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1/2)
心疼
等日上三竿,卫姝瑶醒来时,谢明翊已经不在榻上。
锦被里暖融的热意裹着全身,若不是四肢传来酸软的疲惫,她几乎以为昨夜仿若梦境。
卫姝瑶呆了一呆,浑身一个激灵,急忙从榻上翻身坐起来。
昨夜因为这突如其来的重逢打断了她的计划,搅和得她满脑子皆是混沌。她怎能忘记,天门关还等着她!
卫姝瑶急匆匆下了榻,从柜子里翻出几件男式衣衫,想了想利落地穿上了身。
这些都是慎王为谢明翊准备的新衣裳,皆是按照他的身量而制,她穿在身上实在宽大,费了好一番功夫才折腾完毕。
却在这时,门口传来了梁锦的声音,“姑娘,可要用早膳?”
他昨夜知道谢明翊带回来个女子,心里本来还为卫姝瑶有点儿打抱不平。
谁料,一早就见自家主子神采奕奕地从屋里出来,他再傻也知道带回来的人是谁了。
果不其然,谢明翊吩咐他,“晨起后孤要去营地处理事务,你且守着她,她若有何吩咐尽管去做便是。”
看着自家主子眼下虽然略有青色,但一扫先前的沉默阴冷,连带着对他说话也温和不少,梁锦也松了口气。
总算不必经常挨骂了。天知道卫姝瑶离开这段时日,他被训斥过多少次。
是故,梁锦来叩门时,态度前所未有地恭敬。
卫姝瑶推门出来,四下打量,却是摇头,“殿下去了哪里?快带我去寻他。”
梁锦迟了一瞬,领着她往外走去。
“臯落要攻打肃州,殿下自然是排兵布阵去了,我领你过去。”
拂晓时分,谢明翊便已经出了慎王府,径直来了祁兰古镇附近的营地。
他出门太早,慎王略感意外,想了想跟了上去。
谢明翊到了营帐里,刚吩咐下去,就见慎王入内,正好召他共议事务。
慎王见他虽是神色一片清明,眼眸却微微有血丝,似是一夜未眠,便忍不住多问了一声。
谢明翊只是笑笑,伸手丢了封信到案几上,道:“昨夜收到的密报,这等要事,王爷怎不早先和孤提及?”
慎王见到那封信,心中为女儿婚事发愁的纠结立即消散了。
他面露难色,道:“臣也是昨夜才收到,难以决断,想着等到天明,再来寻殿下商议。”
谢明翊将里面的信拿出来,复述了一遍上面的内容,擡眼看向慎王,“孤想听听王爷的意思,你意如何?”
慎王道:“天门关如今是宁王据地,个中轻重缓急,殿下胸有定见。若以臣愚见,应当以肃州为重。”
谢明翊颔首,道:“确实,天门关之危,非肃州之危。”
慎王听见他语调平平,迟了片刻,对上谢明翊的漆眸,犹豫道:“何况,宁王昔年背信弃义,致长公主于死地。臣以为,以他当年不义之举,也不值得出兵援助。”
谈及长公主,慎王眉心蹙得甚紧,目光里闪过一丝隐忍恨意。
谢明翊眸光微顿,唇角抿紧了点。
他沉默不语,思绪回到初到肃州时,与沈兴良、慎王合议决定筹谋回京那夜。
原先谢锦在世时,就与慎王交情颇深。他年幼生辰时,慎王还曾不远千里特意来京城恭贺谢锦。
谢锦死后,罗浮郡主劝说慎王助皇帝登基,可谁知狗皇帝削了慎王兵权,更令罗浮郡主哀怨而死。及至沈家灭门,慎王更是不满皇帝作为,多次抗旨,到后来直接与皇帝划清界限,不再回京。
三年前,谢明翊旧疾复发,慎王因赏识他,特意请来贺春水救他一命。正是在慎王府养伤的日子,谢明翊察觉了慎王暗中经营的谋反心思。
虽说二人同仇敌忾,谢明翊亦是深思熟虑后才告知慎王自己并非崔嫔的儿子。不过,对于他真正的身份,慎王却并不知晓。
慎王见谢明翊久久未动,忍不住又问:“离臯落行军至肃州还有两日,我等可否要先发制人?”
谢明翊不语,沉吟片刻后,道:“且再等等。”
慎王只得慢慢从营帐中出来,望着天际泛着的鱼肚白,咬了咬后槽牙。
十几年前,也是这样雨后微凉的清晨,他亲眼看着一袭绯红身影从崖上坠落,跌入湍急的祁兰河。
那是年少一抹朱砂痣,却最终化作轻飘飘的红缨,随风远去了。
临死前,她躺在别人怀里,握着他的手,轻声说:“……不要恨。”
慎王凝眸望着高阔的苍穹,碧蓝天色万里无云,日光刺得他老眼泛起了泪意。
恨呐,怎能不恨呢?
