赐婚(2/2)
桌案上烛光忽明忽暗,烛光映在顾时殷的脸上,更衬得他的脸色雪白。
现在是盛夏时节,空气烦闷,晚风都带着燥热,承允早已习惯了这样的沉默,以往都是陛下不开口,他便不开口。
但是今天他道:“陛下,今日奴才听宫女嚼口舌,无意间听着了一则笑话。”
顾时殷沉默了一会,有时候他真的怀疑承允的底细,他能做好自己的本分,也对自己很好,自己烦了,他会开导会劝慰,伤心了,他会想办法逗笑,无聊了,他会陪自己聊天。
在很小的时候,身为太子殿下时,顾时殷就知道,他的情绪不可外泄,所以不管发生什么,他都能也习惯于在外人跟前保持面上的平静,夜晚空无一人时,面临一次次的情绪崩溃,他也习惯了默默承受消化。
所以他给人的印象成了镇定冷静,清冷话少,无人知他夜晚时是何种模样,从太子殿下到皇上,他受人尊重,受百姓爱戴,在别人眼里,他风光无限。
可是承允好像能窥视他用清冷筑成的表面,不管他如何掩饰,他都能敏锐察觉自己的情绪变化。
承允不会一语道破,他会婉转的根据自己的情绪变化做事,他做的每件事,说的每句话,好像都在告诉顾时殷,我知道,我知道你平静表面下的波涛汹涌。
他好像每次都知道自己情绪波动的原因,所以他从不会踩到雷点,一次是碰巧,两次是巧合,三次四次呢?况且次数多得数不清了,承允自他登基以来便一直跟在他身边,到现在已经六年了。
都说帝王心,难猜测,可是和承允的每一次对弈,他都败的溃不成军。
这人知他喜好,知他禁忌,知他内心所想,甚至知他对白楚的心思。
他是谁呢?
顾时殷沉默不语,身后的承允也不再出声,好像刚才的那句话未曾说过一般。
顾时殷笑了一声,这人又知他不想说话了。
“你退下吧。”顾时殷道。
承允低声应了一句,人退下了,只剩下顾时殷一个人,他盯着放在桌案上的卷轴。
赐婚……
他呢喃着,提笔不知从何下手。
写什么呢?
兹闻当朝丞相之女百里兮……品行端正……贤良淑德……
他写着,手突然顿了一下,忽的把写了一半的卷轴扔到地上。
‘德’的笔画顺序又错了,白楚看得出来的,看出来后,心情定会不好,他重写罢。
贤良淑德……贤淑大方……样貌出众……而今首辅……
白楚二字怎么也下不去笔,他呆愣的盯着卷轴,心口又开始疼,他知道不能写,写下去那人就再也不可能属于他了。
忽略心口带来的疼痛,他咬牙提笔,手因颤抖有些提不住笔。
写下白楚两个字,字歪歪斜斜,和前面端正大气的字体截然不同,硬生生的破坏了美感,看上去极为突兀。
他看了半响后,把卷轴扔在地上,又开始重新写。
这次顺利多了,每个字都写得极好,笔画顺序也没错,写到一半时,心口的疼痛不知怎的加了倍,他疼得脸色煞白,嘴唇抿成一条直线,笔也从手中滑落,沾了墨汁的笔尖划过卷轴,划出了一条弯曲的墨线。
他手捂着胸口,脸色也沉了下去,另一只手把卷轴挥到地上。
为什么总写不好?
他不死心的又开始重新写。
玆闻当朝丞相之女百里兮品行端正,贤良淑德,贤淑大方,样貌出众,而今首辅白楚适婚娶之时,当择贤女与配,特将百里兮许配白楚为夫人,择良辰完婚……
他每写一个字,心口的痛好像都翻了一倍,咽喉底一阵血腥味涌来,血自嘴角流出,沾染了衣襟,青色的衣襟被鲜血染红了一片。
他眉头一皱,赶紧放下笔,手掩着唇,一阵咳嗽过后,指缝间有鲜血流落,一滴一滴,滴在了卷轴上,血滴晕染开来,像一朵鲜红的花儿绽放。
血止不住,他皱着的眉间萦绕着一股病气,短暂的沉默后,他坐回椅子上,指尖轻触了一下卷轴上的血迹,面上闪过一丝躁意,忽的把卷轴甩到地上。
没关系,他重新写。
将身上的血迹处理干净后,他提笔继续,长长的睫毛垂下,映出一片浅浅的阴影,烛光照着他近乎白色的嘴唇,整个人身上绕着一股病气,窗外夜色朦胧,细小微弱的虫鸣听不真切,宫女模糊的谈话声也融与夜色。
烛光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夜也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