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后宾天(2/2)
太医院人来人往,不同的药味混杂在一起,闻着都是些苦味儿。
阴暗的角落站着一个人,他披着斗篷,遮盖住了身形,融于夜色,更是不易发现。
响起一阵轻微的脚步声,身后传来声音:“传我出来何事?”
细听嗓音,竟是今日替皇后把脉,汇报病情的那个太医。
披着斗篷的人从袖子里拿出一个小瓷瓶,递给太医,压低声音道:“拿着。”
“这是……”
斗篷人没有回答,而是说:“这个,放入皇后的药膳里。”
洪太医接过,拱手道:“小的明白。”
见斗篷人准备离开,洪太医犹豫片刻后,喊道:“等等。”
“嗯?”
“今日……小的替皇后把脉……”
沉默了一会,洪太医叹口气道:“结果有些出乎意料,把出了……喜脉……”
斗篷人顿了一下,转身离开,临走时,留下冷淡的两个字。
“瞒着。”
――
“母后。”见皇后醒了,顾时殷连忙站起来,惊喜的唤了一声。
皇后看了他一眼,费劲的扯着嘴角:“母后没事。”
顾时殷看着她,眼眶有些泛红。
他又守了一会儿,见皇后好转后去端膳食,用过膳,想继续守,结果被皇后半劝着去了学堂。
根本没法集中注意力,他有些浑浑噩噩,内心总有一股不详的预感。
一下学他就奔往延仪殿,却忽觉殿内氛围太过安静。
一进殿,就见宫女奴才跪了一地。
他眉间一跳,掀开珠帘进去。
皇后躺在床上,面如死灰,紧闭着眼。众多太医跪在地上颤颤巍巍,开干帝垂着头,察觉声响偏头看他,眼睛是红的。
顾时殷环顾了一圈,看向开干帝,声线有些颤:“父……父皇……母后又睡着了?她……她什么时候醒……”
殿内的氛围安静,他如坠冰窖,浑身发凉。
他等着父皇回答他。
可是父皇只叹了口气,嗓音有些哑:“挽卿……”
没有后文。
父皇没有回答他母后什么时候醒?
他僵在原地,有点动不了,浑身的思绪都飘忽了。
太监刺耳的声音将他猛地拉回神。
“皇后娘娘宾天!”
――
君卿殿内前所未有的压抑,一盏烛台都没点,黑沉沉的,伸手不见五指,黑暗似乎可以掩盖一切,掩盖所有的脆弱迷茫。
顾时殷蜷缩在角落,头埋在臂弯里。
他到现在都还有点回不过神来,太监尖细的声音依然回荡在耳边。
“皇后娘娘宾天!”
宾天……
他上次还和小侯爷讨论过这个词。
“孝公宾天,公困多毁……宾天什么意思?”
“死了的意思。”
“死了是什么意思?”
那天小侯爷的问题格外多,且在他看来还格外幼稚。
他说:“死了就是以后见不到的意思。”
讨论生死时没什么感觉,真正面临时才明白这两个字是多么的沉重。
以后都见不到母后了。
见不到了。
明明前些天她还笑着跟他说要给他做糕点,还佯装严厉要检查他的课业,还凶巴巴的教他学武。
可是……
怎么一下子就没了?
周围好黑,好安静,他只能听见自己压抑不住的哽咽声,黑暗中可以藏住自己,却也让自己的情绪暴露得彻底。
他什么都看不清。
温热的泪水沾湿了衣襟,他克制着不发出声音。
其实,顾挽卿从来都不怕黑,他怕的是在他身处黑暗时没人将他带出来。
今夜的皇宫很安静却也忙碌,推开君卿殿的门时,他一眼看见开干帝站在门外。
“父,父皇?”
他有些想转身回去,却怎么也擡不起脚。
“挽卿还没睡呢?”
顾时殷抿唇:“我……我睡不着……”
开干帝沉默了一会问:“那挽卿想和父皇一起走走吗?”
踏着月色走在青石小路上,一大一小的影子被灯光拉得很长。途径了太多地方,穿过了太多宫墙。
两人都没说话。
树影婆娑,灯笼摇晃,城楼之上往下看,看得到整个皇城,晚上的风凉,吹得面上有些冷。
顾时殷收紧衣裳,低下头,隐约记得他小声问:“父皇,你能陪我多久?”
夜色浓韵,他听到父皇回答说:“很久。”
他想问――很久是多久?
可是不知出于什么缘故,他还是将讲这话咽下。
以前不明白为什么不问,可到后来长大了,见惯了生离死别,也习惯了孤身一人,他才明白那时他为什么不问。
因为那时他或许就懂了,很久也久不过人的一生,都会离开的,无一例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