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人(大修)(2/2)
“长顺,长顺……不,不对,贺太医……贺祈年——!”卫姝瑶声音尖锐得像一把寒刃,刺破夜空。
不等贺祈年上前,卫姝瑶倏地又听见一声怒喝。
“你竟敢伤太子殿下!”长顺怒不可遏地拿起长剑就要刺向卫鸣。
卫鸣全身已经被怒火占据,立即就要提剑迎战。
却在这时,一只柔嫩的手用力按住了他的剑刃。
“阿哥,不要……”卫姝瑶眼中泪珠大颗落下,拼命摇头。
血从她白皙的掌心直淌下来,可她全然不察,心里的痛已经完全覆盖了手上的伤痛。
卫鸣死死盯着她,厉声呵斥:“婵婵,你让开!”
卫姝瑶转过身来,攥着卫鸣的衣摆,不肯挪动。
“长顺,把殿下带到屋里去!”她侧过头,大声喊道:“快去啊!”
长顺呆愣了一下,急忙扔开剑,上去背负起谢明翊,朝着对面廊檐下的一间小屋里艰难行去。
卫鸣痛心疾首,看着挡在他前面的小妹。
他目光审视着扫过她泪水涟涟的脸,最后停在她紧攥着的淌血的小小拳头上。
“婵婵,他囚你多时,百般折辱你,你竟然还为他挡剑?”他声音里是强压的哽咽。
卫姝瑶用力咬紧了下唇,掌心的伤痛让她脸色愈加苍白。
净妙师太在一旁站着,低着头,目光落在地面的一滩血迹上,不住地念着“阿弥陀佛”。
卫鸣浑身绷紧,手指用力握着剑柄,目光一寸寸打量着小妹,宛若陌生人般带着肃然冷意。
贺祈年急忙跑到卫姝瑶身前,蹲下身来,小心翼翼从袖中摸出干净的帕子,想给她缠上。
“卫七姑娘,你忍忍。”他满眼忧虑,喉咙也有点哽咽,“今夜这到底是怎么了?”
卫姝瑶看见兄长站在浓郁夜色里,一语不发盯着她。
她敛去目光里的痛色,轻轻推开贺祈年的手,走到卫鸣前面,“扑通”一声跪了下来。
“阿哥,不是你想的那样……”
卫姝瑶咬唇看着兄长,泪意滢滢。
她抿了抿唇,声音滞涩地开口,“是我,一直都是我求他,是我主动缠着他,博取他的怜悯,让他留我在东宫。他从未逼迫过我。”
长顺正在手忙脚乱地给谢明翊包扎伤势,闻声惊得手腕直抖。
谢明翊紧闭的双眼擡起眼皮,眸光穿过浓郁黑夜,从窗下望向跪地的卫姝瑶。
“你、你说什么!”卫鸣眼前一阵晕眩,不敢置信地看着最疼爱的小妹,险些踉跄晕倒。
卫姝瑶垂落在裙摆上的手用力攥紧,掌心的血蹭脏了她的月白衣裳。
她哽咽着,继续开口道:
“是我,对他情根深种。”
“是我,诱他与我相好。”
“他护我免遭迫害,救我水深火热,始终疼我护我,他还不惜犯险,甘做药引以血喂我……我们两情相悦,已经私定终身。”
贺祈年和长顺都完全呆愣了,一里一外,皆是难以置信地看着地上的卫姝瑶。
卫鸣整个人都僵硬了,只有握剑的手抖动得厉害,“婵婵,你再说一遍?”
卫姝瑶瑟缩了下肩膀,又倏地昂起头来,飞快擦去眼泪,朗声道:“我知你不易听劝,所以我逼他多次拦你,我不忍见你误入歧途,不想看你为祸百姓。”
“阿哥,你一身将帅之才,不该为逆臣所用,而该纵横沙场驱逐北狄,还大魏边疆之安!”
“你糊涂!”他大步迈过来,伸手就要拎起卫姝瑶的胳膊,“是不是他胁迫你,是不是!”
贺祈年生怕他气急打她,连忙上前拉住了卫鸣的手腕,急切道:“卫将军,你冷静些,卫姑娘身上还有伤。”
“你逼不得已扯谎骗哥是不是,你是不是有别的把柄在他手上?”卫鸣嘶哑着嗓子大声质问。
卫姝瑶潸然泪下,嗓音却清亮有力:“我与他情投意合,发乎情止乎礼。若是这桩姻缘让阿哥恼怒,你尽管责罚,可我不会轻易放开!”
