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0章(2/2)
沿途很多人看到他们,在巴黎,这样的艺术家很多,大家都见怪不怪。
只是略微有几个人好奇地讨论着。
“居然有人在那里办展览太疯狂”了。”
“这还不如去火车站呢。”
江言听着这话才打量起了那个杜沙莱饭店。
这个地方何止不是个展览馆,甚至连个正经酒店都算不上,这里更像是一个工地大食堂,里面挤满了和饥寒交迫、吵吵闹闹、奔波生计自顾不暇的顾客们。
饭都吃不饱,又有谁能买画、讨论画呢
这并不是一个好的展览的地方。
不过梵高好像别无选择了。
那一张张在后世价值连城的画被挂到了墙上,却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投去目光。
吃饭的人们只关心自己的饭碗,根本不关心餐厅里的装饰。
只有一个人仰头看了一眼其中一幅画,然后迅速低下了头对一旁的朋友道:“这画让我害怕,我有点心神不宁。”
也许他是那唯一一个感受到梵高画作力量的人。
梵高一边挂着画,一边问提奥:“真的会有人来看吗”
“当然,会有的,文森特。”
提奥的鼓励有些轻飘飘的,更像是一种祝愿。
他心里也知道没有图录、没有报纸、没有消息,在巴黎最吵闹的地方,这就仿佛是石沉大海。
“咚”的一声,瞬间沉到了深海中。
等画都挂好,梵高和提奥找了一个角落等着。
江言也跟着坐到了一边,目光却一直追随着那些画。
在这时候这些画还没有任何褪色,是他们最初也最完整的样子。
很美。
梵高提心吊胆地等待着,可是来往的依旧只有顾客们,甚至还有几个一进门就被满墙的画给吓到。
毕竟这样的艺术冲击力,他们能感受到,却并不知道那是什么。
在第四个顾客因为这些画而离开的时候,饭店的老板终于坐不住了。
他转身走到了自己饭店后面的仓库里,从那垃圾堆一样的废品里翻出来一些旧盾牌和破旧的装饰品。
他提着这些东西走回了大厅,然后把它们挂在了梵高的那些画旁边。
在他朴素的价值观里,这些至少不会吓到任何人。
梵高见状当即站起,他不能忍受自己的作品和这些东西挂在一起。
这是一种侮辱。
可是他的手却被提奥按住了
“冷静一点,文森特,这是他的店。”
所以他有权利在墙上挂上任何东西,甚至还有权力把他们给赶出去。
他们只能忍耐。
梵高的眼睛里布满血丝,已经分不清是因为没日没夜的作画的疲累还是因为愤怒充血了。
最终他还是重重坐下,因为如果被从这里赶出去,那他将没有任何地方可以继续办展览了。
他现在只希望能有一个人欣赏他的作品,也好。
江言在一旁看得很是心酸,就算在后世梵高的画作得到了再高的赞誉,但是在他活着的时候,这一切都是不曾存在的。
没有鲜花和掌声,没有赞誉和推崇。
又过了一会儿,江言能感受到时间的流逝,许多人快步从他们面前走过,来来往往了无数人,可是没有一个为这些画驻足。
终于,那个老板忍无可忍了。
他已经受够了为了遮挡这些画而不断在自己墙上挂上东西了。
他走了过来,居高临下地看着梵高:“听着,带上你的这些画,从我的饭店滚出去!”
巴黎是艺术之都,他本来以为自己能靠着这个落魄艺术家赚到一些额外的收入,没想到居然还造成了他的损失。
他不能再留下他们了!
梵高脸色苍白,而先站起来的是提奥:“请再多给我们一点时间。”
只要他们能卖出一幅画,一幅画就好。
老板绷着一张脸:“别让我再说第二次,而且,这样的画不可能有任何人会欣赏。”
梵高的身体颤抖着,他擡头看向自己的画,一阵晕眩里,如同浩瀚星空在他面前。
最终,那一百多幅画被慢慢取下,回到了“他们该在的位置”。
梵高独自走在巴黎的街道上,手里抱着三幅画,那是他最初的向日葵。
黑色的,沉闷的,痛苦的。
它们的名字叫被切割的向日葵,被扔掉的向日葵。
就像他在咖啡馆寄售的油画被当做垃圾一样可笑地堆在一起一样,除了在债主的橱窗里,那才是他的第一个“展览”。
而其他艺术家却取笑他为“一个笑话的胜利。”
他站在那里,身后跟着提奥,他好像注意到了什么,敏锐的回头。
隔着巴黎街头来往的人群,江言的视线与他相接。
江言看向他无声开口:“你的画很棒。”
她不知道他能不能听见,但是她希望可以。
【本章阅读结束,馆长将在十秒后弹出。】
等江言重新看到光亮的时候,就听一旁的小十五说:“我希望可以找到我们的弟弟。”
本来还沉浸在刚才的沉闷情绪里的江言一下就竖起了耳朵。
什么弟弟你们不是一共就十五幅吗
小十五继续说:“如果你能帮我找到他,那我就答应让你修复。”
江言脸上的震惊格外清晰:“你们还有个小十六”
难道梵高还画了一副十六朵向日葵
这要是真的,那能在艺术圈里掀起惊天风暴啊!
