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1/2）
第90章
回公寓的一路上, 卓辰一言不发的靠在椅背上，侧脸看着窗外，午饭时间已经过去了，他忽然想起今天似乎一顿饭都还没吃, 他不觉得饿, 只觉得浑身都空了, 像是被挖空了一大块，透风的洞里有许多东西呼啸而过，怎么都堵不住。
“赵星川。”他声音有些木然, 赵星川被叫的一愣，看向卓辰却发现对方的眼睛没有转动，像是只会固定视线的木偶, 但听他问：“你今天吃饭了吗？”
赵星川刚想说话, 对方又开了口，“你要好好吃饭，一日三餐，还要多吃水果。”他声音听起来就像是梦中的呢喃，“你要好好照顾自己。”
空气悬了起来, 赵星川还在呼吸，却吸不到氧气, 肺部徒劳的收缩扩张。
“说的好像你要出远门似的。”
玩笑般的吐露恐惧，赵星川强笑了一下, 卓辰终于回过头看他, 死水一般的眼波终于有了些许流转。
他从衣兜里伸出手来找到赵星川的手, 轻轻握住, “今天上午方老师给我打电话, 我跟他保证三天后一定要参加首映礼。”
“所以这几天要好好吃点东西, 毕竟是你的第一个首映礼，不去的话多可惜。”
卓辰点点头，又转头去看车窗外，他忽然对赵星川很生气，讨厌他，讨厌他的小心翼翼和遮不住的恐慌，讨厌他说的话里都是恳求。
他知道自己不应该这样想，但大脑不受控，他觉得自己正身处漩涡边缘，很快就要脱离旋转的暴风，只是不知道自己会在什么高度，也许他会在几百米高空中被抛出，像一颗沙石一样坠落。
回到公寓之后他立刻把药吞进肚子里，他知道自己一定迫切的很可笑，甚至是可以拿来嘲笑的那种，赵星川却转移注意力的说：“要吃点什么吗？水饺怎么样？虽然是速冻食品，但我也只会这个了。”
他笑了笑，试图缓解紧绷而沉寂的气氛。
那种厌恶又出现了，在卓辰不喜欢赵星川这样，赵星川应该坦坦荡荡的，他从来不缺什么，应该快乐，为什么要这么委屈小心，就为了照顾自己他变成这样，放低标准和自尊。
终于压抑不住，卓辰不耐的说：“赵星川，你……”能不能不要这样？
话未说完，在看到赵星川的那一瞬间，卓辰就被打败了。
男人有鹿一样的眼睛，宛如新生的神情，雨水冲刷后的森林一样清澈，好像什么都能接受般的勇敢，心甘情愿，毫无保留。
镜子般的映照着卓辰，叫他知道自己有多自私，他不是在讨厌赵星川，他恨的是自己，是他出了问题，让赵星川受牵连，是他招惹了赵星川，把他的生活打乱。
“怎么了？”
卓辰闭闭眼睛，“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赵星川捏了捏恋人的小臂，“好，你先休息一下。”
卓辰胡乱点点头，转身走进卧室，消失在赵星川的视野之中，赵星川立刻给杜溪澄发去消息，问她该怎么办才好，卓辰似乎并没有因为终于即将摆脱方秋芬的挟持而感到轻松，反而更低落了。
杜溪澄立刻打来电话，“他有看照片吗？”
“没有。”
“普通人都没法一下接受这件事，何况他还是个病人。”
赵星川快步走进厨房，低声问：“能不能找到他的家人，他们现在还在绥阳吗？”
“他们在十五年前移民加拿大，恐怕除了警察没人能联系到他们了。”
“移民？他们为什么？”赵星川想不通，“他们难道不找孩子吗？”
