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一(2/2)
少年只是微微一愣,恰好一只小鸟从他旁边飞过,带动了周边的花草,那边的两人很快就察觉到了这边的动静。
“谁在哪?”
花还止微微一惊,连忙起身,几乎是有些慌不择路地跑了。
看着少年惊慌失措的背影,药谷谷主对面那人忍不住笑了笑:“花兄这徒弟,顾头不顾尾,这大咧咧是生怕我们看不到吗?”
药谷谷主摸了摸胡须,无奈地摇了摇头:“还是太年轻。”
叶扬:“年轻才好,有朝气,那像我那个二弟子,小小年纪便老气横秋的。”
听了这话,药谷谷主却是突然顿了顿:“说道这个,前些时日你说的那个大弟子,叫什么沈……沈沛那个,怎么样了?”
叶扬脸色一沉,哼了一声:“还能怎样?叛出师门了。”
药谷谷主微微一惊,一时不知道怎么接话,叶扬却自顾自的摇了摇头:
“此人天赋虽好,但心术不正,无法传承巧匠之位,眼见真火没有选他为主,他竟然生出加害自己师弟的想法,差点毁了他师弟淬炼的法器不说,还怪我厚此薄彼,最后口出狂言说不靠我巧匠一脉的真火也要锻造出伪神器甚至神器给我看看。”
药谷谷主皱了皱眉:“淬炼玄灵石唯有真火才能将杂质除尽,不依靠于此,另辟道路虽并非全无可能,但却并不容易,依我看,叶兄你还是早日将这名弟子带回去,免得他执念太深走错了路。”
叶扬叹了口气:“罢了,不提这个了,这天元锁和这条锁链你好生收着,若有一日抑止压制不住血脉中的凶性,这锁链是她唯一能保持清醒的法子了。”
药谷谷主点了点头:“劳烦叶兄了。”
叶扬:“你我之间何必客气,抑止也是我看着长大的,抛开血脉的凶性不说,她的性子也不适合修无情道,花兄你还是再多费点心吧。”
药谷谷主叹气:“就是不知道我这一把老骨头还能陪这俩孩子多久。”
“……”
而另一边,花还止离开后并没有回炼丹房,而是魂不守舍地绕着药谷乱跑。
等他反应过来的时候,已经跑到了花抑止修炼时常呆后山。
后山有一片竹林,他以前没少在这里设置机关陷害花抑止,但一次都没能成功罢了。
来到这里,那执剑挥舞的少女身影仿佛从他的回忆中映衬了出来,而脑子里却在这个时候回想起之前听到的话。
无情道,花抑止是修的无情道吗?
他不禁想到了少女冷冷清清的模样,似乎确实……挺像的。
这个认知让他内心有些发堵,却又不明白为何发堵。
彼时少年尚且不知什么叫:情不知所起,一往而深。
*
花抑止出关是叶扬走后的第五年,加上之前的两年,这次闭关,花抑止用了整整七年的时间。
七年,已经足够让一个半大不大的孩子长成一个风度翩翩的青年公子了。
在这五年的时间里,花还止也已经顺利结丹,并且在天涯城开了间小药铺,有事没事便去那里给百姓看诊,毕竟医修这一门道,没有纸上谈兵一说。
花抑止出关这日,花还止也正好奉师命回谷,少女仍旧是那十六七岁的模样,神情冷淡,一出关就去后山练剑了。
花还止赶到的时候,花抑止正好练完一套收尾,按照年龄算,他今年也该及冠了。
或许是长大了,也或许是多年不见,又或许有着别的什么不可言说的原因,花还止与花抑止对上视线后很快便垂下了眼眸,恭恭敬敬地微微垂首,道:“师姐,恭喜师姐出关。”
就算是花抑止,也不得不对他态度的转变感到一丝诧异。
少年初到药谷时,极其顽劣叛逆,也就在师父面前装装样子,在她面前向来是直呼大名,从未称过一声师姐,不过七年时间,他性子倒是变得快。
尽管内心疑惑,花抑止却也并没有说什么,只是淡淡“嗯”了一声便提剑继续舞了起来。
眼见她态度如此淡漠,花还止有些难受,他强忍下内心的不适,道:“师父让我过来寻你一起去找他。”
“……”
这一代药谷谷主的修为不高,已经在分神境卡了许久,若非医术高明,前几年便已经大限将至,但却始终放不下两个孩子,如今花还止性格沉稳下来,花抑止也有了天元锁,他也算是能安心了。
两人赶到药谷谷主的庭院是,小老头正在院子里的躺椅上晒太阳,一旁的桌子上放了一盏茶,神情悠闲得很。
“师父,”花还止坐到他对面拿起茶杯给自己也倒了一杯,然后猛灌一大口,“您叫我们来什么事儿吗?”
