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割骨剖心(2/2)
那魔人是个对谁都深情对谁都专情的种,一双桃花眼弯起时好看的仿佛能让任何人都溺死进去,心中有个念念不忘的凡人,却又去虚怀宗上惹了他心动。
说来好笑,他与封霄阳还算是天地面前结了契、办了典礼的道侣,可在这七年中,那魔人依旧是副恨不得在花楼上喝个昏天黑地、要醉死在温柔乡里的样儿,分明是没将他当回事的。
却是他一直放不下舍不得,酸的浑身上下冒着醋泡儿,非要上赶着将那魔人从花丛里捉出来,惹的谁都不快活。
像个深闺怨妇似的。
“最后一问。”虞清道气的浑身发抖,看着眼前神情恍惚、却仍撑着一口气不倒下的程渺,忽的觉得有些无力,“你……可愿意回虚怀宗?”
他是存着私心的。
虞清道想,程渺程逸轩,光风霁月的虚怀剑尊,一柄霜落能斩落雪能斩邪魔,多好的小师侄,一时情动或许只是走岔了路子,只要多教教、多骂骂,总是能拉回正道上的。
“丹田……没了丹田没了灵力,又如何呢?”虞清道强行压下话语中的颤音,“虚怀宗上灵丹妙药无数,大不了我去求,总有一天,能让你恢复原来的实力的……”
“生骨花我已打听到地方了,来日便去取,玉中胎凤凰血难寻,但我不信我一介渡劫期修士还找不到这两样东西……”
他越说声音越哑,竟像哭了似的。
“师叔。”程渺终是笑起,打断虞清道的话,“我早已不是那虚怀宗中的剑尊了。”
“如今的程渺,是魔尊禁脔也好,是皓轩主事也好,是个平平无奇、会觉春暖冬寒的凡人也好,只都不再是仙尊程逸轩了。”
程渺眼前被汗浸的一片朦胧,却仍能察觉到虞清道那两道灼灼视线,“师叔,我自进了魔宫那一刻起,便不再配做这剑尊了。”
“师父比您拎的清,他在人前说的那话是伤人,却是最好的方法……”
“我十岁上山,十五岁元婴初成,得了师父赐字逸轩。”程渺眼前一阵阵发黑,只觉得浑身冷汗一阵阵往外冒,“自此已有一千多的年岁……而自师父将我逐出虚怀宗、抹了弟子名薄,也已有七年了。”
虞清道早已握不住手中的长鞭,心中惊怒万分,隐隐猜出了程渺想说些什么,却又不敢相信,颤着声问:“所以呢?”
程渺轻笑一声,虽仍是个跪伏在地上的姿态,背上更是皮开肉绽、极为凄惨,笑起来时却仍是个眉目如画、光华无比的样子,轻声道:“所以啊,师叔,莫要强求了。”
“师父救我一命,又授我剑法,程渺这辈子也还不清。”
“可谁又能知道,我最厌练剑,烦透了师父那张冷冰冰的脸,更厌的就是虚怀宗上那仿若永生不会停止的大雪呢?”
他笑的喘不过气,呛的咳了起来:“师叔啊,你问我的问题我都答了,那我问师叔一句,师父他当真将程渺,当成过自己的徒弟看么?”
“我练不会剑法,他能断我半月食水……”程渺睁着一双黑白分明的眸子,定定看着眼前面色煞白的虞清道,“师叔,你知道我为何从来不吃重油重盐之物么?”
那时他才十三四岁,正是长个子的年纪,半月不进食水,饿的看什么都能吃,抱着冰碴子咔咔的啃,最后落下了胃病,又不知胡乱吃了山上的什么东西,疼的在床上死去活来,以为自己要死了。
闻鹤才来了,却只撂下句淡淡的“生命无恙,后日加练一个时辰”便又走了,只留下他一个人在房中疼的虚脱,望着屋顶呆呆的什么也想不起,只觉得自己生在这世上便是折磨。
如此之事,数不胜数。
修道之途向来艰难,这千年间生死一线的事他程渺也遇见过,只是无论他伤成什么样,闻鹤才都是一张毫无感情的脸,一句淡漠无比的“生命无恙”便将他打发了去。
“我从前以为,师父事务繁忙,又性子清冷,如此对我,是师徒之间相处的正常方式。”程渺的声音渐渐低了下去,“直到这七年中看了人间诸事,我才明白,原来师徒之间是有着生死相系之谊,为人师者也并不是会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徒儿遇险,一点事都不去做的。”
“师叔,这些年劳烦你了,次次救我于险境之中……”
虞清道脸色越来越白,强撑着答了声“嗯”,却也相当清楚的知道,那个救他于险境之中的并不是自己,而是程渺那位被闻鹤才抹去所有记忆、推上死路的师兄。
程渺口中所说之事,他竟是一些儿都不知道的。
程渺眼前发黑,声音忽远忽近,看不清虞清道的脸色,却硬是将最后一句话说了出来:“如今的程渺,并不是虚怀宗弟子,而是个丹田尽毁的凡人。”
“若是硬要说的话……还是个阶下囚,是个魔尊禁脔。”
“我与虚怀宗早已没了任何关系,还叫你一声师叔,不过是看在过往之事的份上……”
他再说不下去,歪斜着倒在嶙峋的石滩上,鲜血顿时便将地面浸透一片,眼里却仍是带了倨傲笑意的。
虞清道下意识伸出手,想扶起倒在地上的人,手已伸出,却又僵在空中,眼中先是惊后是痛,最后缓缓闭上,冷声道:“你不该爱上魔尊。”
“我仍会去寻那凡人,也仍会装作与你有情……别的事,便走着看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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