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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轻薄(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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刀刃轻薄

青长时哑然失笑,眨了眨眼睫,有些好笑又颇为惊讶地说道:“使得这么大的排场,我还以为是出了什么事呢——刚刚看到这开天之势,听千机峰传音里说,那边守山门的弟子胆小的紧,还差点以为是有敌袭,差点在御敌台敲响镇山钟。”

元浅月不以为意,从容地说道:“那你回去同守山的弟子讲讲,以后这都是经常的事。我若是在朝霞山,那这一片就没有不见天日的时候。”

青长时笑了笑,眼里满是无奈:“你还真是任性而为。”

元浅月神色柔和:“不过是小事一桩罢了,不过你来这里是做什么?”

青长时左右看了看,言谈间两人已经进了别苑,跟在青长时身后的两个弟子却一动不动,原地候着。

青长时跟在她后头,迈进门槛,问道:“你那徒弟呢?”

元浅月进了别苑,坐入木椅,手指轻轻一擡,桌上便摆出冒着微微热气的茶盏杯碟。她端起一杯茶,颇有些纵容意味,神色柔和:“灵药峰去了,我让她去拿些药膳糕点。”

说罢,她浅饮一口,惆怅地感慨道:“临渊这次九死一生,在灵药峰的时候,还要多亏了舒宁影照顾。”

青长时看了她一眼,也端起旁边的茶盏,啧了一声,酸溜溜地说道:“将来的魔神哪里有那么容易死?你啊,为了将来的魔神胚子跟清水音动手,还拿九霄剑起誓说什么势必要保护你徒弟。这才几天,事传了十万八千里了,其他几个宗门可是接二连三来问。”

他手指搁在青瓷杯盏旁,狭长的眼眸中笑得极为猥琐:“月师妹,整个九岭都在传,你们寒渊派现在师徒二人情比金坚啊!”

情比金坚是这么用的吗?

元浅月老脸有些挂不住,没好气地看了他一眼。

青长时喝了茶,收了玩笑的心思,这才正了脸色,语重心长地说道:“月师妹,不是我说,我总觉得,你对你那徒弟太当回事了,你该知道,你们师徒情缘短暂,如今牵扯过深,日后只会伤人伤己。你为了这个徒弟同清水音刀剑相向,若是将来她真成了魔神,你又如何面对现在的所作所为?如何在仙门自处?”

想他青长时门徒三千,现在除了几个闭门弟子外,其他的几乎连名字都记不住,实在不能体会她们这一脉单传,爱护独苗的感受。

若是虚寒谷命中注定要出这样一位魔神,那他青长时必然立刻把这烫手山芋甩得远远地,立刻用天地至宝,降妖除魔的物件给她困住再说。

元浅月放下茶杯,默默地在心底叹了口气,神色平和地说道:“你也知道那是以后的事情。我现在只求问心无愧,将来的事,将来再说。”

青长时见她不欲再谈此事,自然而然也转移了话题,开口说道:“今天我本是去济生宫的,与白宏师兄说件事。”

他刷的一声展开了自己的扇面,指了指上面的仕女图,带了一丝显摆的语气:“看,月师妹,没想到吧,咱们九岭的地盘里,竟然也会有鲛人出现。”

元浅月知道他这面绘妖扇是何等法宝,闻言一看,不由得也愣住了。青长时收了扇面,手指叩在扇柄上,眼里带着一丝期待和兴奋:“连两百年未曾现世的鲛人也出现了,这事真是越发有趣了。”