药谷谷主脸色一变,连忙从他手中将茶壶抢了过来:“没见识的东西,这可是上等碧螺春,会不会喝?”
花还止放下茶杯:“行,那我回头喝白水去,您老人家叫我们来是有什么事吗?”
“没大没小的。”小老头哼了一声,转头看向自己的大弟子,亲切地招了招手:“抑止,来,过来。”
花抑止上前一步,蹲在他面前,唤了一声“师父”。
小老头笑眯眯地看着她:“这两日可有不适?”
“回师父,并无。”
药谷谷主点了点头:“你第一次带着这天元锁可能会有些不太习惯,但于你无害,你且适应适应。”
花抑止点头。
看着少女乖巧温顺的模样,小老头沉默了许久,轻轻叹了口气,缓缓开口:“抑止,你生性薄凉却并非无情之人,走不了无情道,血脉中隐含的杀戮于你而言或许是修行一途最大的阻碍,你要学会抑制它。”
他擡手摸了摸少女发顶:“去吧,去人间看看,人道一途会给你修行的答案。”
花抑止有些茫然地看着他:“师父?”
“日后你作为师姐,要好好照顾师弟,不论如何,药谷都是你的安身之所。”
花抑止似乎明白了什么,眼眶倏然一红,但她少言寡语,也不善表达,心情越是动荡反而越说不出什么。
“为师不过简单的交代几句,哭什么,”小老头笑了笑,“行了,练剑去吧。”
花抑止沉默了片刻才闷闷地应了一声,慢吞吞地离开了庭院。
她走后,院子里便只剩下花还止和药谷谷主两人,小老头给自己倒了杯茶,轻轻抿了一口:“老二啊,别以为我不知道你一天到晚都在琢磨些什么。”
关于小老头的情况,花还止是有所了解的,知道他不过是强撑着身子放不下他们,如此拖着只会日渐难受,他压下内心的情绪,冷哼一声:“是是是,那有事情能满的过您老人家法眼。”
小老头笑了笑:“抑止这孩子,性情是冷淡了点,但是个重情重义的好孩子,她之前揍你虽然没有留情,但却也是把你当成了师弟的。”
“如果你不加揍我那句我可能还会信你这句鬼话。”花还止有点无语,同时也有些酸涩。
师弟啊……
药谷谷主看着自己小弟子这委屈的小表情笑了笑,但他也没过多指点,毕竟这是他们两人的事情,他半只脚踏入棺材板的人担心这么多做什么,况且花还止这人,就是该吃点苦头才能多长点记性。
“今日叫你来,是有两件东西要交给你。”
“什么?”
小老头从躺椅上站起来,领着他朝屋子里走去,在正厅的案几上,摆着一个精美的盒子与一个棉布包起来的锦囊,他先是拿过了那个盒子,递给了花还止。
花还止看了他一眼,有些狐疑地接了过去,还没来得及打开就就被药谷谷主拦了下来。
“先别开。”
花还止愣了愣:“那你给我干嘛?”
小老头眼睛一瞪:“你就不能回去再看。”
“行吧。”花还止撇了撇嘴,“那总可以跟我说说这是啥吧?”
“这是你叶叔叔炼的,伪神器仙乐笛,可惜,要不是他那个糟心的徒弟……”
他话还没说完,花还止一脸惊恐:“伪神器!?”
“小点声!”小老头瞪了他一眼,“一惊一乍的,日后接手药谷之后如何能沉得住气。”
花还止更加惊恐:“接手药谷?!谁?我吗?!”