“他们日夜不休的找了3年。”杜溪澄说：“他母亲的身体垮了，哥哥的学业也几乎停滞，父亲才四十岁，头发全白了，是我老师劝他们放弃的，总不能让他们无头苍蝇一样的找下去，那样会失去更多。”
“可是三年也……”太短了，他们怎么能放弃？赵星川无可奈何，“知道了。”
“他们没有完全放弃，警察也在跟进，只是华国这么多人，这么大地方，那些年又那么乱，没有线索真的很难找。我会发一些资料给你，如果卓辰想要了解家人，你就给他看，要避免说到他们移民的事情，明天我和他谈谈。”
说什么没有完全放弃啊，全家都出国了，就剩下卓辰，他当时还那么小，就算有一千个理由，他们也不该因为痛苦就放弃，赵星川皱着眉头挂上电话，回头却发现卓辰就站在身后的厨房门边，他的表情告诉赵星川，他都听见了。
“阿辰……”
卓辰眨眨眼，“我来是想提醒你，（他低头看了看自己的脚尖）水饺在冰箱最下层。”
说他转过身走出厨房，赵星川心跳着追上去，“卓辰！”
“我想一个人待会儿。”
他扯住年轻男人的手腕，“不行，你不能一个人待着。”
卓辰又回过头朝厨房走回去，“那我去做饭。”
他不想面对那些，赵星川也不想让他面对那些，如果有可能，他甚至愿意替卓辰生病受伤，但现实中他能做的很少，真的太少了。
“别吃水饺了，我做别的。”卓辰说着，扫视冰箱里的存货，“红烧肉怎么样？再炒个土豆丝。”
他从冰箱里把东西拿出来，一样样开始处理，熟练的像个做了十几年饭的大厨——赵星川一直这么觉得，喉咙一苦，他从前一直以为卓辰这么会做饭是因为独立，因此享受了很多次却从没问过。
他走过去拿过一颗土豆放在水池里，“我给你打下手。”
卓辰默许的站在一边看他洗菜。
最后赵星川擦了擦手上的水珠，问：“你是什么时候开始做饭的？”
卓辰从刀架上抽刀的动作顿了顿，轻笑道：“四岁我就会做鸡蛋羹了，下蛋的母鸡也是我负责喂养。”
他想起那些母鸡死去的模样——有些东西生来就是给人吃的，谁会在乎它们的死活。
他晃晃头，停止思考对赵星川说：“好像还没给你做过，今天做给你尝尝吧。”
他切着土豆，动作流畅到赏心悦目，“我学会的第一道菜是白菜豆腐炖肉，你吃过吗？下次给你做好不好？”
赵星川叹了口气，“你不用勉强，如果不想……”
“没有不想！”卓成烦躁的吼了一声，然后深吸了口气，低声说：“没有不想，赵星川，只是做饭而已，我愿意给你做饭。”
卓辰把切好的土豆丝放进盘子里，开始切一些青红椒，赵星川不吃辣，所以这些都不带辣味，然后是洋葱。
没人知道赵星川盯着卓辰拿刀利索割猪肉的样子有多心惊胆战。
饭菜端上桌的时候两个人都累了，这一餐异常的丰盛，红烧肉，土豆丝，青瓜虾仁，番茄炒蛋，烤鳗鱼，蛋羹，甚至还有酒酿圆子。
落地窗外一片火红，漫天云霞灼烧，窗外能看到一片奢侈的公园绿地，居高临下，遥望绥阳最繁华的地方，高楼大厦鳞次栉比，等夜幕降临，天上的星河都要为灯火黯然隐去。
卓辰举起玻璃杯，里面当然不可能是酒，只是气泡水。
“干杯！”
火红晚霞在他身上燃烧，而他的眼睛像是历经灼烧，融化重塑的琥珀，反射出清澈的光芒。
赵星川沉默举杯和他相撞共饮。
卓辰放下杯子之后笑了笑，“说是晚餐太早，说是午餐太晚，怎么办？是不是有点不伦不类？”
赵星川看了看窗外，“能在傍晚吃饭挺好的，何况还这么丰盛。”
两人提起筷子开吃，似乎恢复了食欲那样，卓辰吃得相当开心，赵星川轻易就被他感染，吃的也比平时多了些。
