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军(正文完)(1/2)
破军(正文完)
“雪衣,是我。”
“征鸿?”杜雪衣擡手拨了拨眼前的浓雾,往李征鸿奔去。
“这怎么回事?”两人几乎是同声问道。
杜雪衣刚走近时,才瞧见李征鸿肩上挂的彩,他右肩的铠甲上像是被劈了一刀,裂开一条缝来,妖异的血色透过这条缝嚣张地卖弄着。
“小伤,无碍。”李征鸿下意识退了一步。
杜雪衣伸出一手直接粗暴地将他拎了回来,继而迅速绕到他身后,李征鸿血淋淋的后背登时暴露在她视线之中,那伤口自右肩开始,一直延伸到左腰处,若非他今日着了这一身铠甲,岂有命在。
“这还小伤?”她心中又是恼怒又是心疼。
说话之时,她已经麻利地将铠甲稍稍解开,然后用纱布将伤口擦了擦,又上了些药。
“你......怎么来了?”李征鸿闭着眼任由杜雪衣折腾,右手的拳头握得紧紧的,“怎会误以为我......我是飞景?”
“还不是林未期,他突然出现在惊门里,还说你有危险,然后就替了我,让我过来这边助你。”杜雪衣抱怨道,并将适才遇到林未期的情形同李征鸿描述了一番。
一旦接受了林未期的猜测,杜雪衣见到此地如此平静,便下意识地认为此处并非死门。所以她在看到与李征鸿身形样貌一模一样的人,正“悠闲”地从草丛中走出时,相比于认为是李征鸿擅离职守,她反而觉得是余飞景被林大夫救醒后,不顾一切地赶过来的可能性更大一些,毕竟飞景作出这等事也不是一次两次了。
但很遗憾,这次是她想错了。
“所以这里真的是死门?我还以为走错了呢。所以是林未期想错了?”杜雪衣将伤口处理完,而后小心翼翼把沉重的铠甲重新绑紧,最后仍旧十分顺手地以一个漂亮的蝴蝶结收尾。
“走,我带你到我们埋伏点。”李征鸿拉起杜雪衣的手,往迷雾深处走去。
其时天色已黑,周遭雾气弥漫,眼神极好的杜雪衣尚且难以看清前路,但素有夜盲之症的李征鸿竟是拉着她左拐右拐,脚下生风,没有丝毫停顿和犹豫——果然在这九曲天河阵中,他就如同造物主一般,对每一处都了如指掌。
“这里确实是死门,但林未期说的也没错,死门的作用就是吸引敌方最精英的火力,而且我和晏平也推测过,今日路充之的战略,很可能就是集中力量专攻死门。”李征鸿温声道。
“所以你们早就串通好了,要与路充之他们在死门中硬碰硬?”杜雪衣几乎快要炸了。
李征鸿见状,知道她又是在怪自己瞒着所有人独自冒险,也不辩驳,只是轻轻在她虎口处揉了揉,杜雪衣平日里都是被他这么安抚下去的。
这次的火气岂是往日能够比拟的,她原不想那么容易就放过李征鸿,但一瞥见他背上狰狞的血色,杜雪衣最终还是叹了叹气:“算了,那这里这么平静究竟是怎么回事?”
“今日在这阵中,我也察觉到好像哪里不对劲,所以这才来到外面查看,恰巧就碰上你了。”
“哪不对劲?”
李征鸿答道:“路充之确实是对九曲天河阵有一定的研究,开阵后他和他的精锐们很快就到了死门,而且人数之多,近乎是他全军的一半,不过这也都在我们的意料之中。”
虽然九曲天河阵为李征鸿所创,但今日之阵的实际操纵者却是在伤门中的晏平——李征鸿如今失了色感,五色雁翎军身上的铠甲自然也辨不清,所以他将总军之角交给晏平,并跟贺来讨了贺喜带在身边,就是为了能与各处传递消息。
当然还有另一个原因,那便是若他自己在死门中制不住叛军,还有晏平在。
开始时,路充之与宋蒙带着千军万马从开门处一鼓作气杀到死门,士气逼人,大嘉朝的军队打得极为吃力,李征鸿背上的伤就是那时候,为了救贺喜而被路充之的副将砍的。
“原本按照九曲天河阵的变化之道,他们最终会被我们牢牢困在这死门之内。但奇怪的是,在我们杀得天昏地暗之际,不知发生了什么,待到我们察觉到叛军数量渐渐变少时,才发现好像是大阵本身把他们慢慢引走了,当然也存在一种可能,就是叛军另有应对之策。”
杜雪衣听到李征鸿想把叛军近一半的兵马牢牢困住的计划时,不禁冒出了一身冷汗。不过她的注意力很快就又被李征鸿的描述引走了:“什么?这九曲天河阵不是都由你们控制的吗?”
“是啊,我正在找原因,若是过了这一刻钟再找不到,就只能......”
呜——呜——
李征鸿话音未落,号角声又响了,这是从吴中友所在的开门处传来的。
酉时到了。
李征鸿双眼俶尔一亮:“雪衣!你刚才说,适才你在惊门中看到日落是什么时辰?”