小十五却摇了摇头:“我不知道。”
“啊”
你让我帮你找弟弟,结果连你弟弟长什么样子都不知道
小十五沉着一张脸,江言这才发现他其实是在模仿一些梵高的神情。
所以变成人形是这样,是因为在思念他的主人吗
“他在画最后一副向日葵的时候,是把自己关起来的,我们只知道他还画了一副,至于是什么样子,现在在哪里,我们都不知道。”
江言嘴角一抽,那这要她怎么找这可比大海捞针好不到哪里去。
再说了,如果这幅小十六真的存在,不可能一直这么默默无闻吧
就算在最开始拥有他的人不知道他的价值,但是到了现在,难道还有人不知道梵高画作的价值吗
那不可能。
可是这幅小十六却一直没有半点消息,如果不是江言是听小十五说的,那她都不会相信。
再怎么也该有一点捕风捉影的传说吧
除非,这幅画已经……因为一些原因毁掉了。
或者,从来没有流传下来,毕竟以后期梵高的精神状态来说,这是有可能的。
小十五好像看出来了江言的心思:“如果你不帮我找,你就拿不到那十件华夏文物了。”
“……”
想不到她也有被威胁的一天!
江言“恶狠狠”道:“你信不信我马上找人来按住你修!”
小十五脸上闪过一点慌乱,他是从其他画那里听说了江还有厉害帮手的。
见他害怕了,江言挑眉,哼,扳回一城!
“行,弟弟我可以帮你找,但是你必须给我更多的线索,而且我不保证能真的找到。”
小十五还想继续说什么,就直接被江言打断:“听着,除了我没有人能帮你找了。”
“……”
小十五沉默了一会儿,最终还是点了点头。
没办法,江言说的没错,除了她,他确实找不到第二个人帮忙了。
不然他也不会等这么多年才说出这个秘密。
“而且,你不能再继续影响我修复你。”
金字招牌可不能砸。
小十五又想反驳,江言举起一只手:“最多五天,我给你答案,不管我找没有找到。”
反正她有阅读模式,应该可以找到一点蛛丝马迹吧
听了这话,小十五默默躺平,一副“随你吧”的姿态。
“……”
江言嘴角一抽,她又不是在强抢民女!这是在干什么啊!
你这是碰瓷啊。
※
晚上,江言躺在修复室配套的房间里,她正在网上查关于梵高作品的资料,试图从里面发现一点蛛丝马迹。
这时却突然看到窗外钻出三个黑影,她吓了一跳,瞬间钻进被窝。
被窝是绝对封印,鬼不可以进来的!
江言正默念着,突然身上一沉,差点被踩得吐血。
很好,鬼不可能这么沉。
她掀开被子就见黑猫蹲在她旁边:“胆小鬼。”
“……”
你未来三十年的小鱼干都没了!
而小明和陶五则安静站在床边,江言坐起来:“你们怎么来了”
陶五和小明的目光一下子看向了小明。
江言清楚地看到小明的额角开始抖动,懂了,又被绑架了。
小明的嘴动了好几下终于发出声音:“馆长,我……担心你的安全,觉得还是住一起比较好。”
明白了,真的被绑架了,小明怎么是能说出这种话的人啊。
不过江言很是欣慰,小明终于也会说瞎话了。
她看着故意看向别处的另外两只笑道:“是你们两个无聊了吧”
“我来猜猜,一个是想回家做菜,一个是想回去吃饭了,是不是”
“……”
陶五和黑猫身形一顿,谁也没说话。
江言轻哼一声:“好了,最多五天咱们就能回家了。”
这次确实出差太久了,她也有点想家了。
果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外面的文物再乖巧,还是不如自家熊孩子啊。
得了应允,陶五马上开口:“师父,这也不怪黑猫,毕竟这里的食物确实不好吃。”
本来还在傲娇的黑猫一下炸毛,这锅他才不背!
