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骨桥喋血,琼浆隐腥(2/2)
“尽饮!”神仆叱声如雷。
楚烬仰头灌下血露。液体灼穿喉管的瞬间,脊柱矿奴烙印烧成赤红!胃袋里黑血与万千怨魂共振嘶嚎!
青铜佩·天罚剑矛
“名籍!”墨玉案后神侍眼如寒冰。
楚烬呈上龟裂木牌,喉间滚出砂石摩擦声:“罪域矿奴……楚石……”
怀中青铜佩骤然发烫!
饕餮纹第三目迸射血光,混沌魔神的咆哮震得水晶盏裂开细纹!
轰——!
凌霄神殿巨门轰然中分!
霜白剑气裂空而至,所过处空间冻结成冰晶甬道!百丈剑罡凝成裁决之矛,矛尖离眉心三寸——眉间皮肤已绽开冰裂血网!
“大胆!”
赤金锁链自云台爆射!链首饕餮兽首獠牙怒张,与冰晶剑矛对撞炸开环状冲击波!
气浪撕开楚烬胸前麻衣,青铜佩饕餮纹渗出血珠!
神殿巨门缓缓闭合。
凌风按住飙血的右臂,玄铁护腕裂痕如蛛网,金瞳却钉死楚烬胸口——血珠正沿着饕餮魔纹流淌!
血证·刻骨藏锋
星辰锁链穿透琵琶骨,楚烬如死狗般拖行。链环星光灼烧伤口,焦臭烟雾混着血滴在玉阶蚀出咒痕。
血戮之眼在剧痛中苏醒。
仙娥广袖拂过时,半片染血金箔滑入楚烬染血指缝——箔面阴刻蝇头血咒:丙七六四矿洞 采血九千斛
鎏金地砖接缝处,琥珀色血膏正被神仆靴底碾碎。楚烬指甲抠进砖缝,剐下半粒血膏结晶嵌入骨裂处。结晶灼烧血肉时,金箔血咒在脑海烙下:
九千斛鲜血,不过是炼炉底层的残渣。
弑神桥·血宴启幕
楚烬从尸山血海的矿场深渊爬出,怀揣母亲遗留的青铜坠,踏上了通往神族天域的弑神桥。
伪装飞升者的每一步都踩在刀尖,血戮之眼暴露杀机,神将的利刃抵住咽喉。
怀中玉佩与神君佩剑共鸣震动,暗藏致命杀机。
天穹宴会流光溢彩,琼浆玉液在琉璃盏中荡漾,楚烬却嗅到了矿奴鲜血的腥甜。
当神将的剑芒再度亮起,他指间缠绕的葬渊黑纹无声蔓延——
这一次,弑神的宴席由他开启。
血。
不是矿坑里粘稠污浊、带着硫磺与绝望气息的黑血,而是泼洒在眼前这条悬浮于万丈虚空之上的光带上,尚未完全干涸的猩红。
弑神桥。
楚烬踏上第一块浮空光石时,靴底碾过一片半凝固的血渍,发出轻微的粘连声。脚下是翻滚的、足以蚀骨销魂的罡风云海,罡风尖啸着,卷起桥两侧堆积如山的残骸。那些骸骨大多残缺,有些还挂着破烂的衣物碎片,是无数“飞升者”未能跨越此桥的证明。光带本身由流动的乳白色能量构成,时而凝实如玉石,时而虚化得近乎透明,每一次闪烁都像垂死者最后的心跳,脆弱而危险。
他微微低头,破烂斗篷的兜帽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线条紧绷的下颌和干裂起皮的嘴唇。身上那件勉强算得上完整的粗布衣,是在矿场深处某个死去的“前辈”身上剥下来的,布满油腻和干涸的泥灰,散发着矿坑里特有的浑浊土腥和血腥混合的气息。这是他最好的伪装——一个刚刚挣扎着爬出下界泥潭、侥幸抵达登天之路的底层飞升者。衣衫褴褛,满身疲惫。
然而,斗篷下的身体,每一寸肌肉都绷得像拉满的弓弦。左肩胛骨下方,那处被破烂衣衫遮掩的地方,一道冰冷的、如同活物般的狰狞黑纹,正蛰伏在皮肤之下,缓缓游动。那是葬渊留下的印记,是吞噬了监工伽罗和无数黑血凶兽后,深烙进骨血的凶兵烙印。它既是力量,也是诅咒,时刻提醒着他那非人的本质。而更深处的胸膛里,一枚冰冷的青铜坠紧贴着皮肉,粗糙的棱角膈着骨头,带来一丝微弱的、却异常清晰的刺痛感,像母亲冰凉指尖最后的触碰。
“下一个!”
