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3章(2/2)
整个山寨里都是尸体,横七竖八的,鲜血汇聚成溪,泥土都被染成赤色的。冲天火光噼里啪啦燃烧着,照亮了漆黑无一丝星光的夜……
有些受伤没死透的人,在地上痛苦挣扎着,□□着……
几个龙虎山当家的这才反应过来,自己中了离间计,现在斗得两败俱伤,都是这个贼小孩搞的鬼。
他们或多或少都受了伤,喝了带有迷药的水酒,虽然连行走都麻烦,但对付一个被他们虐待得遍体是伤的小孩绰绰有余。
当其中一人奋力论起板斧砍向祁丹椹时,他侧身躲过,满眼冷漠如看死人般看着这个人。
须臾,他从堆叠如山的酒瓶子中拿起一坛女儿红,双手举起,重重一掷,正好砸中那人的要害。
砰的一声响,水酒四溅,那人惨叫一声,捂着裆|部,跪倒在地。
只听到那九岁孩子声如催命符,道:“你不是最喜欢小女孩吗?应该很爱女儿红吧,这些女儿红都送你了。”
说着,他将几坛女儿红砸向那人。
那人被他砸得头破血流,鲜血淋漓,浑身被酒淋得透彻,酒水滴滴答答从他身上滴落。
那人不甘示弱,扑向他,却在扑向他的瞬间,被他扔了一个火折子。
火苗瞬间舔透那人身体,那人变成了个火球,痛苦的哀嚎着,凄惨的喊叫着,空气中弥漫着皮肉烧焦的味道。
满手鲜血杀人如麻的匪寇们倒吸一口冷气。
饶是他们早已冷漠,见惯人的多种死法,手上更是有成千上百条人命,可还是第一次看到九岁孩童面不改色的活生生烧死一个人。
龙虎山的某个当家的开始求饶,也有人许诺给这孩子金钱地位,甚至提出让他做大当家的……
这孩子置若罔闻,冷漠的捡起地上的刀,朝着他们走去。
众人虽是强弩之末,但他们知道如果不杀了这个孩子,这小孩必然会杀了他们。
他看他们的眼神跟看砧板上的猪肉没什么分别。
冷漠、冰凉!
幸好对方只是个手无缚鸡之力又遭受毒打身体虚弱的孩子,他们一起一定能杀了这个孩子。
闹了两天内讧的龙虎山众当家的,心有灵犀的看了对方一眼,前所未有的团结起来。
这小孩似乎看透了他们意图,不知为何叹了口气。
接下来,他直接抱起酒坛子砸向他们。
他们虽受重伤,但不至于被一个孩子砸中。
但这个孩子扔得太没有准头,把酒扔得满屋子都是,他扔不动的,就直接将坛子砸破、推到,任由水酒流出来。
接着,他跑出大堂,取下门口的火把丢在那一堆水酒中,通天大火烧起。
在他们最后的余光中,看到那孩子从容淡定的关上门并锁死。
那一刻,他们才知道那孩子为何叹气。
他明明是想给他们痛快的,却不想他们这些人选择痛苦得被火活活烧死。
烧着了那大堂,小男孩如同夜间鬼魅般在龙虎山游荡。
但凡有一个活口,他都上去补一刀。
这里的人一个都不能活,都得去死……
他身体很累,伤口很痛,但他不能休息!
铲草不除根,必定祸患无穷。
他要杀了他们……
全部都杀死!