“那也比有人半夜偷溜去酒店厨房熬粥,结果被当成了怪谈事件好。”
陶五推了推眼睛:“是吗那又是谁悄悄跟去厨房,结果偷走了人家的上等食材呢”
“……我有放钱!”
江言看着一人一猫互相拆台,嘴角的笑意更深了,很好,她就几天不在,这两都要翻天了啊!
她冷哼了一声,刚才还在互相揭短的两只默契地住口,隔了一会儿陶五先发了“和平”宣言:“玄,我看到你放了钱。”
说着他还给黑猫递了一个颜色,黑猫不情不愿:“哦,你那个怪谈也被你解决了,没有造成什么大问题。”
江言气笑了,你们是会找补的啊。
“你们俩,回去之后,一个半个月不许进厨房,另一个半个月不准吃小鱼干!”
“……”
“不要!”
“抗议无效!不日执行!”
江言一锤定音。
等江言把两只料理好,就看到黑猫缩在她床边团了一团,小明在一旁打坐,而陶五把自己缩得很小,在黑猫另一边也跟着一团。
江言看着他们露出笑容来。
虽然闹腾了一点……
但是有他们在,她才真的有了一点家的感觉。
啊,更想回山海博物馆了!
江言想着又继续看起了手机里的资料,只是这次,透过那些冰冷的文字,她突然明白了几分属于梵高的寂寞。
他的一生,身边除了弟弟提奥,应该就只有一个高更了吧
他弟弟也去世得很早,所以小十六可能是在高更那里
或者在他后人手中
但是为什么会一点消息也没有透出来了呢
江言正想着,APP的提示又来了。
【恭喜馆长成功触发了《花瓶里的十五朵向日葵》的执念,十秒之后将开启阅读模式。】
“”
你这破APP还能不能行了到底让不让人休息啊!
这必须算加班啊必须给补偿啊!
不然她就……她就罢工!
江言一边吐槽一边陷入了黑暗里。
江言的眼前是一座黄色的房子,她在资料里看过,这是那座位于阿尔勒的梵高的灵感源泉。
他所有著名的画作几乎都是在这里完成的。
而一些评论家也说过,到了阿尔勒的梵高仿佛才是真的解除了封印。
那是他短暂人生里的艺术最高峰,那些著名的作品像《向日葵》、《星月夜》都是完成于这一时期。
江言看着那黄房子外面盛开的向日葵,缓缓地走了过去。
她推开那扇并没有完全关上的房间,她先看到了一张椅子,这椅子她也认得,那是属于高更的。
梵高甚至把这张椅子变成了一幅画,那是他一生里为数不多的友谊。
而此时的梵高并没有在作画,他正在窗边写信。
信纸上写着1888年,距离《星月夜》的问世还有一年,距离梵高的离世,还有两年。
江言安静地坐上了那个椅子看着梵高写信。
那封信是写给提奥的。
“你或高更将入住的房间,将拥有雪白的墙壁,以及精彩的黄色向日葵作为装饰。”
确实很精彩,毕竟这时候,他的向日葵系列已经差不多都完成了。
不,还有小十六。
那幅神秘的第十六幅向日葵还没有开始创作。
毕竟按照小十五的说法,这幅画是在梵高死前所做的。
也就是说现在还不到时间
江言正想着,门口突然传来了脚步声,那个人也没有敲门,而是熟门熟路地走了进来。
那是高更。
梵高也看到了他,可是脸上并没有半点刚才写信时候的欣喜,好像他只把那种纯粹的情绪放在了画和文字里。
而高更脱下了帽子挂在一边,他好像有些踌躇,最终还是走上前。
“对于上次我们的争执……”
梵高打断了他:“我依然觉得我是正确的,艺术本身就是事物本身,需要对事物进行客观细致的描述才能体现出艺术本身的价值……”
高更脸上露出一点无奈:“不,我还是觉得……”
两人又一次“争执”起来。
可是江言却看出来他们越吵反而脸上的笑意越多,之前那一点隐隐的隔阂也都烟消云散了。
这是属于艺术家的交流。
江言津津有味地听着两个艺术家的见解,觉得这完全就是一节“大师课”,可是听着听着她的目光突然落到了梵高的耳朵上。
她突然想起了那件很著名的事件,也想起了这两个人之后为什么决裂。
而这时梵高说:“我正在构思我的下一幅向日葵,我相信那一定会是我最好的一幅。”
江言沉默了下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