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2/2)
“王妃,卑职有件事,想请教一下。”
林闻清攥紧了拳头,已经开始磨牙了。
“停车,让柳大人把话说完。”陈霜意掀开车帘,半个身子都探了出去,支着脑袋同他说话。
柳承晏心虚地看了一眼黑沉着脸坐在马车里的林闻清,朝他作揖。
“你最好是真的有正经事。”林闻清的脸色极差,整个人都散发着冷冷的寒气。
被他这样盯着看,柳承晏没来由的,心里发怵。
“请问王妃身边,可是有一个女暗卫,身手不错,身量约莫到卑职的耳朵上下。”柳承晏边说,还边用手比划了一下。
陈霜意忽然就想把车窗帘拉上,钉死。
毫无疑问,柳承晏在向她打听青鸾,前阵子因为两方人马都在查林闻清的身世之谜,恐怕他俩多有交集。
听说柳承晏被人打的床都起不来了。应当就是被青鸾打的吧。
陈霜意用眼睛飞快地在柳承晏的脸上扫视了一圈,倒是没有伤痕,看样子青鸾揍他的时候,还给他留了几分面子,没让他脸上挂彩。
“没有。”她说谎。
柳承晏头肉眼可见地耷拉了下来,整个人也不似刚刚那般热情了:“那可能是卑职弄错了。打扰王妃了。”
陈霜意看着他那副失魂落魄的样子,心里疑惑,怎么挨打挨出了一副可怜兮兮的模样?不知道的,还以为青鸾把他揍傻了呢!
但是她没打算告诉柳承晏实情,万一他是要找青鸾寻仇呢?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一直冷眼旁观的林闻清淡淡开口:“柳大人找个暗卫做什么?暗卫得罪你了?”
听到他的声音,陈霜意回过了头。
不知为何,她总觉得,林闻清话里话外的,带着点嘲讽?
“回王爷的话,那名女暗卫,偷了卑职东西。”柳承晏诚实的回答。
这下子陈霜意更加确定了,柳承晏在找青鸾,因为前阵子青鸾确实从他那偷了封信给自己。真小气啊,一封信,丢了就丢了呗,值得他这么满世界的找?
“哦?”林闻清挑眉,阴阳怪气地说,“向来心细如发,做事情滴水不漏的大理寺少卿柳承晏大人,会丢东西?”
陈霜意想掐他,明明知道柳承晏是在找青鸾,不帮忙掩护就算了,还出言讥讽刺激他。
柳承晏有些尴尬,面红耳赤道:“那位女暗卫实在狡猾,卑职一时失察。”
嗯?陈霜意蹙眉,难以置信地看了一眼柳承晏,怎么你们男人都这么无赖?自己技不如人打不过青鸾,便诽谤青鸾狡猾?
林闻清抖了抖衣袍,将左腿叠在了右腿上,扯了扯嘴角:“哦?果真如此?”
说完,他又好似很好奇一般,往前探了探身子,扬声问他:“那柳大人丢了何物?贵重吗?若是不值钱的玩意,丢了便丢了吧。”
柳承晏听了他这话,有一瞬间的恍惚,他愣了一下。
其实,那封信的内容,也没什么,丢了便丢了。
没什么值得追回来的。
只是,柳承晏不甘心,他总觉得,自己丢掉的,不仅仅是一封信。
还有,作为大理寺少卿的尊严。
他被一个女人,按着打,躺在床上,躺了三四天才能下床。
所以,他得将人抓回来,抓回来之后,关起来,好好审一审。
问问她,偷东西就偷东西,为何打他。
打完他,第二日夜里,为何还来他的房里看他,还丢下一瓶金创药。
他河东柳氏,缺一瓶金创药吗?