她早就想清楚的,哪怕赌上她的一切,她也想努力平复他们之间的那道天堑。她能想到的,只有把所有事情揽到自己身上。
屋里,谢明翊的目光始终死死盯着那道朦胧月辉下的纤薄背影。
他捂在胸口的手渐渐无力,指腹撚着粘稠的血迹,像是要努力擦去她裙摆的血色。
终于,又有人爱他了?
十四年了。从崔嫔死的那日起,再也没有人温柔爱过他。
他深深压抑在心底最不可碰触之地的渴求,激烈地撞击着心房,如暴风骤雨呼啸而至,最终化作温热泪意,慢慢浮上他发红的眼尾。
他想阔步走过去,用力把她揽进怀里,替她揩拭满脸的泪,抑或是柔声地哄她。
可他做不到,他没资格。
他自虐般将性命交由她的家人审判,想看她会如何抉择。他疯了一样,想看她会不会抛弃他。
是他逼她。
“婵婵,你先前为他辩白我权当你天真无知,可你怎能当真喜欢他?”卫鸣手指用力握紧剑柄。
他眼睛发红,使尽全力将手里的剑掷向身旁的灰墙,剑刃直刺入墙体,颤抖着发出嗡鸣声。
“你清醒一点,他不是你的良人啊!”
谢明翊微垂的眼眸泛着猩红。
是啊,他怎会是她的良人。
她的良人应是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自幼父慈母爱,知书达理,如她一样光明磊落,才能般配她的明艳坚韧。她总是那样落落大方,从不怨天尤人,哪怕身陷囹圄,也能倔强地笑着迎接朝阳。
她的一颦一笑,都是他望不可即的明月之辉,灿烂灼目。
他躲藏在阴影里茍延残喘,他为了复仇不择手段,怎配是她的良人?
就连,那些弄脏她衣裳的血污也是他带来的。
卫鸣盯着卫姝瑶的眼睛,压抑着痛苦,沉声问:“婵婵,你为何心悦他?”
卫姝瑶紧咬着唇,喉间涌起腥甜血味,攥着马蹄糕的手又紧了紧。
卫鸣闭了下眼,努力克制心中的愤懑,嗓音沙哑道:“你还小,勿要被一时心动蒙蔽。你嫁一个人,不只是看他对你如何。你要看他的品性,看他的家人。士之耽兮犹可脱也,女之耽兮不可脱也。他是太子,是那个人的儿子啊!”
卫姝瑶微微张了张嘴,唇色煞白。
卫鸣绷着下巴,攥着的拳头捏得指节发白,继续咄咄逼问:
“你最敬爱的小姨母,即便贵为皇后,在皇权手中也不过命如草芥。你能忍受深宫摧残吗?”
“若他为巩固权势不择手段,连枕边人也算计利用,你如何自处?”
“你最为重视的家人在他眼中或许只是一枚枚棋子,权欲迷人眼,他们连手足也可斩断,你指望他怎样善待你的家人,你如何劝阻?”
“你是哭闹,还是争吵,又或者哀莫大于心死,眼睁睁看他有新欢旧爱,在深宫红墙里磋磨一生?”
卫鸣喉咙哽咽,望着仓皇无措的小妹,强行摁下心中的痛苦。
他的小妹本该是最无忧无虑的姑娘,是他捧在手心从来都舍不得训斥的宝儿,她该有一位疼她护她的好郎君,一生一世一双人。
可偏偏,行差踏错!
卫姝瑶垂下眼,望着膝下的血迹,任由浓烈的血腥气钻进鼻息。她松开淌血的手掌,怔怔望着血染的掌心纹路,感受着被鲜血浸泡的孤独无助。
她慢慢擡起眼,望着最敬重的兄长,一字一顿地说道:“他是否是我良人,非旁人可知,非流言可云。”
泪意彻底模糊了视野,她在一片迷离中努力睁着眼,继续说:“他体察民隐,敬重功臣,他戍边卫国骁勇善战,他礼贤下士待人谦和……他会是明君,他和龙椅上那位不一样!”
今天晚上还有一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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