北方初夏的清晨凉风习习,掠动着卫姝瑶束发的红带。
她披着披风,高骑白马,随着梁锦前往营地。
因是雨后,官道上行人不多。卫姝瑶策马行在石板街道上,马蹄压过路面,发出清脆的踢踏声响。
她莫名想起自己第一次学骑马。
那时候兄长在外,是萧知言教会她的。她身上原本带了点敷衍的性子,起初摔了几次就不想学了。
可后来有一日,她却见到一人策马扬鞭从身前而过。少年英姿勃发,飒沓如流星,疾驰的身影镌刻进了眼眸里。
她恍惚想起来,那一瞬间她生出个奇怪的想法,想要与他并肩而行,策马奔腾。为此,她咬着牙学了很久,摔得再疼也不会当着外人的面吭声,没多久真学会了。
后来她便知道了,凡事真想去做,总得试试。
昔年打马而过的少年如今已经是大魏太子,即将登基的九五之尊。即便她做不到与他策马奔腾,总能做到与他开诚布公。
卫姝瑶不愿重蹈互相误会的覆辙,既然确定彼此心意,有些话自然要坦诚地说。
她必须请谢明翊出兵救天门关,让天门关百姓得以渡过难关。哪怕这个过程异常艰难,甚至渺茫,也比什么都不做得好。
马匹很快停在营地前。
卫姝瑶得知谢明翊果然在里面,跟着梁锦便朝里而去。
守在营帐门口的将士认得梁锦,却不认得另一位女扮男装的小公子,正要阻拦,却见梁锦把他扯住,目送小公子背影入了营帐。
卫姝瑶走到营帐前,稍稍顿了顿脚步,深吸一口气,掀起门帘而入。
谢明翊端坐在榻边的案几上,桌上堆叠了些许卷册。他正展开一张舆图,听到脚步声,略微擡起眼帘。
卫姝瑶径直行至案前,低垂眼眸,一眼就看到图示的天门关三个字被朱笔圈了起来。
谢明翊察觉到她神色怔愣,唇角挑起一丝漫不经心的笑意,“怎的不多睡会儿?”
卫姝瑶擡起头,直视着谢明翊的漆眸,轻声说:“我昨夜想和你说的正是这件事。”
她三言两语将天门关之危说了,末了,肃然道:“我想请你援兵天门关。”
谢明翊慢慢直起身子,笑了笑,“天门关是宁王据地,救他便是放虎归山。”
“况且,北狄绝过不了祁兰河。”他嗓音又成了一贯的平淡,毫无起伏。
卫姝瑶顿了顿,垂眸道:“出兵并非是为救宁王,而是为了天门关数十万百姓。”
“虽说大魏既安,群夷自服,欲攘外者多数必先安内。可攘外安内实则皆为民心,一旦今日天门关数十万百姓遭弃,民心必定不稳……”
她默了一瞬,继续说:“我不知你与宁王究竟有何仇怨,但如今天门关尚且是大魏属地,殿下身为太子,若袖手不顾,未免有寒人心。”
她犹豫了片刻,还是将心中的话说出了口,“且宁王此人,或许并非殿下所想那般不堪。个中有所误会也说不定……退一步说,殿下嫌恶他,更应出兵天门关,使其亏欠殿下恩情,或可招降。”
谢明翊似是听见了笑话,凝眸望了她许久,才道:“孤瞧你是没睡清醒,回去补觉罢。”
他语调淡淡的,听不出情绪。
卫姝瑶深吸了口气,知道自己只有这一次机会说完。
她擡起眼,郑重道:“其实,也不必殿下亲自出兵去天门关,我有一计围魏救赵。”
“我听闻,北边群夷狄族众多,屡屡进犯大魏边线的实为赤狄,旁支部族多数是依附于其,但有一分支部族为白狄,历来与赤狄不合,交恶多年。如今赤狄既然能联合臯落同时发难,我们也可依法炮制,唆使白狄去伐赤狄。一旦王朝都城有难,赤狄必定顾此失彼。”
谢明翊没有打断她,只是眉宇间终究露出了点烦躁的意思,“啧”了一声,松了松自己的衣领。
“只是,白狄一向势弱,必定不敢贸然行事。若是大魏应允,许白狄泰山可倚……既能解天门关之危,亦可挑起北狄内斗,岂非一石二鸟?”
卫姝瑶极力镇定着,但内心早已忐忑不已。
在二人方才冰释前嫌时提出这件事,于他,于自己,皆是难事。
她太过紧张,手心脊背都渗透出了一层薄汗,最后说:“欲成大事者,必要胸怀宽广。”
谢明翊的脸色确实慢慢沉了下去,他眸色晦暗不明,望着站在案前的卫姝瑶,莫名其妙地慢吞吞说了一句,“你替孤许的盛世安宁,便是要孤不孝不义?”
卫姝瑶怔愣着“啊”了一声,没反应过来。
谢明翊倏地收了舆图,迈步转身准备离开。
“沈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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