桥头巨大的云纹石柱旁,一个身披亮银云纹甲胄的神将,抱着双臂,眼神冷漠地扫过桥上稀稀拉拉的人群。他声音不大,却带着奇异的穿透力,压过了呼啸的罡风,清晰地砸在每一个飞升者的心上。
楚烬随着人流向前挪动。他刻意调整着步伐,模仿着身边那些刚从下界挣扎上来的飞升者应有的姿态——步履沉重,带着劫后余生的虚浮和对前路的茫然恐惧。每一次落脚都小心翼翼,仿佛脚下不是能量光带,而是薄冰。他甚至让肩膀微微佝偻,呼吸带上一点不易察觉的急促。
就在他即将靠近桥头神将,准备接受例行盘查时,一股冰冷刺骨的恶意毫无征兆地从侧方袭来。
嗖!
一道锐风割裂空气,目标直指楚烬咽喉!
电光火石间,楚烬全身的血液几乎要逆流而上!矿坑里无数次生死搏杀磨砺出的本能瞬间压倒了一切伪装。他猛地侧身、拧腰,动作流畅得如同演练过千万次,险之又险地避开了那抹致命的寒芒。
嗤啦!
肩头的破烂布料被划开一道整齐的口子。出手的是一个同样披着破烂斗篷的飞升者,脸上布满刀疤,眼神凶狠贪婪,手中握着一把闪烁着乌光的淬毒匕首。显然,在弑神桥上,淘汰掉一个竞争者,就能少一个对手,多一分渺茫的“登天”希望。
杀意,如同冰冷的毒蛇,瞬间缠绕上楚烬的心脏。矿坑里堆积如山的尸骸、伽罗虐杀幼童时狞笑的脸、黑血凶兽撕咬的腥风……无数血腥暴戾的画面被这股杀意点燃,在脑海中轰然炸开!
嗡——
他的右眼深处,一点赤红骤然亮起,如同地心深处涌动的岩浆,纯粹、暴虐,带着毁灭一切的疯狂。血戮之眼!葬渊赋予他窥见弱点、引爆杀戮本能的凶戾之瞳!它不受控制地浮现,瞬间锁定了偷袭者。
那一刻,时间仿佛被拉长。
楚烬甚至清晰地“看”到了偷袭者颈侧大动脉因激动而剧烈搏动的轨迹,看到了他因贪婪而扭曲的嘴角肌肉的细微抽搐,看到了他握刀手腕处一个因旧伤而略微滞涩的动作破绽……致命的破绽!一股源自葬渊的、冰冷而狂暴的力量顺着脊椎瞬间冲入右臂,指尖黑气缭绕,只要一记最简洁的穿刺,就能轻易洞穿那个脆弱的脖颈,捏碎喉骨,像碾死矿坑里那些黑血蠕虫一样简单!
斗篷下的手,指关节捏得发白,发出不堪重负的微响。他死死压制着那股喷薄欲出的杀戮冲动,右眼中的赤芒剧烈闪烁,如同风中的残烛,在爆发与熄灭间挣扎。
“嗯?”
一声带着金属质感的冰冷质疑,如同重锤砸在楚烬耳边。
桥头那位抱臂而立的神将,锐利如鹰隼的目光,穿透了稀薄的斗篷阴影,精准地钉在了楚烬的脸上,更确切地说,是钉在了他那双闪烁着异样红芒的右眼上!