都去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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祁丹椹高热虽退了,但人尚在昏迷中,时不时说着什么胡话,宣瑛听不清楚。
但看对方紧皱的眉头,痛苦的神色,想来也不是什么好梦。
等到入夜时分,外面的雪停了,洞里温度又降了许多。
宣瑛知道祁丹椹怕冷畏寒,更怕他入夜又高热起来,于是挪了过去,试探性将祁丹椹抱进怀里。
入怀便是低热的身体,像个温暖的火炉。灼热的气息呼在他颈侧,痒痒的,他忍不住挠了一下……
让他奇怪的是,他并没有心理上厌恶,也没有生理上犯恶心,更没有严重到起红疹子。
怀里的暖炉太舒服了,连日奔波的疲累困倦如狂风骤雨般席卷而来,失血过多身体虚弱也在摧毁着他的神经末梢,他快速陷入了沉睡中。
祁丹椹头疼欲裂醒过来,就感觉有滚烫的什么东西禁锢住自己。
他伸手推了推,按住了温暖的胸膛,手掌心下是有节奏的心跳。
他突然惊醒过来。
自己可能在睡着时因寒冷,与宣瑛抱作一团取暖。
借着洞□□|进来的微弱天光,他看到自己衣襟半敞开,发丝凌乱,腰带更是松松垮垮系着。手臂处、胸口处都有明显红痕……
意识混乱着,他不知道发生了什么。
身体除了非常沉重与被汗水浸透黏腻得难受,并无什么不适。
宣瑛熟睡间,怀里的什么东西动了动。
他不满的将那东西按进怀里。
无意间,自己的腰腹间伤口被触碰到,他疼得倒吸一口冷气,睡眼朦胧的琥珀色眸子渐渐清明起来。
暗淡光线下,他看到祁丹椹明亮漆黑的眼眸似乎看着他。
那衣襟半遮盖着红痕遍布的胸膛与锁骨,凌乱发丝沾着枯枝干叶,腰带更是松松垮垮胡乱系着,极其普通的佩玉香囊被随手扔到了鸟屎腐烂的水洼低处……
这无论放到何处,都是孤男寡男野外茍|合的现场……
他脑子一热,脱口而出道:“你听我解释。”
祁丹椹眸光看过来,宣瑛看到几分哀怨委屈,他突然想到这人怕是要赖上自己,立刻道:“我是被迫的。”
祁丹椹:“……”
他宁愿相信这些红痕是宣瑛乘着他昏迷,打了他一顿,他也不相信宣瑛会被逼着,对他做点什么。
宣瑛见祁丹椹不说话,仿佛无声谴责他是个拔x无情的渣男。
顾不上那么多,快速将事情的前因后果解释了一遍,道:“当时情况紧急,本王只能这么救你,你明白吗?你的衣服确实难穿,本王尽力了。”
他其实有想帮祁丹椹好好把衣服穿好,收拾齐整的。
但他腰腹部有伤,不敢轻易拉扯到伤口,而祁丹椹虽然消瘦,但终究是个男人。
更何况这姓祁的穿得甚多,衣袍繁杂,光暗处系带就有十多处,他要挪动昏迷的男人并将他收拾整齐,这绝不可能。
并且,他本身就是个从小有专人伺候衣食的天之骄子,能把自己衣服穿好就不错了,还给别人穿衣服?
祁丹椹并非什么黄花大闺女,没有什么不能触碰的,他直接道:“谢殿下救命之恩,下官……”
宣瑛见祁丹椹满怀感激看着自己,心中警铃大作,暗道不好,立刻制止道:“本王不要你的报答。”
话本都这样说的,英雄救美后,美人无以为报,必要以身相许。
虽然祁丹椹不是个美人,但他觊觎自己又不是一天两天了。
对于姓祁的而言,自己不仅多次替他解围,此番更是在身负重伤的情况下,不顾自己安危,为他降温,为怕他再次风寒高热,用身体为他取暖。
怎么看,接下来就该暗生情愫,郎有情郎有意,山无棱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了……
看来必须同祁丹椹说个明白。
若是时间越久,只会让他越陷越深。
他问道:“你身体怎么样?有没有哪儿觉得不舒服?”
祁丹椹本想说的是“下官无以为报,就当欠你一个人情,来日必还。”,见宣瑛这般果断拒绝,他心道宣瑛怕是厌恶断袖,不想同自己有任何牵扯。
索性也不说了。
继而宣瑛又这般关切问他,他只当是同是天涯沦落人的关怀,道:“下官无碍,殿下,您的伤如何了?”
宣瑛见祁丹椹这般关心自己,对自己这般情深义重,实在不想伤害他。
但现在不快刀斩乱麻,等他越陷越深,悔之晚矣。
便道:“这点伤不算什么,本王有点事想同你说。”
祁丹椹点燃火折子,将剩下最后半只饼掰成两半,递给宣瑛一块,道:“洗耳恭听。”
宣瑛接过饼,腹中虽饥肠辘辘,但他并未没什么胃口。
将饼捏在手里,盯着摇曳不停的火折子,缓缓道:“你知道我的母妃就是众人口中的妖妃这件事吗?”