“申时六刻,怎么了?”杜雪衣一脸茫然答道。
“不对。盘桓山在这个时令的日落,应在酉时才是。”
“你是说......时间被篡改了?”杜雪衣心头一惊。
其时二人已走到了大本营,贺喜和周恒都在,众人见二人携手而归,纷纷涌上前来嘘寒问暖。
——“夫人!”
——“玉山姐!”
——“大将军!”周恒这把好嗓子向来都能把人凭空吓一跳,他来时正好与李征鸿错过了,见得二人立即就想着赶紧来报个到,谁知李征鸿对此却充耳不闻。
他闭着双目,眉头紧锁,口中不知低声在念着些什么,仿佛与这个世界脱离了。
“嘘——”杜雪衣匆忙上前将周恒和贺喜拉了开来,并示意众人噤声,“让大将军好好想想。”
杜雪衣挑了个离李征鸿较远又能照看到的地方坐下,与众人攀谈起来。军中之人个个性格豪爽,与杜雪衣甚是投缘,不一会功夫,她就已完全融入其中,与其无话不谈了。
她才知道,如今死门里的守阵队伍,有三分之一为雁翎军,其余皆为龙虎军中的人,她也才知道,就在刚才,自己前脚刚踏出惊门,叛军后脚刚从死门离开。
“准确来说,是大将军在发现不对之后,当即下令将叛军队伍还留在死门处的‘尾巴’截断,然后把他们围起来全灭了。”一个健谈的将领说得眉飞色舞,兴奋异常。但实际上他左眼却缠着刚刚绑上的纱布,鲜血还不时地从纱布之下渗出——这是在刚刚那场大战中被刺的。
放眼望去,在坐的人身上或多或少都负了伤,但基本都已处理完毕,由此可见军中效率之高。而且从众人的神情中,杜雪衣也完全看不出有沮丧、失望、痛苦等负面情绪,反之,几乎所有人眼中都藏着光亮,好像在大家看来,这场战役无疑会是一场胜仗。
就在此时,站在不远处迷雾中的李征鸿陡然睁眼,拍手高喊道:“是张闻京!”
众人:“???”
“贺喜!快!”适才他如堕无人之境,睁眼时自然也记不起原先所处的位置,被夜盲症困扰的他在原地寻了一圈,才看到慌忙跑到自己身边的贺喜。
“快,你传话给晏平......”
***
片刻之后,死门中众人隔着重重迷雾,听得到远方传来几声磅礴的军角声。不同于八门中用来计时的军角,此声更嘹亮,更肃穆,乃是号令全军的总军之角。
呜——呜——呜——
总军角刚息,从第一门开门始,八门中的军角便依次响起,直到最后一门——休门的军角响毕,继而八角齐鸣。
一时之间,整个盘桓山地界都回荡着军角之声,仿佛整个宇宙都跟着在震颤。
“这什么意思?”杜雪衣侧头问李征鸿。
“校对时间。”
李征鸿的话刚落,死门中的军角便响了起来,只十分短促的一声。
“这一声,意思是此时真正的时间是酉时二刻过了一半。果然,老师真的来了。”李征鸿沉吟道,“他不知用了何等方法,让八门中的一个军角每次都晚上半刻。九曲天河阵以时间为基准,所以时间一变,阵中八门的位置就不再固定,随着大阵缓缓流动,叛军也跟着转到
李征鸿似是在与杜雪衣解释,又像是在自顾自地推理:“我们是酉时察觉的....那他如今应该在......对!就在贺来贺别所在的......”
说到此处,李征鸿的脸色俶尔一变,话也停了下来。
“怎么了?哪不对?”杜雪衣忙问道。
“嘘——”李征鸿竖起左手食指,同时又用右手指了指耳朵,意思是他好像听到了什么。
——“大将军......”李征鸿终于听清楚了,是贺来的声音,用的正是贺家的密语传音。
——“我只是代为传话......是张闻京张大人,他知道你已猜到了大概,也知晓你原本想要引叛军到死门中决一死战。”
——“但这太冒险了。他让我们用唢呐声迷惑杜门里的军角手,每次晚上一些,总共将时间延缓了两刻。所以酉时一到,整个大阵转换完毕,所有的门都往前走了两个,死门成了开门,杜门也成了死门。而此处,也将成为真正的决战地点。”
——“他现在同你说,就是想让你做好接下来的部署。他还说,他......”贺来的声音戛然而止。
“部署?亏他带了这么多年军队,这种荒唐事都做得出来!”李征鸿忍不住骂出声来。
***
九曲天河阵的杜门位于古京城的东南隅,亦为山地,是从盘桓山脉带出来的一条支脉,古山月观便坐落在此处,这也是之前众人一直找不到山月观的原因。
此山之中,遍地都是参天大树,置身于这密林里,白日里不见天光,黑夜中难觅星斗,确实有成为凶门的潜质。
酉时四刻,其时天已全黑,如同深渊一样密林中,缓缓生起迷雾来。
“晦气,怎么又是雾!莫非我们又倒回去了?”路充之的副将两只手臂都挂了彩,但还是一副活力四射的模样,殷勤地护在路充之左右。
“绝不可能。”路充之笃定道。
“您还说想要集中力量先破了死门呢,结果呢,现在绕到哪了?”宋蒙在路充之身后幽幽道,眼中带着一丝不屑。
他未如昨日一样穿着铠甲混在军中,而是换了一身单薄的黑色武袍。不只是他,今日所有独角犀的人都是清一色的黑色武袍,与其身旁全副武装的大军形成了鲜明对比。
“我可是花了近一年的时间,集结了各处精英来研究这九曲天河阵的阵法图,怎么可能会出错?此处定然还是死门!”路充之昂着头据理力争道,“只不过我们此次的敌人可是雁翎军,还有你说的那两个邪门的小娃子,他们的厉害昨日咱们不都瞧见了?仅凭不到五万人马就差点唬住了我们,所以啊,我猜他们可能是猜到了我的布置,于是就在死门里多布置了几批人罢了。遇到厉害的对手,真是有趣!有趣!”