蛋羹蒸的滑嫩，滴了两滴香油，看起来有些像焦糖布丁，卓辰大口吃完自己那份，“这个蛋不如我刚从鸡窝里捡的好吃。”
赵星川长到如今的二十七岁，也只在电视里看过活鸡，他不懂，懵懵的看一眼卓辰，把装着最后一口蛋羹的勺子塞进嘴里，眼神像是第一次看到草原的小羊羔。
卓辰忽然就笑了，坏心眼的说：“刚生出来的蛋是温热的，上面还挂着鸡屎。”
赵星川的眼神瞬间变凶，把蛋羹吞下去，他说：“不许说了！”
卓辰笑个不停，一边眉眼飞扬的说了个毫无诚意的对不起。
天边的云霞都被比了下去，换成一抹冷蓝，他缓缓收敛笑意，眼睛随着思绪开始深不见底。
“接下来会怎么样？”
赵星川平静的回答：“律师会代表你起诉，鉴定部门会再给你做一次DNA比对，确认你不是她亲生的之后，法院会根据你的意愿决定是否强制他们再也不能见你。”
卓辰点点头，端起水杯抿了一小口，湿润的嘴唇像在夜色里吸饱雨水的玫瑰。
“听起来很好。”
“警察会联系到你的亲生……”
卓辰从椅子里站起来，开始收拾空掉的杯盘，赵星川停下来，听到他低声说：“我现在不想。”
他不想知道他们怎么样，不想知道他们在异国他乡过的好不好。
赵星川没有任何意见的说：“好。”
他知道这很难面对，特别是在知道自己被人带走之后，亲生父母也放弃了寻找，即使其中有各种现实原因纠缠，也无法降低对卓辰的伤害。
卓辰对他笑了笑，“今天我要早点睡，明天上午去见完杜医生，下午还要去看双双准备的衣服。”
=
叮叮咚咚的琴声里，一个温柔的女声响起，“乖阿辰，来唱~啊~”
“哥哥在睡觉呢，阿辰，他昨晚做功课很辛苦的，等他醒了再陪你玩好不好？”
“宝贝，妈咪爱你。”
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发现自己在另一个陌生人的怀里，这个怀抱充满了泥土、烟草和皮革的味道。
陌生男人说：“你以后就是我儿子了，叫声爸爸听听。”
他用短短的胳膊推拒着他，“可是叔叔，你不是我爸爸。”
“啧，你几岁了？”
“三岁。”
男人又不耐烦的啧了一声，朝他身后看去。“这个有点大了，都记事了。”
“小孩子记个屁，过几天就忘了。”
他扭头看去，却看不清另一个男人的脸，只是脑子里知道这个人会打骂他，而且已经打骂了好几天，他已经好几天没有见到爸爸妈妈了，想到这儿眼泪就止不住的往下掉，更剧烈的挣扎了起来，陌生男人抱不住他，他摔在地上，滴溜溜爬起来，朝四周乱跑，嘴里不停的喊着：“妈咪！”
然后他的脖子被按住，脸上传来一阵剧痛，“跑个鬼！再不乖打断你的腿让你去街上要饭！”
陌生男人在旁边叫：“你别把小崽子打傻了！”
“他精着呢！不打一打就不听话！”说着他又给了小孩两巴掌，然后捏着他的脸对陌生男人说：“三万块，你要不要吧！”
小孩鼻子下已经出了两道血，眼睛半合着，虽然惨兮兮，但那像极了洋娃娃的脸，任谁看了都得心软，陌生男人拉开他的下半身衣服看了一眼。
“怎么，你还怀疑这个是女孩啊？哈哈哈！”
买主咬牙狠心，“我这就给你钱！”
钱给了，孩子趴在他肩膀上，回去的路上开始呜呜咽咽的哭着，买主摸了摸他的头，“好家伙，还没到家就发烧了，唉！别是个中看不中用的病秧子！”
“妈咪……回家……”
“别念叨了，你妈在家呢！”
“妈咪……”
