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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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往事

天门关太守府。

谢钧视察了将士回来,刚脱了战甲,换上一身宝蓝常服,就听得侍从禀报说卫蒙已经彻底好转了。

谢钧沉吟片刻,起身朝府邸内院走去。

行了片刻,到了卫蒙居住的屋子门前,却见守在门前的侍卫蹙着眉,低声劝解道:“方才军医来看过,卫将军又睡下了,现在魏知州在里面,君上还是稍后再进去吧?”

魏谦投诚宁王主要是看在卫蒙的份上,对谢钧并无太多敬意。前段时日,他表面与谢钧相处尚且能安稳,做做表面功夫。

可那日刺客来袭伤了卫蒙,魏谦对谢钧的一肚子怨怼彻底爆发,干脆拒见。

谢钧虽不介怀,他的属下却未必,只是谢钧不许他们为难魏谦,便也睁只眼闭只眼罢了。

眼见自家主子要送上门去被人骂,守卫不得不劝道:“魏知州守了这几日了,料想也困乏了,君上等他离去再探望老将军,也不迟。”

谢钧却摆摆手,让他开门。

守卫迟疑着开了门,谢钧踱步进去。

卫蒙躺在里间的榻上闭目养歇,军医已经给他上完了药,又换了纱布。

见谢钧进来,魏谦嚯地一声站起来,气得抖着唇,指着他道:“好小子,老将军伤了这么久,你到现在才来看他?”

谢钧面色如常,笑得温和,道:“本王需得审问刺客,处理军务,不似知州这般得闲。”

他明知魏谦得闲是何缘故,偏还要伤口上撒盐。

魏谦年岁比谢钧虚长一轮,当年一起征战崀山时,他就不怵这所谓的天潢贵胄,如今年纪大了更是无所顾忌。

听谢钧刺他,魏谦气得胡须都抖动起来,大骂道:“好小子,要不是你胡搅蛮缠,非要拉老将军下水,他何至于晚节不保!”

“看在老将军的份上,看在天门关百姓的份上,我不与你逞口舌之快。可你要闹反也罢,怎的偏挑北狄压境的时候!闹得整个大魏鸡犬不宁!”

魏谦说着,涕泪横流,恨不能扇自己耳光,“都怪老子一时糊涂,为了那几十车粮食应了你这竖子!”

谢钧端坐在桌前,始终微笑不语,反倒还有闲情逸致斟茶,将热气升腾的茶碗往前推了推。

“魏知州说累了,喝口茶润润嗓子。”他慢条斯理地说。

魏谦怒瞪着他,还想再骂,却听得门前响起一声冷笑。

“魏四,你有所不知,仲衡哪里是想挑这时候反,他是被逼无奈,迫不得已啊!”进来的是邓衍。他只剩了一只独目,另一只用眼罩遮住了,瞧着更多了几分匪气。

谢钧瞥了他一眼,正要让他出去,却见邓衍摆手道:“既然都是一条船上的人,今日咱们把话说开,免得大伙儿再生隔阂。”

“魏四,你可知,北境为何会落到这般困苦,百姓苦不堪言?”邓衍冷哼一声,继续说:“要是那龙椅上的蠢货早做决断,何至于此!”

“早在河州失守的消息传回京城时,武将们就曾谏言,让仲衡挂帅领兵北上,整个大魏除了卫鸣,找不出第二个比他更熟悉河州地势的人了,可那狗皇帝不听啊!”

“他非但不听,他还设局鸿门宴,以答应让仲衡挂帅为借口,要来个瓮中捉鼈!要当场射杀仲衡!老子当时领兵闯宫,实属无奈,若我不去,仲衡只怕当夜就死在宫里!”

邓衍回忆起当夜宫变,仍是怒从心中起,厉声道:“老子哪里是去谋反,是去救命!”

魏谦怔愣了半晌,慢慢转头望向坐在桌前品茶的谢钧。

却见谢钧只是慢悠悠又给自己斟了一杯热茶,指腹摩挲杯沿,毫无辩解的意思。

魏谦紧蹙的眉头深如沟壑,迟疑着问:“你们休要诓骗我,当时太子殿下已经领兵亲征,哪里轮得到这小子再……”

“太子?你见过哪个亲爹认亲三天就让儿子上战场送死?”邓衍打断了他,索性将话掰开清楚了,道:“皇帝是不是真心拿他当儿子还不一定呢。就算是亲生儿子,那狗东西也绝不是虎毒不食子的枭雄,顶多算个夯货。”

“再说,据咱们打听到的消息,崔嫔的亲生儿子早就死了,这小子哪里冒出来的还不知道呢!”

邓衍说得口干舌燥,自行倒了一大杯茶,咕咚咕咚喝了,招手道:“别打搅卫帅歇息,咱们都先出去,有什么事等他好转了再开诚布公谈一谈罢。”

魏谦满腹疑惑,惊愕不已,却也知道此时不是刨根问底的时候,只得跟着邓衍一起出去了。他们皆是参加了崀山战役的同袍,比宁王多了些亲近。

众人都退下后,谢钧才缓步上前,问询了军医卫蒙的状况,得知他一切安好,稍稍放下心来。

“对了,本王想知道,有一种毒……”他顿了顿,轻声问:“若是残存体内十数年,可还有救?”

军医神色一怔,道:“殿下,您这就为难小人了,甭管什么毒,能留在体内十几年,若不是早已被那人消融,那必定已经病入膏肓无药可救。”

谢钧眉心几不可察地跳了下,问:“当真无救?譬如,换血?”

军医面露难色,似是听见了天方夜谭,“换血?即便管用,哪个傻子又愿意冒着生命危险,给别人换呐?”

