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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执欲生花(1/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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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百六十六章 执欲生花

“师兄……我再不许你离开了。”

封霄阳那双招子实在是不大顶用,走出了弟子居不过百余米,眼前便已然又没了景象。

他在近乎麻木的疲惫里抽空想了想,觉得大概是如从前一般、只恢复了白日间的视觉,夜里依旧是个两眼一抹黑的瞎子。

虚怀峰上不点灯,封霄阳要将听觉与触觉调动到极致,才能勉强辨认出条下山的路来。

那条沾过秽怨的手臂如今火辣辣的疼,灌了铅般重,封霄阳几乎擡不起手来,另一只手颤抖着摸过去,纤长的五指扣紧,将那已深插进掌心之中、卡在掌骨间的玉杯残片抠了出来。

他始终是咬紧了唇、一声不吭的,却在彻底将那片残片扯出后不由自主的颤了眼睫,眼底沾了些湿意,却不知是疼的,还是气的累的。

封霄阳料定那人不敢暗暗跟着他,更不敢继续偷偷注视着他,又向山下走了段,手虽仍是攥紧的,血却止不住,在冰雪上淌出道细长蜿蜒的印子来,像是谁的缘线断了系扣,在地上无助的散开。

一路走到了山腰处,周围依旧是毫无生气的,封霄阳脚下能触及到的障碍却是少了不少。

想来全山余下的人,怕都是躺在了那弟子居周围。

他极力不去多想,却不由自主的发起抖来,肠胃中一阵翻滚,弯下腰去一阵干呕,虽没吐出任何东西来,却总觉得自己口中有着一股挥之不去的、令人恶心的血腥气。

这虚怀峰上,实在是太冷了。

封霄阳在一阵又一阵、越来越激烈的晕眩里,有些颤颤巍巍的想。

而后再挪不动步子,几乎是蹒跚着找了个凭依慢慢滑下,将头埋进了双膝之中,冷的齿关都在颤,抱紧了自己的小腿,却怎么也止不住身体不受控制的痉挛。

他分明已经是个出窍期的修士,如今却像个受了委屈的孩子一般,在天穹冷月之下、荒院空房之外,弯下了那终年直起的脊梁,蜷成个母胎中的形状,似乎想从这样的姿势里寻出些慰藉。

可心已然被冷的成了块难化的冰,即便是这样的姿势,也没有如封霄阳所期待的一般,给他带来些微的热度。

他在无尽的黑暗与沉寂里慢慢闭上了眼,想,程渺,你这样要我如何纵容你呢。

他的小师弟,亲手将自己所有能原谅、能宽恕他的路子,一条一条的斩断了。

封霄阳实在是冷的怕了,却怎么样也无法让自己重新热起来,周身的每个毛孔都在往出透着疲惫,连擡起手来为自己止血的力气也没有,只能慢慢的感受着手上流出的血将自己的袍袖浸的湿透。

他什么也不想想,什么也不愿去想,在识海中狂风骤浪的拍击下寻了处小小的山洞,将自己藏进去。

仿佛闭上眼不看不想,便能不思未来、不虑前程。

——

封霄阳发了好大一场高烧。

修士修的是身、强的是意,他这样出窍期的修士,本该是身强力壮、百病退避的,除非是心思过重、思绪烦乱,否则并不该得了这凡人才会得的病症。

他却不仅得了,还得的来势汹汹,整个人都烧的糊涂了,迷迷糊糊间以为自己还是曾经那个张扬肆意的萧予圭,发了好大一场脾气,又哭又闹的折腾了足足一个晚上,逼得那个照料他的人不得不扯了他的腰带,将他绑在了榻上,强压着灌了药下去。

封霄阳在高烧的迷糊里不大晓得事,却也知道对着那个被自己在心里看的千般万般重的人痴痴的笑,连药都不往下咽,偏偏要盯紧了那人的脸,一句一句着了魔般的重复。

若我是萧予圭该多好,若我从未招惹过你该多好。

……若你从没做过那些事,多好。

他烧的连自己姓甚名谁都不大清楚,却还记得那人的名姓,翻来覆去的叫程渺,疼惜有、厌憎有,最多的却还是无奈悲哀,与带了些哭音的控诉。

封霄阳向来是个不大习惯表达出自己内心深藏的情感的,即便是烧糊涂了,也只是比平日里话更多了些,只敢将那些复杂无比、深重无比的情绪蕴在名姓里,一声叠一声的叫出去,旁的是一句也不敢多说。