男人一巴掌拍在小孩的屁股上，“别叫了，小屁孩，你叫什么名字啊？”
小孩迷迷糊糊的回答：“阿辰。”
“那你以后就叫卓辰，留个字也算对得起你亲生父母了，你以后只需记得我和你妈，长大了也只孝敬我们就行！”
=
从睡梦中醒来，卓辰还以为自己是在一个陌生之地，脑袋被突然出现的崭新记忆占据，根本无法确定它们的真实性，甚至连这个世界的真实性都成了不确定，他匆匆伸手往身旁摸去，身边并没有人，他叫：“赵星川！”
赵星川正在书房里跟几个集团高管开线上会议，卓辰的声音穿过客厅冲进书房开着的门穿进他耳朵里，他震了一下，眼看屏幕里的几个下属都是一副我听到了但是当没听到的表情，他轻咳一声，看一眼手边的文件。
他飞快且清晰的说：“今天就先到这里，大家辛苦了，我上面说的几个点你们自己讨论一下，明天上午每个人给我一份报告。”
然后几个下属还没来得及对领导也说一声辛苦，视频就被切断了，看着黑漆漆的显示器，几个人面面相觑，心里不约而同的怀疑，刚才给他们开会的是赵星川吗？居然不想当场听他们的汇报？
刚才那一声是谁喊的，听起来像个男的。
他们领导什么时候这么不务正业了，集团是不是要倒闭？
只有艾米长呼了一口气，原来她老板没失恋啊！天知道她多担心老板是因为失恋而一蹶不振，她天天去网上搜卓辰的消息，发现卓辰连着缺席了好几次宣传，导演还说他身体抱恙，艾米还以为卓辰也是因为失恋在伤心呢！现在看来全是白操心！
她站起来挥挥手，“总裁说散会了啊，各位领导们，下班了下班了啊，都八点了！”
人事总监看她这副样子，八卦的问：“刚才那听起来像个男的啊。”
艾米立刻义正言辞的说：“男的怎么了？”
从法律允许同性伴侣结为法定伴侣关系开始到现在已经十年了，怎么还有人会觉得奇怪呢？
人事总监无辜说：“咱们就是，没想到啊，那是谁，给我们透露透露？”
艾米笑嘻嘻的说：“我怎么知道，我又不是贴身丫头！最后走的记得关灯啊！”她说完扭着小蛇腰走了，剩下一屋子人互相看着，八卦之心熊熊燃烧。
赵星川关掉电脑立刻起身，刚走进卧室就被迎面一个熊抱，他把鼻子从卓辰充满睡意的肩膀上擡起来，“做噩梦了？”
卓辰想了想，“不太确定。”
他摸了摸赵星川身上的衬衫，“你在工作？”
“开个会而已，已经结束了。”
瘦高的年轻男人后撤离开，细细看着赵星川的脸和身体，眼睛里好似火点逐渐蔓延到整个房间，“我帮你把衣服脱/掉怎么样？”
他们已经有一段时间没做了，察觉到恋人的意图，赵星川的呼吸重了一点，“阿辰，你想怎么样都行。”他低声说，忍不住吻住了卓辰。年轻男人立刻紧紧的抱着他，像是要把他们的皮肉融合，所有理智在这一瞬间被掠夺一空，赵星川喘息着被推倒在床上。
耳鬓厮磨到凌晨，他们才重新洗澡躺回床上。
赵星川终于听卓辰问：“他们都是做什么的？”
无声的勾了勾唇，赵星川心里的希望开始剧烈翻滚，让他觉得很幸福。
他缓缓说：“你父亲是个机械工程师，母亲是个音乐教授，钢琴家，曾在大学任教。”
“怪不得我总是梦见有人在弹钢琴唱歌。”
“她长得很美，照片上看起来，你和你哥哥都像她。”他本应该在父母和哥哥的宠爱之中长大，他的人生本不该是这样，赵星川沉沉的说：“你哥哥比你大十一岁。”
本章未完，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