谢钧揉了揉额头,颔首道:“大夫所言极是。”

军医神情这才舒缓些,小声问:“殿下问这作甚,是谁中毒了?”

谢钧薄唇轻抿,沉吟了片刻。

他温润的眸子淡淡浮现笑意,道:“一个数面之缘的小丫头。”

军医错愕了半晌,还没回过神来,就听得外面传来了萧知言爽朗的笑声。

“人呢,人呢,都出来,小爷我回来了——!”

闻声,谢钧转身,立刻朝着外面走去。

他绕过长廊,走到一架凌霄藤下,就见萧知言勾肩搭背搂着几个将士正在嘀咕说话。

萧知言的身后,有一道纤薄的身影安静坐在廊下。

日光明媚,落在她潋滟的眉眼上,将她那张稍显稚嫩的面庞染上浅淡的金色光芒。

谢钧微微眯起眼。

上次见面是什么时候?

唔……整整八十四日了。

来的路上,卫姝瑶已经知道父亲好转,终于安心。她怕打搅父亲休息,才坐在这里晒日光。

察觉有人看她,卫姝瑶微微撇过头去,对上一双清润的眸子。

是宁王谢钧。

卫姝瑶抿紧了唇,急忙垂下眼。

可想到想要做的事情,她犹豫了许久,又慢慢擡起头来,去寻那一双眼睛。

但谢钧已经走远了,走到萧知言身边拍了拍他的背,而后又转过头去问候卫鸣。他态度始终不冷不热,没有预想中那样热络,但也不算怠慢。

倒是如她印象里那样,冷淡疏离,却不失礼节。

卫姝瑶望着谢钧走远的背影,忽觉得他身形与谢明翊有几分相似。

也不知……谢明翊此时如何了?

他在做什么?

卫姝瑶思绪飘远,望着碧蓝高穹,陷入沉思。

她今日,莫名很想他。

十日前。

谢明翊晕倒后便陷入了昏迷。

“启晟,启晟。”

似乎有人在低声唤他。

身上是暖和的热意,谢明翊努力睁开眼,试图在模糊的视野中分辨对方的模样。

“晟儿……”

有温热的泪珠滴落在他脸上,那人一身绯红衣衫如朝霞。他怔愣地望着,终于看清了那双微垂的凤眸。

“母亲……?”他低喃着,不敢置信。

谢锦脸色苍白如雪,面颊上还沾染着血痕。他想伸手去摸,可指尖将将触及她面庞时,又硬生生停下来。

他不能碰,不敢碰。

他怕啊,怕一碰就碎了。

他从未如此清晰地梦到过母亲的模样,只想贪恋着多看她两眼。

“晟儿,别睡。”谢锦的声音缥缈如林间青烟。

他看到她脸上的血痕,颤着手想去抚,却被一道夺目的光芒挡开。

谢锦身后朦胧的光芒逐渐散开,将她整个人笼住,“抱歉,晟儿,母亲陪你太少。”

画面骤然一转,又到了七岁。

崔嫔牵着他站在大树下,她看着眼前的明黄衣袍,垂眸敛目,愣了许久。

男人器宇轩昂,望着他二人的眼神端的有些厌恶。

“明日……接你们回宫。”男人声音不大,目光落在他脏兮兮的脸上,“叫什么名?”

崔嫔蹲下身,摸了摸谢明翊的小脑袋,“奕儿,叫父皇。”

谢明翊眯着眼,不肯出声。

男人不耐烦地挥了挥手,甩袖走远了。

崔嫔揉乱了他的头发,自言自语:“奕儿,别怪我,不然我还能怎么办呢……”

那近乎呢喃的哄声,温柔至极,又似一声叹息。

谢明翊浑身伤势骤然疼起来。

眼前倏地一黑,偌大的长宁宫殿里,唯余他一人。

茕茕孑立,形影相吊。

他四处打量,冰冷的大殿里遍地蒙尘,蛛网密结。

一只小小的荷花灯被打翻在地,那是母亲曾给他做过的也是唯一一盏花灯。

谢明翊走过去,拾起来,想把它放回去。

可眼前光怪陆离的画面叫他找不到方向,他攥着灯,愣在原地。

他想找人问问,却不知该问谁。

周身闪过无数憧憧人影,他怔怔看着一张张模糊不清的面孔。烛火摇摇晃晃,照着那些亡魂。他们满身鲜血,呆滞地望着谢明翊。

他好像也成了半缕孤魂,拿着灯,踏遍了长宁宫每寸地砖,行遍了阆苑,茫然地想找找有谁能帮他。

望月台,海棠苑,曲廊……

他在黑夜里毫无头绪地走着,都走遍了,也看不清任何人。

他脚下愈发急促,穿过荆棘,迈过荒草,终于望见竹林下立着一道纤薄的影子。

倏忽间,四周黑雾散开,一轮明月高悬孤穹。

谢明翊停下脚步,突然想起来这是哪里。

这是他和卫姝瑶第一次相逢的竹林。

他看到她朝他招手,柔声喊他,“沈奕。”

她从手里掰了块马蹄糕给他,低声喃喃:“你尝尝,很甜的。”

可他看到,越来越多的血从她手心淌下,他抖着手接过,把带血的马蹄糕放进嘴里。

不甜,好苦。

“婵婵!”谢明翊心间涌起寒意,无措地将她抱在怀里。

他忽然感到惧怕。

十几年了,那种失去一切的惊惧再次席卷而来,排山倒海般吞没了他。

卫姝瑶指尖按在了他的眉心上,轻声说:“沈奕,放过你自己……”

谢明翊极少流泪。或是因见过了那么惨烈的生离死别,比起年幼的撕心裂肺,他只觉得痛得麻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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