“小点声小点声!”小老头一巴掌拍在他脑门上,“不是你是谁?你师姐修人道,日后是要常年行走人间的,哪有时间打理药谷。”
花还止立刻道:“我也不要。”
“你的意见不做参考。”小老头不近人情,“不要也得要。”
花还止梗着脖子不说话,小老头也懒得理他,转过头拿起另一件东西,在手中摩挲两下,背对着花还止道:“至于这件物品你更要妥善保管,你要是那天死了,都得从地狱爬回来把这个交给一个绝对信任的人。”
花还止不屑:“什么东西这么金贵。”
小老头沉默了片刻:“……这相当于你师姐的半条命。”
花还止微微一愣,还没来及的说话,药谷谷主已经自顾自地接了下去:“抑止是妖族,体内终究是残存着妖族的天性,若是有朝一日,她失控后妖性大发,这天元锁的锁链可暂时抑制她的凶性,令她陷入沉睡,届时,你就将她带回来,药谷后山那座地牢,便是专门为她修建而成的。”
他将锦囊塞进花还止手中:“当然,我也希望永远不会有那么一天,但我养她一日,药谷永远是她的家,我走以后,抑止便是由你来照顾了,虽说她长你不少年岁,也是你师姐,但你一个大男人,给为师支棱起来,别成天想着推卸责任知道吗?”
这番交代后事般的嘱咐让花还止几乎说不出话来,他意识到,他们师父或许是真的已经无法在陪他们走下去了。
少年恭恭敬敬地行了个谢师礼:“弟子,谨遵师父教诲。”
那日过后,花还止便没在前往天涯城的药堂,他呆在药谷研究着一些晦涩难懂的丹方古籍,花抑止也尚且未入凡世,一切就像他刚入药谷时的那样,难得安宁。
期间,那位曾经来过一次的叶扬仙君带着一个约莫二十六七岁的青年前来拜访过一次,与上次不同的是,叶扬这次来时气息明显虚弱很多,明明看上去三十来岁的模样,却无端地透着一股行将就木的气息。
这次的谈话没再避着他们几个小辈,但也没什么说话的份儿,花还止便与那名叫叶随的青年端坐在旁边安静地听着。
半响,药谷谷主收回给叶扬探脉的手,缓缓叹了口气:“你呀,”他摇了摇头,“之前我就说你那大弟子不可信,你就是心软,如今被反咬一口,就你现在这情况来看,怕是比我还要先走一步。”
叶扬有些无奈:“那有这么严重。”
“怎么没有?”小老头白了他一眼,“你当真火是什么凡物?他趁你炼器之时意图窃取真火,神器附灵本就是考验神识的一项,被贸然打断,你没变傻子都算好的了,更别说真火的反噬了。”
“好吧,你是大夫,我说不过你。”
小老头冷哼一声,目光扫过一旁规规矩矩坐着目不斜视的花还止,又叹了口气:“你说你这事,但凡你晚个几十年……”
这话一出,叶扬也明白了他的意思,笑了笑:“这有什么,你这小弟子能契约上仙乐笛就偷着乐吧,晚个几十年搞不好我就练别的去了。”
两人简单的寒暄了一阵,小老头便带着叶扬去疗伤了,将空间留给三个小辈。
药谷与巧匠并非是从这一代开始交好的,但双方的长辈都有意维持这样的往来,也就是花还止入门晚,花抑止就已经见过叶随很多次了。
但花抑止性格冷淡,叶随也是个闷葫芦,两人坐一起三天三夜都蹦不出个屁来。
花还止就不一样了,他话密的很,没两句话就把事情的前因后果套了出来。
大致就是叶随上头有个师兄,这师兄不论是炼器还是修行天赋都比他高得多,但巧匠一脉的传承却十分玄乎。
是由他们一脉的真火去选择的,当巧匠决定选出真正传人的时候,将会由两名弟子呈上一枚炼制完成的法器,然后由真火决定选择谁。
尽管沈沛天资聪颖,真火却选择了更次一等的叶随。
这让沈沛非常不服气,与叶扬大吵一架便叛出了师门。
过了一年多的时间,当叶扬准备炼制仙乐笛时,沈沛回来了,他自知有罪,求叶扬责罚,并且呈上许多的炼器之物。
到底是自己一手带大的孩子,叶扬只是稍作惩戒,便也原谅了他,那些炼器材料也没有收取,让他好好收着将来自己用。
但沈沛却趁着叶扬炼器之时将其重伤,试图盗取真火,最后被真火反扑,狼狈逃走,还顺走了伪神器陌刀朔风吹雪,而仙乐笛完成在即,万万不可脱离,叶扬便也只能咬着牙继续为其附灵,最后身体造成不可磨灭的创伤,仙乐笛的附灵也终究还是受了影响,只能评为伪神器。
“总有一天。”叶随冷冷看着远方,语气冷淡,“我会废了他的功法,再杀了他。”
花还止砸了咂舌,不置可否,他们两个派系都属于人丁稀薄,要是他有一天对小老头做出什么,花抑止怕是也要追杀他到天涯海角。
不对。
他为什么会把自己代入沈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