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颓山（十）（2/2）

照上辈子的记忆走向来看，此时应该是进展到了他带着鹤厌在逃跑的路上狼狈躲藏，就等着明日假的妄虚仙尊他们追过来杀了他。

可是“死期”将近，他们连宗门的大门都没摸进去，宁喻甚至不知道如今的妄虚仙尊和项青烈还有玉章到底有没有换人。

……这不是他的幻境吗？可是除了一开始是在照着他的记忆发展外，后头的一切都有了新变化。

除非……

“哥哥我回来啦。”

幻境要困住的对象不是他。

轻快声音响起，宁喻闻声望去。

经过大半年的调养，初见的瘦削单薄少年如今已骨肉均亭。再不似初见那样，裹着空荡荡的衣服，仿佛风一吹就折了。

营养跟上后，少年的身高也如嫩竹似的节节拔高，逐渐开始与他比肩。俊美的五官微微长开，已有了鹤厌十八九岁的影子。

不过他比十八九岁的鹤厌更要爱笑一点，连带着周身的气质都有些细微差别。

“买了哥哥最爱吃的那家酒楼里的菜，还有哥哥最爱吃的八宝鸭。”鹤厌晃了晃手里的大食盒，笑：“正好今日不用烧饭了。”

他说着将木盒中的菜一份一份摆出来，边摆边道：“明日就是哥哥的生辰了，哥哥有没有想好怎么过？”

宁喻收起心绪，面色如常的走过去道：“平常怎么过，明日就怎么过呗。有什么不一样。”

鹤厌制止了他要帮忙的手，说：“我来就好，哥哥不要脏了手。”

又轻轻驳回宁喻的话：“那怎么能一样？毕竟是哥哥的二十三岁生辰，也是我第一次为哥哥庆贺。”

宁喻笑了下：“那你想怎么过？”

鹤厌停下拿菜的手，开始皱眉思考。

可惜在他荒芜贫瘠的过去里，他既没有给别人庆贺过生辰，也没有自己过过生辰。

唯一近距离和生辰沾边的就是宁喻带他逃亡时，路过一家面摊带他吃了一碗面。

等面的间隙，青年撑着脸在笑：“我师父说生辰之日来碗长寿面，能健康长寿。可惜你的生辰已经过了，那便委屈你一下，和我共享一碗长寿面吧。”

“我把我的健康长寿分你一半，这样等来年，我们就都有机会一起庆贺下一次生辰啦。”

“鹤厌的十六岁，宁喻的二十四岁。”青年笑眯眯的道：“好棒耶，他们相识的第二载还可以为彼此庆生。”

但不知道是不是因为他把属于宁喻的健康长寿给吃掉了，所以宁喻都没能活过二十三。

眸光轻动，鹤厌很快松开紧皱的眉头，提议道：“那就给哥哥做碗长寿面吧。”

“村子里不是常有生辰吃长寿面就能健康长寿的寓意么？那我也给哥哥做碗长寿面，让哥哥健康长寿怎么样？”

宁喻举双手支持：“好呀好呀，那就做碗简单的长寿面。”

鹤厌便笑着继续动作，一边端出最后一道菜，一边假意叹息：“早知道月望花就留在哥哥生辰看了。”

“也不至于只做碗面，感觉怪冷落哥哥的。”

宁喻立即打住：“少来这种话。”

“心意没有轻重之分。一碗面说什么冷落不冷落的。”

“好。不冷落。”鹤厌失笑，眼眸温柔缱绻。

这一次，他不会再吃掉独属于宁喻的健康长寿了。

宁喻却在夜里于心悸中猛然惊醒。

“鹤厌？”

他下意识喊了一声。

这大半年中每每呼叫、无一不应声“哥哥我在”的人，却迟迟听不见回应。

偌大的屋子安静的近乎死寂。

宁喻心中莫名不安。

他匆匆翻身下榻，套上外衫往外面走去。

主屋桌上放着一碗热气腾腾的面。清翠葱花点缀其中，面上还压着一个形状漂亮的荷包蛋。

宁喻却无暇顾及，去鹤厌屋中找了一圈，始终不见踪影。

他擡脚往外走去，发现外面不知何时飘起了零星的雪花。落在脸上，激起一阵凉意。

他忽然想起，前几天鹤厌同他说过附近有一座祈福很灵验的寺庙，就是很少有人过去参拜。

鹤厌当作趣事似的同他唠起，宁喻就没多嘴去问为什么参拜的人会很少。

而现在。

生辰。雪夜。祈福。

似乎一切都对上了。

他表情呆愣片刻，回神翻出一张空白符篆，匆匆画上几笔，便抛向了空中。

幻境灵气稀薄，他能用的有限。只能囫囵吞枣的画出一个粗糙的寻人符，步履匆匆的跟在后面。

夜色空茫，灯笼照亮小方天地。呼出的白气散在寒冷的夜中，宁喻却越走越清醒。

祈福灵验的寺庙很少有人去，是不是因为外面有万层长阶。

流云仙宗进不去是不是与鹤厌有关。

这次没有项青烈在中间作祟诓骗鹤厌祈福，为什么鹤厌仍是一声不响的瞒着他就去了。

为什么一切明明都和上辈子别无二致，却又不尽相同。

宁喻开始以为这幻境要困住的是自己。可是现在，幻境若是困住的不是他，那还会是谁？

是鹤厌。

宁喻之前不愿多想，就等着“死期”到来之际，打破幻境。后来发现不对，他装聋作哑，假装不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