那神将身材高大,银甲在弑神桥弥漫的氤氲光气中折射出冷冽的寒光。面甲遮住了大半张脸,只露出一双没有任何感情的眼睛,如同两枚浸在寒冰中的墨玉。他叫苍溟,负责镇守弑神桥东桥头已有百年,见过形形色色的飞升者,但那双眼睛——那绝非正常人族该有的眼睛!那里面翻涌的东西,他只在某些以杀戮为乐的深渊魔物身上感受过。
杀意如潮水般退去,楚烬右眼中的赤芒终于强行隐没,只留下一片深不见底的漆黑,仿佛刚才的暴戾从未存在。他缓缓放下那几乎要抬起的、缠绕着无形黑气的手臂,重新垂下头,恢复了那种卑微的姿态,只是后背的衣衫,已被冷汗悄然浸透。
“大……大人……”偷袭楚烬的刀疤脸,在神将苍溟冰冷的目光扫视下,早已吓得魂飞魄散,噗通一声跪倒在地,毒匕首当啷掉在光带上,“小、小的知罪!小的只是一时鬼迷心窍……”
苍溟的目光像刮骨钢刀,在刀疤脸身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回楚烬身上,带着审视和毫不掩饰的怀疑。
“你的眼睛,怎么回事?”声音不高,却蕴含着不容置疑的威压,周围的空气都似乎凝固了几分。
楚烬心脏猛地一缩,但声音却异常沙哑平稳,带着矿奴特有的粗粝:“回禀大人,小的……小的在下界矿坑挣扎求生时,不慎被一种毒矿的瘴气侵蚀了眼目,时有灼痛,见光就难受,久了……就变成这样了。方才被惊吓,旧疾发作,疼痛难忍,请大人恕罪。”他微微抬起一点头,露出斗篷下苍白疲惫的脸庞,刻意让右眼在光线刺激下不适地眯起,甚至逼出一点生理性的水光。
苍溟的眉头几不可察地蹙了一下。毒矿瘴气侵蚀?倒也不是不可能。下界那些污秽之地,什么古怪的毒物都有。但那双眼睛里一闪而过的凶戾,绝非痛苦所能解释。他目光下移,扫过楚烬那身沾满污迹、散发着下界气息的破烂衣衫,最终停留在楚烬腰间——那里挂着通过初筛后领取的一块粗糙木牌,上面刻着一个数字:地字柒佰叁拾玖。
“地字柒佰叁拾玖,”苍溟念出编号,语气听不出喜怒,“管好你的眼睛,还有你的手。再有一次,无论何故,直接丢下去喂罡风。”
“是,谢大人开恩。”楚烬垂首,姿态放得更低。他能感觉到苍溟的目光依旧在自己身上逡巡,如同冰冷的蛇信。
就在这时——
嗡!
一声极其轻微,却仿佛直接在灵魂深处响起的震鸣,让楚烬全身的肌肉瞬间绷紧!
是怀中的青铜坠!
那枚紧贴着他胸膛的冰冷坠子,毫无征兆地剧烈震颤起来,一股难以言喻的灼热瞬间穿透皮肉,直抵心脏!与此同时,一股更加庞大、更加浩瀚、更加冰冷威严的气息,如同无形的山岳,骤然从弑神桥的另一端——那座悬浮于云海之上、笼罩在万丈神光中的天域门户的方向——碾压过来!
楚烬猛地抬头,循着那令他心头发悸、青铜坠激烈共鸣的方向望去。
只见那座巍峨如神山、由整块巨大白玉雕琢而成的天域门户之下,不知何时出现了一队人马。为首者,身着华贵至极的玄金神袍,袍服上以暗金丝线绣着九重天阙、日月星辰的宏大图景,行走间流光溢彩,仿佛将一片星河披在身上。他面容俊美无俦,气质却冷冽如万载寒冰,双眸开阖间,神光湛然,仿佛蕴藏着裁决众生的权柄。他腰间悬着一柄长剑,剑鞘古朴,似木非木,似玉非玉,隐隐有青蒙蒙的毫光流转。
凌霄神君!
楚烬瞳孔骤然收缩。虽然从未见过,但那属于上位神只的、令人灵魂都为之颤栗的威压,以及怀中青铜坠前所未有的激烈反应,瞬间就让他确认了对方的身份!