却不知那个陪在他身边的人,将那话中的情意,听了多少进去。

他这一场高烧烧了足足半个月,再次恢复神智时,本就瘦了许多的身子又清减了些,腰腹间的肌肉已贴在了肚皮上,颇有些肌肉骷髅的意思。

封霄阳再睁开眼的时候,眼前已比从前清明了不少,竟是恢复到了从前的九分。

他望着头顶那极为熟悉的房顶,很是愣了些时候,虽不知道具体的时节,却也猜到自己应是烧了许久。

而身在山上、又会将他带回着弟子居来的人是谁,便不言而喻了。

封霄阳不愿再去想那些惹人烦忧的事,撑起身子来要下榻,却只擡了些手,便出了一身的冷汗。

“怎么这么不顶用……”他有些烦躁的出声,这才发觉自己的嗓音哑的惊人,擡眼望见了桌上的一碗清水,伸手去却没端稳,眼睁睁看着那绘了蓝花的瓷碗在地上摔的粉碎。

他听着那清亮的响声,大脑几乎是立刻便疼了起来——他如今实在是不想看见那个人。

封霄阳本是想离开些时候,考虑考虑两人之间这份情意究竟要如何持续下去,却被那突如其来的高烧打断了节奏,如今又是个相当弱势的情形,一点都不想毫无准备的与程渺正正遇上。

脚步声来的很急,封霄阳即便再不愿意,也不得不撑着冒了层虚汗的身体,眼带寒意的望向门外。

来的却是个他未曾料到过的人——李致典头上顶了个有些可笑的帕子,一手还拿着锅铲,急急的闯进了门中来,看见坐起的封霄阳时先是面容一喜,而后便被焦急与担忧所取代:“师父,你怎么下地来了?快回榻上快回榻上……你还烧着呢,要多休息才好。”

封霄阳看着他那张焦急的脸回不过神来,满脸空白的被李致典重新塞回被中、按了条冰毛巾在头上,在榻上愣愣的窝了许久,才从不知何处找回自己的声音来:“你怎么在此处?”

他一时之间竟有些怀疑,自己是不是再次穿越了,回到了百年前那依旧在凡间、与李致典插科打诨,每日都想爬上程渺的床的日子。

直到看到李致典刻意遮掩在腕带下、蜿蜒狰狞的伤口。

李致典正端了盆热水来,要让封霄阳洗漱,闻言身形顿时一僵,面上的焦急与欣喜慢慢消了下去,取而代之的是庆幸与些极为复杂的神情。

他将水盆放在一旁,坐到了榻边来,望着明显还有些回不过神的他师父,低声道:“程……他叫了我来。”

封霄阳慢慢回过神来,看着眼前已与记忆中那个少年截然不同的青年,心底思绪万千,眸中涌动着各种纷乱繁杂的情绪,连呼吸都有些错乱起来。

程渺想干什么?

是他伤了李致典,却又把他叫到自己面前来,让他看着自己这副病恹恹的模样?

他几乎是一瞬间便想到了些不大好的事,起身抓住了李致典的肩膀,急道:“他没有对你做什么吧?!”

李致典看着他惶急的模样,察觉到那两只手上细微的颤抖,心中更是疼了几分,赶忙劝慰道:“并没有做什么,是我自愿来的。”

“自愿?”封霄阳却分明是个不信的神情。

李致典点了点头:“那日看见师父后,程……程仙尊夜间便来寻了我。”

“他同我说了不少事,我也是当日才知道这事情的来源去脉。”他有些黯然的笑了笑,“起初确然是难以置信,甚至还起过些想要了他的命的心思……直到今日看见师父醒来,我才意识到,程仙尊所做的那些事,虽强硬了些,却都不是错的。”

封霄阳慢慢的皱了眉:“可他伤了你。”

李致典将手腕擡起,垂眸注视着上面狰狞无比的伤痕,状似无意的笑起:“没事,反正徒儿也不喜欢练剑。如今徒儿的炼符炼丹都比剑术学的好,师父若是有空了,定然要来看看。”

他笑的懒散,是个真不在意的模样,封霄阳却怎么又不知道他自己的小徒弟究竟是个什么模样?

单只望着那张脸,封霄阳便无法抑制的心疼了起来,正要出声,却被李致典提前虚掩住了嘴:“师父,不必多言,你若是真想我学剑,待这伤口百年后恢复些,我再同师父学就是。”

根本不是学不学剑的问题!!

封霄阳急的出了汗,擡手要扒下李致典的手,却又被他抢了先:“我自然是怨程仙尊的。”

封霄阳的手僵了下,慢慢放了下去。

李致典有些无奈的笑了笑:“可我在这些日子里也想了,即便我当初知道了事情的原委,又能如何呢?”

“我寻不来那些血肉,也没法跳进那极渊里去,更没办法将师父从其中捞出来。”

“他做错了许多事,在这件事上却是对的。我什么都做不到,放出去也会徒生事端,不如关起来,等到想明白了再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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