挖空了近半座山的藏书阁中,陡峭山壁上,望不尽的书架,密密麻麻地镶嵌在山壁之中。

空中漂浮着无数淡金色的无根金莲,在空中飘飘荡荡,垂下的长长根须在空中舞动,吸收朝霞山天地蕴藏的灵气,发出柔和的光线,是藏书阁里豢养用于照明的灵草。

在一处临近山壁的书阁中,桌几上,软塌上,地上,到处都是堆放着的古籍和珍书。朝霞山的藏书阁置于山腹之中,是朝霞山上唯一能称得上台面的景观。

里面藏书近万卷,从炼丹修道到神器灵境,汇聚天下奇闻,道尽志怪异卷。

书籍珍卷有些已经翻破了边角,被放在一旁。阳光从山壁上凿开的唯一一道窗口投入,照亮了这沉溺在昏暗光线的房舍。

浓密乌黑的长发逶迤垂地,在阳光的照射下泛起如锦缎般柔软的光泽。玉临渊席地而坐,纤细的颈脖在蓬松如云的黑发间呈现一片白腻脆弱。

她手里捧着一卷古籍,正聚精会神的翻看。

——无论何时来到藏书阁,几乎都能看到玉临渊坐在这唯一一间凿开了窗口的书阁里看书。

元浅月也曾经问过玉临渊,谁是她的识字师尊。

九岭派去调查玉临渊的旧事,也只知道她是生于勾栏中,林家的私生女。林家已毁,其他的,都只能道听途说。

那时的玉临渊只是轻描淡写地回了一句自学。

识字读书的过程,其实并不像她今日站在这里,简单唇齿开合,轻轻吐露几个字这样轻松。

——青楼画舫里的姑娘,要才貌双全,琴棋书画样样俱全才能卖个好价钱。

她们虽然并不喜欢诗书画卷,但是为了迎合客人,常常会买一些书卷典故来给自己肚子里装点墨水,作为与恩客的谈资。

玉临渊在怨恨中降生,名动一方的名妓在将容颜逝去,恩宠不复的怨恨全部归咎到了这个懵懵懂懂降生于世的孩子身上,好似她生来就是为了承受所有人的非难和折磨。

她幼年就比同龄人要生得矮小,常年身上黑黑紫紫,淤血难消,枯槁低贱。她的母亲怀着飞上枝头变凤凰的梦,醒来却要卖笑面对困顿茍且的人生。巨大的落差产生了滔天的愤怒,玉临渊成了最好的出气筒。

青楼里承欢的女子往往都在心中堆积了扭曲的情绪,而这些情绪在看见更卑弱且无力反抗的玉临渊时化作了实质的愤怒。

弱者抽刀向更弱者。

她们在一个不能反抗的孩子身上做出了难以想象的残忍发泄,她头发残缺,身上旧伤未好新伤又添,手上的指甲几乎从没有长齐全过。

只要给一口饭就能茍且活着,只要稍不顺心就可以肆意打骂,这个命贱死不掉又只能逆来顺受的孩童沉默寡言,常年在黑夜里像老鼠一样胆战心惊,藏藏匿匿。

目光所能触及的地方只有狭隘的漆黑的房间。而在没有挨打受辱的片刻喘息里,她会想,她一定会熬过这漫长而充满绝望的生活。

天不应该只有她伸手就能触及的楼板那么低,地不应该像她脚下踩着的牢笼这样窄。

疼痛不会麻木,不会习惯,折磨不会因为逆来顺受而减轻,倾泻的情绪只会日渐变本加厉。

她饿着肚子躲在接客的厢房后面,在狭隘得以喘息的夹缝里听着客人高谈阔论。

他们谈起花晨月夕,谈起春和景明。在被丢弃的绢花珠翠里时常掺杂着几本残破书卷,她偷偷地捡起来,视若珍宝地将它们放在自己狭隘的房间里。

在偷听到客人高谈阔论的时候,她就照着这上面的字词,在昏黄的灯光下,用手指挨个挨个地摩挲着上面的每一个笔画,在这昏黄的灯光下反复咀嚼学着识文认字。

江山如画。

书上天光湖色的辽阔天地,肆意恩仇,潇洒人生,让她在黑暗污秽,饥寒交迫里得到了一丝难得的慰藉和期待。她在饱受折磨的身体里忘却痛苦,沉浸在辽阔的识海里,神魂和身体好似早已分离,在污秽泥沼里闭眼幻想着肆意明亮,阳光照耀下的人生。