祁丹椹揪着饼,小口小口吃着:“嗯,听到一些传闻。”
宣瑛神色平淡,仿佛不是在说自己的母妃,而是一个无关紧要的人。
“传闻她容色倾国,父皇见到她就爱上了她,为了她,整个后宫两年无宠,从此君王不早朝。也为了她,颁布些奇奇怪怪的政令,让前朝的朝臣们苦不堪言,让天下的百姓怨声载道……所以民间就传她是妖妃……”
祁丹椹听到这里,像是听到什么好听的笑话。
唇畔溢出玩味的讥讽的笑容:“哪有什么红颜祸水,都是些男人甩锅的借口。那些奇奇怪怪的政令,真的是为她颁布的吗?还是只是一个幌子呢……”
涉及帝王家,他也不能置喙,便恰到好处闭了嘴。
宣瑛错愕,这还是第一个有人为他母妃辩驳的。
他也着实想不通,他母妃一个容姿倾国倾城的绝色美人,有着帝王极致的宠爱,为何还不知足,要帝王为她颁布些奇奇怪怪的政令呢?
他也着实想不通,他的父皇并不是昏聩无能到为美色所惑误国。
更何况他如果真的喜欢一个女人,又怎会让她成为众矢之的?
后来,他找到当时的政令,发现有些政令并无奇怪之处,甚至还是利国利民的良策,只不过牺牲了一部分人的利益,成全了另一群人的利益。
这个利益既得者,就是他的父皇。
他的父皇,利用他母妃当借口,颁布一些政令。
因为损害了某一大群人的利益,这个被推到风口浪尖上的女人,在诞下皇嗣的那天,遭遇到刺杀,害死了自己的女儿。
再后来,她就因犯错被幽闭在阳春宫。
宣瑛跳过前因后果,直截了当道:“无论她是不是红颜祸水,她都在那幽闭的宫廷里,郁郁而终。在她薨逝后,后宫上下无人抚养本王。那时本王也不过才三四岁,刚刚记事的年纪。”
“乳母宫女太监见父皇似乎想不起来本王,又因在这个幽闭的阳春宫里没什么前途,纷纷抱了别处高枝。他们的好主子不知许了他们什么,他们想破脑袋虐待本王……”
祁丹椹没想到这张扬乖戾的天之骄子,竟然还是棵地里黄的小白菜。
宣瑛没看到祁丹椹同情的眼神,道:“当然,本王是皇子,他们不敢明面上的揍我,只敢乘着本王下台阶推本王,看本王摔得头破血流。或者大冬天的不给衣服穿,大夏季的用棉被捂着本王,克扣些饭食,日常言语辱骂本王……可他们不敢弄死本王,因为弄死皇子,无异于谋逆,罪应诛灭九族。”
祁丹椹知道宣瑛幼年过得并不好,但没想到这般惨,比卖柴火的小女孩还惨。
太监宫女都敢欺负他,那其他的皇子嫔妃该怎么对待这个稚子孩童呢?
他突然想到宣瑛憎恶四皇子,难不成四皇子就是那个时候欺辱过他?
宣瑛缓缓笑道:“其中有个老太监,他本身就是个断袖,因缺少了点啥,心里极其阴毒。酷爱虐待娈|童或小倌……”
祁丹椹露出古怪神色。
宣瑛立刻道:“想啥呢?本王是皇子,别说是那老太监,就算是父皇身边的秉笔太监也不敢对皇子下手。”
祁丹椹揪着小饼,道:“殿下请继续。”
宣瑛:“他虽不敢对本王下手,但他却敢在寝殿里当着本王的面,虐待那些无权无势的小太监,他有个在净身房当差的干儿子,在有些男子被净身前,他会狠狠的折辱虐待他们一番,满足自己变态的癖好。”
“寝殿里,一到晚上,到处都挂着男子合|欢图,屋子里满是尿骚味与奇怪的味道,以及恶心的声音……仿佛为了戏弄本王,他时常在本王出现的所有场所干这些事……仿佛让本王看着,就能让他兴奋似的……”
祁丹椹叹了口气:“那时,你几岁?”
