粉金珠子(2/2)
听到邢东乌这样说,元浅月的眼睛立刻亮了起来,殷切地看着她,杏眼里好似盛着一汪盈盈的水,在寒水池面流淌的水光碎光映照下,灼灼生光。
看见她这么高兴,邢东乌的神色也柔和了不少,她站起身来,说道:“你的师姐她们等下多要来看你,估计你也不会太寂寞。我就先回飞仙台了,过几天来带你走。”
元浅月点了点头,喜出望外,又有些担心:“那我走了的话,不会被师尊她发现吧?”
邢东乌胸有成竹地一笑:“我做的假身不能说惟妙惟肖十全十美,近瞧多半会被看出破绽,但如果隔得远了,也分不出真假。何况紫练元君下定决心要让你认错低头,一时半会儿是不会来看你的。”
元浅月放下心来,连连点头:“还是你有办法,东乌!”
她缩地成寸,身形化作一阵青烟,消散于空中。
第一个来的人竟然是虞离。
按照邢东乌的吩咐,无论任何人来了,都不能让别人知道她来过。
元浅月吊在池中间,垂着头,做出一副饱受折磨后颓丧低迷的模样。
看管寒水牢的弟子给她打开了牢门,看到阶梯上还架着一个鱼竿,眼角抽搐了一下,疑惑地想要开口询问。
朱眼白鹤懒洋洋地靠在鱼竿旁边,朝他说道:“看什么看,少见多怪,没见过灵鸟钓鱼吗?”
弟子被它呛得心头无名火起,不想跟它计较,要问的话到嘴边也咽了下去。
他打开锁,朝着虞离说道:“我就在门外候着,等下要出来的时候,叫我一声。”
虞离朝他客气地行了个礼,走进了寒水池的阶梯下。
看着正中间被吊在水池里的元浅月,虞离小心翼翼地唤道:“月师妹。”
元浅月一脸虚弱地擡起头来,看着她,低低地说道:“虞师姐,是你啊。”
虞离嗯了一声,她在阶梯上坐了下来,看着元浅月这样虚弱颓靡的样子,她心头难过地低下头,叹气道:“月师妹,对不起。”
元浅月诧异地擡起眼,不知道她怎么突然来给自己说对不起,她维持着虚弱的模样,气息奄奄地问道:“虞师姐,为什么要跟我说对不起?”
虞离坐在阶上,将脸埋在膝盖里,声音里是显而易见的羞愧和伤心:“月师妹,师尊要罚你的时候,大师兄他们都为你说话,我没有为你求情,嫣然师姐为了你空手去攥师尊的剑锋,我也没有出声,对不起。”
她抱着膝盖,深深地低着头:“我太害怕了,看见师尊发火的时候,甚至不敢动弹,月师妹,我与你不同,没有你那么勇敢,我从骨子里就只是卑劣的小人,自卑又自私,在师尊发怒的时候,你知道我在想什么吗?”
“我在想,这是月师妹做的,跟我无关,师尊千万不要迁怒到我身上来,千万不要将我逐出师门。”
“倘若我被赶出师门,那我就无处可去了呀!你是锦衣玉食长大的,在凡间一定还有爱着你护着你的家人,你回去了一样能过金枝玉叶的生活,你有恃无恐。而我与你不同,我一旦回去,就是掉进火坑里,要在水深火热的高墙里煎熬磋磨,我什么都没有,就只有这点机遇,让我可以登上高高在上的仙门,才能让我跟你们勉强平起平坐,不再低一人等。”
“你犯下这样大的错,师尊要砍掉你的手,师兄师姐她们都替你求情,但我却第一个想到的就是明哲保身,我不敢求情,甚至不敢说话,怕师尊注意到我,迁怒到我,将我也赶出焚寂宗去。”
“浅月,对不起。”
元浅月沉默地听完了她的话,刚刚还有些莫名其妙,此刻终于明白了她的来意。
她擡起头,看着虞离,认真地说道:“这有什么值得道歉的呢?”
