星出东方利中国”锦护臂:千年织锦星象密码与丝路文明(2/2)
锦护臂的出土并非孤例。在M8号墓中,考古队员还发现了一具保存完好的男性干尸,其头戴的锦帽与护臂纹样相似,身旁的木碗里甚至残留着葡萄酒的痕迹。这些随葬品勾勒出精绝国贵族的生活图景:他们穿着中原织锦,饮用西域葡萄酒,使用汉式漆器,同时保留着本地的丧葬习俗。这种文化混搭的现象,在尼雅遗址屡见不鲜——佉卢文木牍上出现了“汉精绝王”的字样,说明精绝国既臣服于汉王朝,又保留着本地语言文字;佛塔遗址中出土的佉卢文佛经,与中原传入的佉卢文拼写方法相互印证,见证了佛教东传的路径。
碳十四测年显示,锦护臂的年代约为公元前43年至公元43年,正值西汉末年至东汉初年。此时的西域都护府已设立近百年,中原王朝通过丝绸之路将丝绸、漆器、铁器等物产输往西域,同时引入汗血宝马、葡萄、苜蓿等物种。锦护臂上的瑞兽图案中,既有中原传统的凤凰、麒麟,也有西域风格的独角瑞兽,这种纹样的融合,恰似一条无形的纽带,将黄河流域与塔里木盆地的文明紧紧相连。
2019年,新疆博物馆联合故宫博物院对锦护臂进行了最新科技检测。光谱分析显示,织锦中的蓝色颜料为阿富汗青金石研磨而成,红色颜料来自西域的赭石,而丝线则产自中原的桑蚕。一块巴掌大小的织锦,竟汇聚了欧亚大陆东西两端的原料与技术——它不仅是汉代纺织工艺的活标本,更是丝绸之路物质文化交流的立体地图。当考古学家在蒙古国诺颜乌拉匈奴贵族墓、俄罗斯西伯利亚地区也发现类似的汉式织锦时,一幅跨越万里的文明交流网络,在锦护臂的经纬之间逐渐清晰。
四、文明印记:从考古发现到文化基因的传承
作为我国首批禁止出国(境)展览的文物之一,“五星出东方”锦护臂的价值早已超越了一件普通陪葬品。在历史层面,它印证了《汉书·西域传》中“自玉门、阳关出西域有两道”的记载,证明汉代中原王朝对西域的政治影响力已深入到精绝这样的绿洲城邦;在艺术层面,其色彩搭配与纹样设计直接影响了后世吐鲁番阿斯塔那古墓出土的联珠纹锦,成为丝绸之路艺术风格演变的关键节点;在科技层面,其复杂的织造工艺为研究中国古代纺织技术提供了实物样本,甚至有学者认为,这种高难度的提花技术可能通过丝绸之路西传,影响了拜占庭的织锦工艺。
2018年,《国家宝藏》第二季将锦护臂的故事搬上荧幕,演员段奕宏饰演的汉代戍边将领,手持织锦在沙漠中守护家国的场景,让这件文物背后的历史情怀引发共鸣。而在学术领域,关于“五星出东方”的星象记录更成为考古断代的重要依据——天文学家计算出,公元前205年至公元200年间,五星聚合于东方的天象共出现三次,其中公元2年的一次与锦护臂的年代最为吻合,这或许暗示着织锦的制作与王莽篡汉前后的政治宣传有关。
如今,锦护臂陈列在新疆维吾尔自治区博物馆的展厅中央,玻璃展柜外常围着驻足凝视的观众。有人惊叹于它的色彩艳丽,有人琢磨着“五星”与现代五星红旗的巧合,有人则在瑞兽图案中寻找中西文明交融的密码。当讲解员说到“五星出东方利中国”中的“中国”,在汉代指中原王朝时,总会有观众恍然大悟:原来两千年前的文字,早已埋下了文明延续的伏笔。
在尼雅遗址的沙丘上,考古队员曾发现过一枚汉式铜印,印文为“司禾府印”,证明汉代在此设置官职管理屯田。而锦护臂上的“五星”图案,与汉代瓦当上的五星纹、画像石中的星象图一脉相承,构成了一套完整的宇宙观符号体系。从长安的织室到精绝的墓葬,这方织锦穿越风沙的旅程,不仅是物质的流通,更是文化认同的构建——当西域贵族以中原织锦为陪葬品时,他们或许未曾想到,自己早已成为中华文明多元一体格局的重要一环。
阳光透过博物馆的玻璃窗,洒在锦护臂的五色丝线上,那些历经千年的纹样仿佛在轻轻颤动。凤凰的羽翼、麒麟的鬃毛、星辰的轨迹,与“五星出东方利中国”的字样一起,在光影中诉说着一个关于交流、融合与传承的故事。这故事里有张骞策马西行的扬尘,有班超经营西域的坚守,有无数不知名的织工在织机前投梭的身影,更有中华文明海纳百川的胸襟。而锦护臂上的每一根丝线,都像一条隐形的纽带,将古代中国与现代中国,将中原与边疆,紧紧编织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