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能为力(2/2)
但她不能这样。
阿溪抱着她的腰,在昏黄的灯光下,看着元浅月的脸,心里揣着狂热的爱意和莫名的酸涩,问道:“姐姐,你在仙门开心吗?”
元浅月闭着眼睛,她正要入眠,此时极其放松,嗯了一声。阿溪半撑着身子,托着下巴,用眼神无声地描摹着元浅月的轮廓,眷恋又渴望:“那姐姐为什么突然回来?”
还隐瞒了和邢东乌一起回来的事情。
那些被她派遣出去的傀儡鸟雀们,于城郊外,看到了她和邢东乌一起从云舟上下来的场景。
她的意识随时可以切换到这些被她操纵的死物傀儡身体里,自然而然亲眼目睹了那一幕。
元浅月为什么要偷偷摸摸地回来?
她是不是在仙门受了委屈?是不是有人为难了她?
阿溪只要想到这个可能,就愤怒得无以复加,心中充满了剧毒的冷戾和恨意,恨不得将那个幻想中为难元浅月的人找出来千刀万剐,活活凌迟了他。
鹤念卿说得对,她是个半妖,是个没有人性的怪物,心中只有极端利己的残忍,除了元浅月和她自己,其他人对她来说都是轻而易举可以碾压粉碎的蝼蚁。
但鹤念卿猜错了一点,她阿溪是个人与妖诞下的半妖,却并不通人性,甚至比真正的妖魔还要无情。
在两年前鹤念卿告知了她半妖身份后,阿溪开始尝试发掘自己的本能,当控制着第一个濒死的锦雀站起来时,她就明白了其中的规律,渐渐地摸索出了门道。
这两年里,她的傀儡术突飞猛进,到如今,被她控制的鹦鹉鸟雀已经可以收放自如,形态活灵活现。
她明白,自己天生就是个残忍无情,狠辣决绝的蛇蝎美人。
如果不是怕元浅月知道后会生气,她已经在开始尝试用活人制作自己的傀儡了。
命运无情,纸包不住火,她不敢铤而走险,去做元浅月不能容忍的事情。
元浅月听见她这样问,睁开眼睛,见阿溪眼神温柔似水,欲言又止,不得叹了口气,抚着阿溪垂下的乌黑微卷长发,哄孩子一般温柔说道:“因为我想回家看看呀,看看我爹和我娘,再看看阿溪。”
阿溪放下手,将下巴搁在她的肩头,直视着元浅月的眼睛:“姐姐,你是不是在仙门遇到了什么不开心的事情?”
她离元浅月如此之近,只要稍微往上凑一凑,便能亲吻到这双她梦寐以求的唇。
这句话让元浅月重新想起了当初面对那群半妖时的愤怒和无能为力。
如果不是邢东乌的话,想必此刻她还在寒水牢里受刑吧?她这样灰溜溜地回了滇京,不也是一种逃避吗?
逃避她无能为力,不能改变当下局面,不能拯救那些半妖的事实。
元浅月神色僵硬了片刻,她侧过脸,似乎并不想谈这问题:“小孩子管那么多做什么呢?姐姐的事情,姐姐会处理好,阿溪,你不要担心这些。”
阿溪却不依不饶地伸手,握住了她的手,温柔地说道:“姐姐,你遇到了什么事情,你说给阿溪听,我保证不会告诉姨姨和伯伯。”
元浅月反握住她的手,转过脸来,看着阿溪,灯火下,阿溪粉金色的瞳孔像是盛满了盈盈湖水,灿烂美丽,温柔动人。
她伸手轻轻地将阿溪脸上垂下的鬓发挽在耳后,叹气道:“阿溪,你知道半妖吗?”
阿溪的身子僵住了。
她从没有想过,会从元浅月嘴里听到这个词。
她感到一阵无穷无尽的冷意,席卷了她的全身,她想起了鹤念卿的话。
半妖是不容于世,会被仙门诛杀镇压的怪物。
没有任何修士会容忍一个半妖活在世上。
她一直把元浅月当做自己的姐姐,她怎么会忘了,元浅月现在是一个修士呢?
是元浅月看出了她的身份,就像当初鹤念卿和念夫人那样,只是一眼,就认出她并非凡人?
所以她这几天偶尔流露出的忧伤和迷茫,是因为即使认出自己是个半妖,也犹豫着,不忍心对自己下手吗?
阿溪的脑子里乱成了一锅粥,慌张,感动,迷茫,惊骇,各种各样的情绪交织,她望着元浅月,理智在尖叫,快逃,快逃。
但她的心中却如同吃了蜜糖一般甜美,甚至感动陶醉到无以复加。
原来姐姐也会为她动摇吗?
在发现自己是个半妖后,她也会为是否要杀了她而犹豫吗?
——原来在姐姐心里,她这么重要?
——那样的话,她就太幸福了!即使被杀,知道元浅月有这么一瞬间的动摇,也足够她心甘情愿为此引颈就戮,含笑九泉了。
元浅月不知道阿溪怎么突然就僵住不动了,她自顾自地往下说:“这世上,人和妖诞下的后代,就叫半妖,他们一直跟我说,半妖是不容于世的怪物,就像妖魔邪祟一样,会为害作乱,是要被我们修士镇压诛杀的。”
“但是我发现,那些被人养大的半妖,其实跟人一样,都是会哭会笑会伤心会难过,她们也只是手无缚鸡之力的普通人。我修习法术是为了惩奸除恶,斩妖除魔,不是为了欺辱弱者,更不是眼睁睁地看着这些有悖道义的事情发生。我觉得他们不该因为身怀妖族血脉就被赶尽杀绝,更不该被人以半妖之名折辱践踏。”
“阿溪,我想改变这一切,但我又做不到,我只是个普通人,一个入仙门两年,普普通通的筑基弟子,人微言轻,无能为力。我这次偷偷回来,其实就是因为我犯了门规,为了一群半妖砍了一个朱顶峰修士的手,受了刑法后一直在寒水牢关着,没人看着我,我才钻了空子溜回来的。阿溪,我太渺小了,我很难过,我什么都做不到。”
阿溪望着她,许久之后,才声音轻微地问道:“姐姐,你不讨厌半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