虞离擡起头来,看着元浅月的脸,有一瞬间以为元浅月是在嘲讽她,但从元浅月的脸上,可以看出来,她是真的疑惑。
元浅月见她神色黯淡,脸上挂着泪珠,面上羞愧难当,不由得叹了口气,给她仔仔细细的解释:“谁要求我受刑的时候旁人一定得求情?谁规定了这世上一定要舍己为人?我也不怕你笑话,虞师姐,其实三司大殿的时候,看到师尊要罚我,我也很害怕,我一直在发抖,吓得恨不得晕过去才好呢!”
“你看我自己都会觉得害怕到想晕过去,怎么可以再去要求另一个同样害怕的人为我出头,为我求情?我自己都不一定能做得到的事情,凭什么要求别人去做?”
“你如果为我求情,我会感谢你,你不为我求情,这也并非你的过错。本来这世上就没有规定谁要为谁承担风险,付出一切,虞师姐,你不必自责或是羞愧,这都是人之常情。”
虞离怔怔地看着她,娇柔的脸上挂着一串眼泪:“可是嫣然师姐她可以为你空手接剑锋,我却什么都没做,你不讨厌我吗?”
“为什么要讨厌你呢?虞师姐,你只是明哲保身,并没有害我,如果你那天不是沉默,而是对师尊煽风点火,那我肯定要讨厌你了。但是你要是说这件事对你我之间的关系有什么影响的话,那是肯定有的。”
她大大方方地看着虞离,直白地说道:“人心都是肉长的,哪能知道有人愿意为自己豁出一切后无动于衷呢?从这一件事后,你我之间的同门情谊并不会改变,而从此以后,我会越发敬爱为我甘愿伸手接刀锋的嫣然师姐,如果再遇到这种事情,我也会为了嫣然师姐挺身而出。”
虞离眉眼凄婉,她擡起手拭泪,又犹豫着问道:“那浅月,倘若下次受罚的人是我,你会为我求情吗?”
元浅月站在水池中,朝着虞离摇摇头,说道:“虞师姐,如果将来你被师门责罚,我一定会为你求情。而我为你求情,并非想要你的感激,也并不计较你会不会回报,而是纯粹因为我想。”
“倘若我不想,那你今日就算是来如何费尽口舌与我解释,我都不会听。”
虞离看着她,颓然一笑:“浅月,我们圣影堂上峰弟子里面,你年纪最小,却是个最有主见的,从不为外物所动摇,不为旁人言行而左右,心地善良,却不软弱。”
“我真羡慕你,一看就是出身富贵,父母恩爱,在父母全心全意的爱中长大,可以一往无前,恪守本心,永远不用担心背后和退路,因为你知道,无论如何,你的父母也好,亲友也罢,都会无条件的支持你,爱着你,呵护你,你累了也好,倦了也好,只要回头,立刻就能有人接住你。”
元浅月于水池中,想了想,泛出一个笑容:“我爹娘开设的商会是桃源洲第一富商,富可敌国,他们只有我一个女儿,在我出生之前,他们去庙里许愿,让菩萨保佑我,要是个男孩呢,就要玉树临风,武艺高强,运筹帷幄,是女孩呢,就要貌美如花,能歌善舞,招得良婿,这样,才能担得起元家的家业。”
“但在我出生之后,他们之前的想法统统作废了,他们只希望我一生平平安安,快乐无忧,无论我将来要做什么,我会不会成亲,我能不能接管家业,他们都不在乎。我的父亲母亲在我身上倾注了无数的财宝,无数的心血,对我唯一的要求,就是我一定要永远自由自在,幸福安康。”
三思峰的冰渊边,洛玉珠一身碧浪滚纱裙,神色娇羞地站在一处青竹下。
两座高耸入云的冰山像是鬼斧神工劈开的刀口,站在这一处思过崖边,冰渊下寒风呼啸,云雾缭绕,窥不见底。
凌陌离和几个三思峰的内门弟子从另一条小径上走来,瞧见她站在这里,不由得一愣,浮现惊喜的笑容。
洛玉珠头上佩戴着珠翠,外笼着轻纱,脖子上挂着一串品色极好的珍珠项链,腰间缀着绿色的长坠禁步,精心打扮过的脸颊上肌肤丰腴白皙,眉心点着牡丹花钿,此时看见凌陌离出现,立刻含羞带怯地低下头。
她的裙裾被风吹得微微拂动,美不胜收。
其他两三个同门师兄弟早就见过洛玉珠,知道她已经跟凌陌离定下了婚约,见状立刻在他的肩膀上捶了一拳,挤眉弄眼地将他往前一推,哈哈大笑着走开了。
凌陌离有些不好意思地走过来,在洛玉珠面前站定:“珠儿,你怎么来冰渊了?”