嗡鸣!震颤!
就在楚烬望向凌霄神君腰间佩剑的刹那,他怀里的青铜坠猛地爆发出第二波更加强烈的震颤!这一次,不再仅仅是灼热,更带着一种撕裂般的剧痛,仿佛有什么东西要从他胸口挣脱而出!而几乎在同一瞬间,凌霄神君腰间那柄古朴长剑的剑鞘之上,那青蒙蒙的毫光骤然炽亮了一瞬!一丝极其细微、几乎难以察觉的剑吟,如同冰面裂开的微响,穿透了喧嚣的罡风,清晰地传入楚烬耳中!
凌霄神君的步伐,极其轻微地顿了一下。那双蕴藏着星河的冷漠眸子,似乎随意地扫过弑神桥上熙攘的人群,目光所及之处,所有飞升者都本能地屏住呼吸,噤若寒蝉。那目光最终并没有在楚烬身上聚焦,但楚烬却感觉像被无形的神只之指拂过灵魂,冰冷刺骨,青铜坠的震颤和胸口的剧痛瞬间达到了顶点!他能感觉到,凌霄神君腰间那柄剑鞘内的锋芒,似乎……醒了?一丝微不可查、却足以冻结神魂的杀意,从那剑鞘的缝隙中悄然弥漫开来,目标……正是自己这个方向!
楚烬死死咬着牙关,硬生生将涌到喉咙口的腥甜咽了回去,全身的葬渊黑纹疯狂涌动,无声地覆盖在皮肤之下,拼命抵消着那股源自神只佩剑的恐怖威压和锁定感。他低下头,斗篷的阴影彻底遮住了脸,身体微微颤抖,仿佛只是一个承受不住神威的普通飞升者。冷汗,大颗大颗地从额角滑落,砸在脚下的光带上,瞬间蒸发。
“恭迎神君!”桥头的神将苍溟以及所有守卫,齐刷刷单膝跪地,声音洪亮,充满了敬畏。
凌霄神君的目光终于从桥头移开,如同拂去一粒尘埃。他并未停留,在一众神官、侍卫的簇拥下,步履从容地踏入了那光芒万丈的天域门户,消失不见。神君佩剑的威压和杀意,也随之如潮水般退去。
直到那恐怖的气息彻底消散在门后,楚烬才感觉压在心口的巨石被挪开,背脊早已一片冰凉。青铜坠的震颤缓缓平复,但那种被锁定的心悸感,却久久不散。他紧紧攥着拳,指甲深深陷入掌心。
“走!”苍溟站起身,语气恢复了之前的冰冷,对着楚烬和后面等待的飞升者催促道,似乎刚才神君驾临的插曲从未发生。
楚烬深吸一口气,压下翻腾的气血,迈步跟上。当他的脚终于踏上天域门户之下那由整块温润神玉铺就的地面时,一种极度不真实的虚幻感涌上心头。身后是罡风呼啸、骸骨累累的弑神桥,眼前是流光溢彩、仙音袅袅的神界。一步地狱,一步……或许是更深的地狱。
然而,想象中的仙家盛景并未立刻展现。
穿过那扇巨大的白玉门户,迎面而来的并非辽阔天穹,而是一条冗长、肃穆的巨大甬道。甬道两侧是高耸入云的巨大石柱,每一根柱子上都雕刻着形态各异、威严肃穆的神灵浮雕,有驾驭雷霆者,有掌控洪水者,有司掌战争者……它们无声地矗立着,冰冷的目光俯视着下方渺小如蚁的飞升者,带来沉重的精神压迫。脚下是光滑如镜的墨色石板,倒映着上方流转的七彩神霞,也倒映着飞升者们惶恐不安的脸。
甬道的尽头,传来缥缈的仙乐与隐约的喧哗。
天域宴会。
终于,穿过漫长压抑的神道,眼前豁然开朗。
楚烬的瞳孔,因眼前的景象而再一次收缩,并非震撼,而是一种深沉的、刺骨的冰冷。
这是一片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巨大浮空神岛。岛屿中心,是一座无法用言语形容其辉煌壮丽的纯白宫殿群,雕梁画栋,飞檐斗拱,皆由神玉与琉璃铸成,在永恒不灭的天光照耀下,折射出亿万道迷离的彩光,将整片云海都渲染得如梦似幻。空中,有背生光翼的天马拉着华美的车辇优雅掠过,留下道道彩虹般的轨迹;有衣袂飘飘、容颜绝美的神女手持花篮,洒下芬芳的花雨;悠扬的丝竹管弦之声如同天籁,无处不在,洗涤着凡尘的疲惫。
这就是神界。
然而,楚烬闻到的,却是一股极其隐晦、却异常顽固的味道,混杂在浓郁的花香、神果的清甜、以及一种奇异香料燃烧产生的暖香之下。
血腥味。
矿奴的血腥味。那种混合了绝望、污浊和黑血矿石特有腥气的、他刻骨铭心的味道!