宣瑛:“五六岁吧,所以,本王就落下个见到断袖就犯恶心,满身起红疹的毛病。自此也十分厌恶断袖……”
说到这里,他觉得话有些不妥。
断袖也没招惹到他,人家只是喜好不一样而已。只是他自己的原因,导致他无法接受,他怎么能一棒子打死一群人呢。
这不就相当于说他厌恶祁丹椹吗?
他改口道:“不是那种厌恶,就是碰到会让本王犯恶心,本王其实也能理解这一类人的。后来我二哥,也就是先太子,无意间撞破这些事,那个太监才被乱棍打死。”
“后来贤妃将本王带回宫里后,找过许多御医帮本王治病,那些御医说本王是心病,有心里阴影,要么让时间淡漠掉,要么自己努力克服,这么些年过去了,本王虽然不再起红疹,但触碰到断袖犯恶心的毛病一直没好。”
说道这里,他掷地有声道:“本王想,本王这一生都不可能接受断袖,也绝不会是个断袖。”
祁丹椹知道宣瑛大概是在警告他,不要拿断袖的东西恶心他,试探他的底线。
他虽不是好人,但绝不是喜欢揭别人伤疤的人。
以往他为了恶心宣瑛,故意伪装断袖恶心他,着实不该。
看在他与宣瑛共患难,宣瑛又在极度厌恶断袖的情况,帮他用冰棱降温,拥抱取暖,他也应当拿得起放得下。
他道:“抱歉,昔日之事,是下官之过。”
因高热之后,嗓音变得喑哑,喉咙里总堵着些许痰,他说话时,哽咽了一下,像是哭腔似的。
而在宣瑛看来,就是——
他伤心了?
他难过了?
他哭泣了?
不知为何,这件事说开后,本该是十分轻松的一件事,可宣瑛心头沉甸甸的,像是压着泰山之石。
大概是他与祁丹椹从宿敌到患难,死里逃生危难将至,他却在这样的时刻伤害了他,掐灭了他所有的希望。
自己真不是个东西。
但欺骗别人的感情,他更无法面对自己。
他不知道他母妃被欺骗了多少感情,认定他父皇一生挚爱于她,才会义无反顾的帮他父皇背锅,乃至最后不得善终。
他绝不要做欺骗别人感情的人渣,尽管这个人是他昔日最痛恨的宿敌。
他咬了一口手中的饼,喝了口冰冷的雪水,闷闷道:“无妨。”
祁丹椹没什么胃口,本来巴掌大的饼,他就吃了一指头宽一点,就吃不下去了。
想着这是他们最后一点口粮,便装回油纸包里。
宣瑛见状,警铃响了。
他不会是难过得食不下咽吧?
他不会想不开吧?
他不会拉着我一起殉情吧?
他注视着祁丹椹的一举一动,怎么看都觉得对方伤心难过、痛彻心扉、相思入骨、病入膏肓……
清了清嗓子,他连忙安慰道:“其实你有治世之才,当时如果不是你那一手鸡爬的字,状元无论如何都是你。你得向前看,不要总困在过去。有些噩梦醒了就好了,你别老是沉沦在里面,没事多去凌烟阁看看,你将来肯定也是其中的一个……”
凌烟阁上的名臣良将名垂千古流芳百代,受万人敬仰,被著书立传歌颂。
而那些耽溺于情爱的干什么了?
化蝶了、自挂东南枝了、自刎乌江了……
最终都成为市井茶余饭后的谈资。
他自认为自己安慰的不错,只要祁丹椹好好专心仕途,就会少花点心思在情爱上,迟早会在这一场无望的爱情中走出来的。
他相信以祁丹椹之才,就算没有入凌烟阁,成为万古流芳的名臣,至少也是国之栋梁!
祁丹椹没想到宣瑛会安慰他,为他鼓劲。
估计是自己高热时说了什么胡话,让他听到了。
可是他陷入的噩梦,怎么可能醒了就好了?
这些噩梦,他不可能醒,也绝不会醒。
他失神片刻道:“谢谢,只是有些噩梦,怕是一生都不会醒……”
宣瑛:“……”
宣瑛:“…………”
他这意思是不是说,他要如同飞蛾扑火般,一生都停留在这无望的爱情里?
他爱我爱的这么深?
我究竟有什么魅力让他情深至此?
他无声呐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