她渴望得到解脱,渴望逃离这生来就承担了无数恶意和遭受折磨的命运,渴望灼烧她的灵魂,使她四肢百骸充满了受尽煎熬的痛苦。

她生于黑暗,每一步都是踩着开锋利刃,行走在窄窄一线的悬崖之上,要忍着疼痛,要忍着饥饿,要忍着上苍的作弄,竭尽全力去抓住自己的命运。

一路走来,身后每一步都浸满鲜血。

她以为在熬过青楼茍延残喘,拳脚相加的生活已经是结束,却没想到只是更加惨淡可怖的黑暗囚笼的开端。

她以为自己生来就一无所有,但没想过原来一无所有的人也能失去更多。

在林家暗无天日的狭小牢笼里四年的日日夜夜,她几年未曾见过阳光,思维混沌犹如病兽,到最后都忘了什么是江山如画。

连昔日幻想的世间风光都再不能想起,在久候而来,鲜血淋漓的片刻自由里,她只能久久地仰头看向天穹之上,亘古不变的太阳。

她知道自己十恶不赦,无药可医,她扭曲病态,在这降生于世十六年里,从灵魂到躯壳都早已腐烂不堪。

她愿意虔诚地剖开自己的身体,让阳光温暖她每一寸冰冷的血肉灵魂。

但元浅月从来不知道,玉临渊也不想让她知道。

同情廉价而无用,展露脆弱只会让人有机可乘。

她只会嘴角微勾,三言两语掠过,轻描淡写。

自从山门罚跪之后,玉临渊去了几次灵药峰后,回来后在藏书阁里的时间更长了,除了偶尔会下山一两次外,其余时间整天都不见人影。

玉临渊生性警惕,身处环境之中都会提前观察形势,无论做什么事情的时候,总会分出一分灵识观察四周动静。

只有她在藏书阁里查阅书籍的时候,才会如此全神贯注,全副身心都投入识海,甚至都没有发现元浅月已经走到了她的身后。

即使是再晦涩难懂的法典古籍,玉临渊也能看得一丝不茍,倒背如流。在她超出常人的耐心和毅力下,这近乎一座山的藏书阁里,大部分有用的书几乎都被她翻遍了。

她似乎很喜欢看书,元浅月如是想。

藏书阁里漂浮着无根金莲,每一间书阁里也都镶嵌了鲛珠,柔软温和的光芒驱散了周围的黑暗。只有这个靠在窗户这一处阳光强烈,在这里看书,很容易损害眼睛,头晕眼花。

但玉临渊很喜欢在阳光下的感觉。

几乎每次天空晴朗的时候,但凡她有所感,都会长久地注视太阳,任由明亮的光线将自己的双眼灼到疼痛发红。

有一次连日阴雨连绵,乌云沉沉地在天穹挂了三四天。等到放了晴,玉临渊在院子里沉默无声地站了许久。回了别苑,元浅月第一眼就注意到她眼里布满了直视阳光过久后,眼睛里血管破裂后的血红。

她渴望阳光,近乎病态。

这种近乎自虐似的喜好,实在怪异。

自从元浅月第一次尝试用一剑开天撕破乌云后,这几天来日日都有惊雷碾过天穹的轰隆之声。万里沉云压境,接连下了日日的雨,只有朝霞山这一处的天空,像是被活活撕开了口子,阳光独照一峰。

连九岭上的弟子们都对此见怪不怪,私底下都感叹,都说临渊派极其护短,真是空xue不来风。

自她进了山门的这几个月来,玉临渊又长高了些,跟元浅月几乎持平。舒宁影为她特意调配的滋补药膳确实效果极佳,原本带着一点病态苍白的肌肤现在被滋养的生机勃勃,气色极好,更显得她唇红齿白,乌发雪肤。

玉临渊合上书卷,一阵青竹淡香挟裹着雪松清凉将她包裹其中,察觉到了背后有人靠近,她头也未回,声音柔和:“师尊?”

投射而进的阳光中,细碎尘埃浮动,泛着折射的金色微光。

元浅月站在她的背后,往她手里的书卷上看了一眼,不用多想也知道肯定是晦涩难懂的古籍。玉临渊回身仰起头看她,不动声色地合上了手上的书卷,声音里带了一丝慵懒:“师尊今天怎么来了?”