宴会设在宫殿群外围一座巨大的观景平台上。平台以整块巨大的星辰蓝玉雕琢而成,边缘没有栏杆,只有氤氲的仙气缭绕,向下望去便是翻腾的无尽云海。平台上,一张张由万年暖玉打造的桌案排列整齐,上面堆满了楚烬从未见过、甚至无法想象的珍馐美味:流光溢彩的神禽灵肉,晶莹剔透仿佛有生命在脉动的奇异仙果,还有那在精致绝伦的琉璃盏、水晶杯中,荡漾着宝石光泽的各色琼浆玉液。
神族们盛装出席,男的高冠博带,气宇轩昂;女的霓裳羽衣,风华绝代。他们谈笑风生,举止优雅从容,享受着这极致奢华的飨宴。
楚烬和其他飞升者被一些低阶神侍引领着,在平台最外围一片区域安置下来。这里的桌案相对简陋,食物也普通许多,更像是给“成功登桥者”的一个临时落脚点,与中心区域的神族盛宴格格不入。
一个穿着素白纱裙、容貌清秀但眼神麻木的神侍,为楚烬面前的玉杯斟上一种淡金色的液体。液体在杯中微微荡漾,散发出一种清冽甘醇的果香,浓郁得醉人。
楚烬端起玉杯,动作和其他飞升者一样,带着初入神界的拘谨和好奇。杯沿触到唇边,那股清冽果香涌入鼻腔。但他没有喝。
右眼深处,一点微不可察的红芒悄然闪过。血戮之眼赋予的敏锐感知被催发到了极致,穿透那迷人的香气,剥离掉层层伪装。
果香之下……是铁锈般的腥气。清冽的甘甜背后……是矿坑黑水中那种绝望的苦涩余味!极其细微,却如同最恶毒的诅咒,顽固地缠绕在这神界琼浆之中!
楚烬的目光,缓缓扫过宴会中心那些神族。他们优雅地举杯,淡金色的“琼浆”在琉璃盏中荡漾出诱人的光泽。一个衣着华贵、面容倨傲的年轻神子,正对着一个身材魁梧、脸上带着谄媚笑容的神将举杯。
“苍溟统领,此次‘新酿’如何?听闻这批‘原料’是刚从下界东矿域运上来的,活力十足,想必滋味更佳?”神子的声音带着一丝刻意的慵懒,清晰地飘入楚烬耳中。
苍溟!正是桥头那个神将!他此刻换上了一身稍显华丽的宴会软甲,脸上也少了在桥头时的肃杀,但眼神依旧锐利。他端起自己面前一只用某种巨兽头骨打磨而成的、镶嵌着宝石的狰狞酒杯,杯中同样是淡金色的液体。
“托少君的福。”苍溟的声音低沉,听不出情绪,“‘火候’掌握得正好,活性保留得不错,怨力也淬得干净,入口甘醇,后劲……也够烈。”他仰头将杯中液体一饮而尽,喉结滚动,脸上露出一丝餍足的神色,仿佛饮下的真是绝世佳酿。
原料……新酿……火候……活性……怨力……
楚烬捏着玉杯的手指,因为用力而指节发白。矿坑深处,那些被榨干最后一丝生命、丢进血池的矿奴惨嚎声,仿佛又在耳边响起。那些被称作“原料”的生命,他们的血,此刻就在这些神族的杯中,成为他们品评鉴赏、彰显身份的“琼浆”!