“是啊,柳大人,若不是非常重要的东西,丢了就丢了吧。不值得您这么找吧。”陈霜意顺着林闻清的话,往下说,企图劝他别找了。
柳承晏摇了摇头:“很珍贵,卑职,必须找到她。”
什么?讹上了?明明只有一封破信,怎么就珍贵了,还讹上她了。
陈霜意难以置信地看着柳承晏,气得说不上话了。
“那你自己好好找吧。”陈霜意砰的一声,关上了车窗帘。
被柳承晏这么一耽搁,林闻清和陈霜意到达廷尉府时,已接近黄昏。
廷尉府的大牢阴暗潮湿,陈霜意踮着脚尖,小心翼翼地跟在林闻清身后,难闻的刺鼻气味窜进了她的鼻子里,陈霜意擡手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还没等走进关押小沙弥的房间,陈霜意便忍不住地,干呕了一声。
她拉了拉林闻清的衣袖:“别去了,我感觉这里透不过气,味道好难闻,我想吐。”
这点确实是林闻清思虑不周了,他常年与这些犯人接触,从前又一直待在军营里,确实没有想到陈霜意会闻不惯这里的血腥味。
林闻清带着陈霜意走出了廷尉府大牢,直接去了廷尉府的府衙。小沙弥原本行刺林皇后和秦王府,定然是死囚的身份了,大梁的刑法规定死囚是不能出大牢的。
但情况特殊,林闻清派人将小沙弥接了出来。
“说吧,谁派你来的。为何要刺杀林皇后和王妃?”林闻清倒了杯热茶递给了陈霜意,用眼睛扫了一眼满身血污的小沙弥,淡淡开口。
小沙弥自昨日被抓,已经将廷尉府的所有酷刑都受了一遍,此刻人虽然活着,但也只剩下一口气,正奄奄一息的趴在地上,喘着气。
他是个硬骨头,便是受遍了刑罚,也不肯和林闻清的下属们交代半句话,一定要亲自同林闻清和陈霜意说。
要见廷尉府衙役们的顶头上司,林闻清能理解,但要见上司的女人,他不理解。
“咳咳咳。”小沙弥趴在地上,猛烈地咳了起来。
“我想见王妃,不过是想告诉王妃,一件往事罢了。”
“咳咳咳。”小沙弥受了重伤,止不住地咳着,呕出了几口鲜血。
他应该活不长久了。
但该说的话,他一定要说,该做的事,也一定要做。反正,他这条命,本来也早就该死了。
“你说。”陈霜意看着他那副样子,蹙着眉头,下意识地便用帕子捂住了口鼻。
不是她嫌弃他,只是她一闻到那股血腥味,胃里便似翻江倒海一般,难受得很,总想作呕。
“二十年前,金陵城还不似现在这般,有镇国公府,英国公府,秦王府,以及前阵子被贬了的静安侯府。”
“二十年前,金陵城,只有秦王府林氏和荣国公府徐氏,其他的世家还不成气候。但秦王府常见驻守边疆远离金陵城,故此金陵城便是荣国公府徐家,一家独大。”
“但如今,金陵城,镇国公府陈家,英国公府崔家,静安侯府萧家,三足鼎立。为何?因为徐家被他们三家瓜分蚕食了。”
“二十年前,徐家并无过错,却被人扣上了谋逆的罪名,全族三百多口人,无一幸免。”
“有些人,为了一己之私,害了活生生,三百多口人命,如今却过着钟鸣鼎食的日子,他的子孙后代还会因此而承袭爵位,徐家满门三百多口却连块墓碑也没有,连个祭祀之人都没有。”
小沙弥口中含着血,说话时,红着眼眶,紧紧地盯着林闻清和陈霜意。
陈霜意捏住了帕子,她摇了摇头:“不是这样的,徐氏之罪,证据确凿,并无人冤了他。”
“呵呵呵。”小沙弥趴在地上,气息奄奄,却笑得凄凉。
“证据?上位者,连历史都能篡改,百年后千年后,谁人能知晓当年真相?上头那位要徐氏死,很难吗?欲加之罪,何患无辞,这个道理,王妃和王爷不懂吗?”
陈霜意不信,仍旧是摇头。
小沙弥也不恼,也不同她争论,只盯着林闻清:“我今日同你们说这些,原就并不指望你们会信。”
陈霜意疑惑,她连忙追问:“那你是为了什么?”
小沙弥仰起脸,看向林闻清:“为了让王爷,亲自查明真相,还徐氏一个公道。”
边说,他边朝林闻清笑了笑:“你不是早就知道了吗?你是徐氏血脉,你身体里,流着一半徐氏血。”
“林闻清,你看看坐在你身旁的这个女人,她的父辈们,手上沾满了鲜血,你外祖家三百口人命,皆由他们而起。”
“你再看看你自己,这二十年来,你在做什么?你在认贼作父,你在为仇人卖命,替仇人守江山。”
林闻清愤然起身,一脚踢在了小沙弥的身上。
小沙弥应声倒地,想死了一般,趴在地上一动不动,隔了好一会儿,他似回光返照一般,大喝了一声。
“你们,不该做夫妻的。”
“她的祖父外祖母甚至母亲舅舅,哪一个,不是杀害你亲人的刽子手?”
“哈哈哈哈,你认贼作父二十年,又娶了仇人的女儿,你不恨吗?”
难怪,二十年前的旧事,最近总是不断地被人提起。难怪,当年大相国寺生产之夜的皇室密闻,能被人传得街头巷尾沸沸扬扬。
难怪,他们查找林闻清的身世,那么容易。
原来,是有人刻意将这些事拜出来,送到他们的面前来。
陈霜意坐在位置上,久久不能平静下来,她呼吸渐渐有些紊乱,整个人也气愤到了极点。
若不是看小沙弥快要死了,陈霜意也想走过去,踹上他几脚。
他们这些人,凭什么呢?一定要将当年的痛苦,加筑在林闻清身上。
他一个人,如同无父无母一般长大,又有谁曾想过他的痛苦和委屈呢?
这些人,一个个自诩是林闻清的亲人,是他的家人,说他们血脉相通,说他们身体里流着一样的血,却非要将这么重的担子,强行压在林闻清的身上。
从不曾给过他片刻温暖的人,却要他牺牲自己的一切,去为他们争一个不知对错的结果。
“徐氏还有人活着吧?”陈霜意看向小沙弥,出言问他。
“那这么多年,为何不去寻他,为何要让他一个人茕茕孑立,为何要让他做了二十年林闻清。”
“不过是,想让他借着秦王府的兵权,替你们办事罢了。”
“何必说的,那么煽情?”
柳承晏:她偷了我东西,很贵重,是我的心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