往常她们都在三思峰上峰相见,今天洛玉珠却到他负责巡逻的冰渊来找他。
洛玉珠低着头,面露羞涩地说道:“我,我明天就要跟我父亲一起回朱顶峰了。”
凌陌离点点头,他也有些不好意思,嗯了一声,又说道:“那过几天,我会来朱顶峰找你的。”
洛玉珠擡起头看他一眼,脸上染着红霞,见凌陌离也是一脸通红,在这里强装镇定,不由得噗嗤一笑。
她从怀里拿出一根红绳,绳子上系着一枚像琉璃的圆珠,朝凌陌离说道:“你伸手。”
凌陌离听话地伸出手去。
洛玉珠低着头,将这根红绳在他的手腕上系好,等确定稳稳当当了,这才松开手,退后一步,看着他。
凌陌离擡起手,这颗琉璃圆珠里面镶嵌着一颗更为小的珠子,这颗珠子浑然天成,整体都是绚烂的粉金色,像是倒映着漫天的霞光,随着角度变换折射出迷离的光芒,迤逦美不胜收。
洛玉珠掩嘴一笑,说道:“这是我送你的信物,你可莫要弄丢了它。”
凌陌离感动地点点头,他低下头,看着这颗红绳上系着的珠子,继而忍不住好奇道:“这是哪里找来的珠子?竟然是这种颜色,我从所未见。”
迷离梦幻,令人爱不释手。
洛玉珠骄傲地说道:“我父亲几年前送我的,你也知道嘛,我最喜欢宝石珍珠啊,这些圆圆的珠子,我爹碰见好看的珠子,总会替我留心,给我买下带回来。他说这是从外面一个云游的商贩手中买下来的,全天下就只有这一对,可稀罕了!”
她擡起手腕,自己手腕也有根一模一样的红绳,上面一样有颗在透明琉璃中封存的粉金色珠子。
“这可是我最喜欢的珠子了,那些东海珍珠啊,翡翠宝石啊,都不如它好看,我以前怕弄丢了它,都放在匣子里没拿出来过。如今咱们既然定了亲,我一直思来想去,想着该送你些什么好。所以我昨晚将它取了出来,做我们的信物,咱们一人一颗。”
凌陌离十分感动,衷心地说道:“珠儿,你对我真好。”
洛玉珠绞着衣角,说道:“时候不早了,我先走啦。我明天在走之前,还要去寒水牢,看看焚寂宗的浅月师妹呢!”
黑金蟒一族是最为冷血的妖族,六亲不认,绞杀血亲后也可以毫无感情波动地吃掉,它们一族占据蛇行城,其他妖魔都对他们敬而远之。
阿溪是现世唯一的黑金蟒半妖,其他的都被二宗主给剪断杀死了,她因为长了一双美丽的眼睛,被摁碎了脑袋挤出眼珠,所以死里逃生存活了下来。
阿溪天性残忍,是个剧毒,冷血,慵懒,妖娆的蛇蝎美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