一股暴戾的杀意,如同沸腾的岩浆,几乎要冲破理智的堤坝。左肩的葬渊黑纹猛地一跳,皮肤下传来冰冷的刺痛,似乎在呼应他心中的怒火。血戮之眼在斗篷阴影下,危险地闪烁了一下。
就在这时,一个负责外围的低阶神侍端着一盘灵果,经过楚烬身边时,脚下不知被什么绊了一下,身体一个趔趄。盘中的几枚朱红色的果子滚落下来,其中一枚正好滚到楚烬脚边。
“哎呀!”神侍低呼一声,连忙俯身去捡。
楚烬几乎在果子滚来的瞬间,不着痕迹地用脚尖轻轻一拨,那枚果子滴溜溜滚到了他坐席的下方阴影里。同时,他借着俯身帮忙的姿势,用极快的手法,指尖在玉杯口沿一抹,沾上了几点淡金色的“琼浆”。
“小心。”楚烬沙哑地开口,将捡起的果子递还给那惊慌失措的神侍。
“谢……谢谢!”神侍感激地看了他一眼,抱着盘子匆匆离开了。
楚烬坐回原位,右手自然地垂下,缩回宽大的袖中。沾着“琼浆”的指尖,飞快地在他破烂衣衫内衬一个极其隐蔽的口袋里摸索了一下,掏出一个只有小指粗细、用某种黑石打磨的粗糙小瓶。这是他在矿坑深处找到的,原本用来收集剧毒矿粉样本的容器。他小心翼翼地将指尖沾着的那几滴液体抹进了瓶口,然后迅速将瓶塞塞紧。
瓶中,那几滴淡金色的液体在黑暗里,竟隐隐透出一丝令人心悸的暗红色泽。楚烬能感觉到,口袋里的青铜坠似乎又轻微地震动了一下,仿佛在确认着什么。
收集证据!必须!这些神族以矿奴之血为酿的滔天罪孽!
他正要将小瓶重新藏好,眼角的余光却猛地瞥见——
距离他不远处,靠近平台边缘云海翻腾的地方,一个穿着同样破烂斗篷的身影,正死死盯着宴会中心的神族,尤其是那些举杯畅饮的神族高层。那身影低着头,但楚烬清晰地看到,他垂在身侧的手,正死死抠着地面的玉砖,指甲因为用力而崩裂,渗出暗红的血丝。一股浓烈得化不开的、如同实质的怨恨气息,正从他身上散发出来,虽然微弱,但在楚烬的血戮之眼中,却如同黑夜中的火把!
这怨气……不对!
楚烬心头警兆陡生!这不仅仅是仇恨,更带着一种决绝的死志!
就在楚烬这个念头闪过的刹那,那个身影动了!
他猛地抬起头,斗篷滑落,露出一张年轻但扭曲到极致的脸,双眼赤红如血,布满血丝,死死盯着宴会中心正举杯谈笑风生的一个华服神族!一股狂暴的、混乱的能量波动骤然从他体内爆发出来!
“以吾残躯!燃吾血魂!下界的亡魂们!随我一起——杀!”
沙哑凄厉的咆哮如同夜枭啼哭,瞬间撕裂了宴会的祥和仙乐!
那年轻飞升者全身的皮肤瞬间变得赤红,毛孔中喷涌出浓郁的血雾,整个人如同点燃的火炬,带着同归于尽的疯狂气势,化作一道人形血箭,直扑向那个华服神族!速度之快,力量之爆裂,远超他应有的境界!燃烧生命与灵魂的禁术!
“护驾!”
“放肆!”
“是魔魂献祭!拦住他!”
惊呼声、怒斥声瞬间炸响!
神侍们乱作一团。距离最近的两个守卫神兵反应极快,手中闪烁金光的长戈交叉刺出,狠狠扎向那道血影!
噗!噗!