她求知若渴,对任何未知事物都抱有敏锐的观察力和好奇心。这本书边角残破,元浅月无意掠过一眼,只看到封面上画着一副青面獠牙恶鬼图。

多半是一些不知从哪里流传出来的妖鬼邪祟书册。

这藏书阁修建之后,朝霞山人丁稀少,来翻看的人几乎少之又少,很多残破孤本都没人翻过,压在藏书阁里,积了不知道多少年的灰。

元浅月一心剑道,自然也不会来翻看这些。

元浅月微微俯身,心中微微动容,自然而然地替她伸手拂过腮边一缕垂下的黑发,别在耳后,说道:“只是来看看你。”

旁边放着一杯已经冷去的清茶,桌几上细细的青花瓷瓶里摆着一朵不知名的淡紫色花朵,笼罩在阳光下,舒展着纤细柔嫩的腰肢,似曾相识。

元浅月心念一动,手指盖过茶水,轻轻一拂,那茶水便冒出氤氲雾气,白雾缭缭。

她温和地说道:“多喝热茶,总喝凉的不好。”

玉临渊轻轻一笑,她往后一仰,便直落落地靠在元浅月的身上,背靠着她的腿,是毫无防备而坦然相对的神色:“师尊对我这么好。”

越发教我渴望找到能克制师尊的法子了呢。

元浅月只要一低头,就能看到玉临渊腮凝新荔,明眸善睐的脸,她有些不自然地擡起头,望向四周,避开玉临渊的视线,说道:“你总在这里看书,也要适度,凡事讲究循序渐进,莫要操之过急,适得其反。”

元浅月的嗓子受过伤,即使治好了之后也总是带一丝沙哑,听上去醇厚温柔,像一壶掺了苦涩却回味甘甜的高山清茶。

玉临渊在她身上嗅到了令人舒适安心的青竹雪松淡香,这股香味让她感到了一阵难以言喻的满足。玉临渊松懈下来,露齿一笑,柔声道:“师尊所言极是。”

她直起身,伸手拿了茶杯,浅浅饮下一口,随着雪白的颈脖滑动,玉白项圈一颤,铃铛发出细碎的悦耳轻响。

元浅月见她乖顺地点了点头,这才又坐下来,问道:“你这几天下山是去做什么?”

守山门的弟子来报,最近几日里玉临渊总会下山在古青城最繁华的一家酒肆里听曲,跟踪她的弟子并没有看到她同任何人说话,她好像真就是个人间闲散客,只是饶有兴趣地听着台上的戏折子。

阳光在玉临渊的眼睛里折射出璀璨的光芒,她似乎还沉浸在广阔识海中,这才渐渐抽离神识,随意道:“舒大夫同我说,山下有家花楼出了新折子,挺有趣的。”

她一擡眼睫,看向元浅月,嘴角微翘:“师尊要一起去听听么?这新出的曲子还挺不错的。”

元浅月心中只有除魔卫道,沉迷剑道和教导徒弟,对旁的没有任何兴趣。

不过玉临渊喜欢听戏,这倒是让她倍感意外。

她对戏曲一窍不通,只得摇头道:“不了,这些时日外边也不太安全,妖邪异动频频,你去古青城听戏没什么,只是要注意些自己的安全。”

玉临渊嫣然一笑,说道:“师尊放心,还剩一出,这戏就齐全了。”

九岭山脚下,是繁华富饶的都城。

如今天启洲地广千万里,上有十来个国家,最强盛的之一名为辽国,九岭山脚下的古青城便是它统治下的都城之一。

古青城百姓近百万,风调雨顺,富饶异常。

今日风晴日朗,城中小贩商贾叫卖之声不绝于耳,人来人往,车水马龙,两边酒肆飘香,人满为患。

最为繁华的地段里,碧瓦朱甍,层楼累榭,华美富丽的摘花楼里,个个衣着华丽的富贵公子流连忘返。往来恩客,连绵不绝。

这古青城最有名的花楼已经开设了近百年,是城中风流客最喜欢去的地方,出过无数名妓和花魁。这偌大的摘花楼一共三层,底下正中雕金堆玉的台上,穿着罗裙的舞姬在场中旋转,丝竹悦耳,歌声动听。

四周围着的酒席座椅上,年轻美貌,穿红着绿的姑娘们在潇洒公子们的怀里敬酒,叫好声和嬉笑声此起彼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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