长戈轻易地洞穿了血影的身体,带出大蓬燃烧的血肉。但那血影的速度只是微微一滞,冲击的势头丝毫未减,脸上反而露出更加疯狂狰狞的笑容!
“死——!”
他嘶吼着,完全不顾被长戈贯穿的身体,燃烧着血焰的双手如钩,距离那华服神族已经不足三尺!那神族显然养尊处优惯了,面对这突如其来的亡命扑杀,脸上露出一丝真实的惊愕和慌乱,甚至忘了躲避!
就在这千钧一发之际!
一道身影如同鬼魅,比那燃烧的血影更快!一抹清冷的、仿佛能冻结灵魂的剑光,如同九天垂落的银河,骤然亮起!
嗤——!
剑光一闪而逝。
疯狂前扑的血影骤然凝滞在半空。一道细细的血线,从他眉心一直向下蔓延。下一刻,他整个人从中间无声无息地裂开,分成两片。燃烧的血肉和喷涌的内脏,如同被无形的屏障阻挡,竟没有一滴溅射到近在咫尺的华服神族身上,而是尽数被那道冰冷的剑光湮灭,化为飞灰消散在空气中。
出手的是苍溟!
他不知何时已经出现在那华服神族身前一步之遥,手中的长剑已经归鞘,仿佛从未出过。剑柄上,一缕淡淡的青气正在缓缓消散。
整个平台瞬间陷入一片死寂。只有缥缈的仙乐还在不合时宜地流淌。
所有飞升者都脸色惨白,瑟瑟发抖。神族们则大多脸色难看,有些眼中带着厌恶,仿佛被污秽之物惊扰了雅兴。那个被救下的华服神族惊魂甫定,随即脸上涌起羞怒的潮红,指着苍溟脚边那堆正在消散的灰烬,声音尖利地吼道:
“废物!一群废物!竟让这种下界的污秽疯子混了进来!苍溟!查!给本君彻查!所有今日登桥的飞升者,一个都不许放过!宁可错杀一千,绝不放过一个!这种肮脏的杂碎,就该在弑神桥上就全部碾碎!”
他的咆哮在平台上回荡,充满了上位者的暴戾。
楚烬的心沉了下去。彻查!他刚刚才摆脱怀疑,身上还藏着那瓶致命的“血酿”样本!
几个神兵已经气势汹汹地朝着飞升者所在的区域走来,目光如同冰冷的剃刀,在每一个飞升者脸上刮过。领头的一个神兵,眼神尤其凶狠,直接锁定了楚烬所在的方向!
楚烬悄然将袖中那个粗糙的黑石小瓶滑入掌心,藏于指缝间。同时,左肩胛骨下的葬渊黑纹如同苏醒的毒蛇,开始无声地在他皮肤下游走,冰冷却又狂暴的力量在血脉中奔涌。青铜坠紧贴着胸膛,冰凉刺骨,仿佛在预示着什么。
神兵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如同死神的鼓点。
就在这时,一个温和中带着不容置疑威严的声音响起,如同春风拂过冰面,瞬间打破了肃杀的气氛:
“云渺神君息怒。今日乃天域宴饮吉时,些许意外,莫要惊扰了诸位宾客雅兴。”
说话者坐在靠近平台中心的一处尊贵席位,身着一袭月白长袍,袍袖宽大,绣着流转的云纹。他面容清雅,带着温和的笑意,手中端着一盏琉璃杯,杯中的液体呈现出瑰丽的琥珀色。他并未看那暴怒的云渺神君,目光反而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探究,掠过了飞升者聚集的角落,似乎在楚烬身上微微停顿了那么一瞬。
“清尘神君说得是。”旁边立刻有神族附和,“云渺兄,一个疯子而已,杀了便是。莫让这等污秽扰了品鉴‘天华玉露’的兴致。”他晃了晃手中的酒杯。
清尘神君?楚烬心中一动。这个名字,他在矿坑深处某些被废弃的矿石铭文上偶然瞥见过,似乎涉及某些古老的神族秘闻。
云渺神君脸色变幻了几下,显然对清尘神君有所忌惮,重重哼了一声,不再咆哮,但眼神依旧阴沉地扫过飞升者这边。
那领头的凶悍神兵脚步顿住,有些迟疑地看向苍溟。苍溟面无表情,目光却锐利如鹰,缓缓扫过全场,尤其在楚烬等几个之前被重点关注过的飞升者脸上停留片刻。他的目光似乎穿透了斗篷的阴影,楚烬能感觉到一种被彻底看穿的寒意。
“神君息怒。”苍溟终于开口,声音低沉,带着一种金属的冰冷质感,“今日所有登桥者皆已登记在册,根底清白与否,稍后自会逐一详查。当务之急,是确保宴会无虞。”他挥了挥手,“加强外围警戒,任何可疑异动,格杀勿论。”
“是!”几个神兵领命,不再上前盘查,但如同钉子般钉在了飞升者区域的外围,目光森然。
危机暂时解除,但无形的枷锁已然落下。楚烬不动声色地将黑石小瓶重新藏好,指缝间残留着一丝黏腻冰冷的触感。他端起面前那杯淡金色的“琼浆”,看着杯壁倒映出自己斗篷下模糊的阴影轮廓,以及阴影深处,那双沉寂如渊、却又仿佛有血色风暴在无声酝酿的眸子。
觥筹交错的流光依旧璀璨,仙乐依旧缥缈,花雨依旧缤纷。但楚烬知道,这神界的金玉之宴,早已被矿奴的鲜血浸透。而这场由他开启的弑神之路,仅仅踏出了染血的第一步。
他沾着几滴“琼浆”的、冰凉的手指,缓缓抚过腰间那块刻着“地字柒佰叁拾玖”的粗糙木牌。指尖残留的液体在木牌表面留下微不可察的湿痕。
宴会中心的喧嚣仿佛隔着水幕传来。
弑神桥试炼(第一卷:天域弑神宴 第1章)
混沌的浊气在脚下翻滚,如同亿万条腐烂的毒蛇缠绕嘶鸣。楚烬站在名为“弑神桥”的起点,抬头望去。这座横亘于无尽虚空、连接着罪域污秽与天域浮华的宏伟造物,并非由玉石或精金铸成。构成桥体的,是无数扭曲、纠缠的巨大骸骨,骨色惨白,表面覆盖着暗淡的、仿佛干涸血液凝结而成的暗红色结晶。骨桥两侧,没有护栏,只有翻滚的、饱含毁灭性能量的空间乱流,像饥饿的巨兽,发出持续不断的、令人牙酸的尖啸,贪婪地舔舐着桥的边缘,不断有细小的骨屑被剥落,瞬间湮灭。
风,带着硫磺和某种甜腻得令人作呕的血腥气,猛烈地抽打着楚烬裸露的皮肤。他身上那件勉强蔽体的罪域矿奴破烂麻衣,早已被污垢和凝固的黑血浸透,硬得像块锈蚀的铁板,此刻在狂风中猎猎作响,仿佛随时会碎裂成灰。与周围那些衣着光鲜、神情或倨傲或紧张的“飞升者”相比,他像是一块被强行嵌入华美画卷的肮脏污渍。
“下贱的矿渣,也配踏上登天之路?”一个尖锐刻薄的声音自身旁响起。说话的是个身着亮银色软甲、腰佩长剑的年轻男子,面容还算英俊,只是眼神里的轻蔑几乎要溢出来。他故意用肩膀狠狠撞向楚烬,试图将这个碍眼的“垃圾”挤出桥边汹涌的空间乱流。
楚烬的身体,经过罪域血矿千锤百炼和葬渊初步淬炼的身体,只是微微晃了一下,如同山岳扎根于大地。他甚至没有转头看那人一眼,低垂的眼睑下,只有一片死寂的深渊。他的左手,下意识地隔着那件破麻衣,按在了紧贴胸口的位置。那里,一块触手温润、带着奇异暖意的青铜坠子,正透过粗糙的布料传来微弱却坚定的搏动。这是母亲留给他唯一的东西,也是他从那个炼狱般的矿场爬出来后,仅存的念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