宋蒙对此报以一声冷笑。
“弟兄们!”行进中的路充之听到这笑声后,突然勒马,大声朝身后的大军喊道,“你们听到刚才对方的军角声开始混乱了吗?他们怕是在求救了!胜利就在眼前,大家快跟我一起,破了这九曲天河阵!冲!”
“路将军,您可要悠着点啊。”宋蒙终于还是忍不住说了出来。
“宋先生,要悠着点的人是您吧。”副将立即反驳。
说完他还看了一眼路充之,见他没有阻止,遂大胆地继续道:“刚才碰上昨日那群玄衫的人,你们倒是逃得挺快啊。弃了近一半的人,就为了掩护你们这另一半的人离开,这么个折损法,不会我们还没杀到京城,你们独角犀就没人了吧?”
宋蒙也不恼,只是轻飘飘地撂下一句话:“都是些无关紧要的。”
越往密林深处走,众人就觉得头顶的浓雾越发浓了,即使军士们纷纷燃起火了火把,依旧难以看清前路。
就在叛军们心中隐隐发虚之时,天上忽然飘下许多“雪”来。
“难道他们连雪都能造出来?”副将疑惑道,擡手抓住了一片“雪”,定睛一看,着实吓得不轻不轻。
他慌忙将手中之物扔掉,失声道:“纸钱!”
伴随漫天飞舞的纸钱而来的,还有漫山遍野凄厉的哭声。
众人听得头皮发麻,只觉得声音既像是从树上飘来的,又好像是自地里传出来的,诡异气氛登时达到了极致。
砰——
一朵璀璨的烟火自宋蒙的手中冲上天际,它将浓雾撕开了一道口子,冲散了适才充斥满林间的阴森之气。眼尖的人,借这一瞬而过的光芒,还能隐约瞧见周围的巨树之上,埋伏着的无数条人影。
就在此刻,只听得独角犀的队伍中一声唢呐响,乐声简单粗暴地穿透密林,直冲霄汉,惊得山中鸟兽纷纷到处乱窜。
昨日就被贺来贺别的唢呐声搅得有些心慌的叛军全然没有料到,自己军中竟然也有人也会吹这玩意儿,又是一阵骚乱。待到他们反映过来,才发现独角犀的人已全部消失,只能依稀瞧见树上的残影,和头顶上越发激烈的厮杀之声。
“众将士莫慌,那是他们的战场,咱们的对手,就在这地上,就在我们四周!”路充之高声喊道。
话音刚落,果如他所料,远处战鼓声起,继而呐喊声、马蹄声冲破迷雾,从四面八方而来。
***
且说江湖人的战场,迷雾之中,独角犀众人虽看不清四周,但有赵家的唢呐引领,就如同一年前赵家唢呐军团围攻杜雪衣和李征鸿时的场景一样,其威力也不可小觑。
何况如今不仅有赵家人,独家犀四家都在其中,他们形成一个更加紧密联系,可攻可守的巨大“阵法”,以至于贺来贺别的人就算在暗处偷袭亦难有收获。
更令人气恼的是,众人好不容易将那个吹唢呐的杀死,就立即会有一个长得与其一模一样的人接上,与京郊竹院里杜雪衣他们遇上的一模一样。
当然这时众人也知晓原因了。赵老板曾对杜雪衣和李征鸿提过,他们赵家乃是独角犀中的第三等人,生来就被宋家控制着。而赵家唢呐军团的引领者,正是他们宋家祖上挑选的两对赵家双胞胎反复结合诞生的后代,历经了无数代后,唢呐军团的引领者们,就全都顶着同一张脸。
贺别的脾气向来就暴躁,加之这么久了毫无收获,敌方越来越勇,这边却一次又一次失手。他实在是忍无可忍,怒气一上来,全然将事先杜雪衣和贺来的叮嘱抛之脑后。只见他直接抄起了别在腰间的唢呐吹奏起来,试图以乐声掩盖乐声,以内力与对方的内力硬拼。
迷雾另一头的贺来一听,心中暗道糟糕,想上前阻止却为时已晚。
迷雾中,只听得叮当两声脆响,贺别顷刻间已被两条铁链罩住,幸好他反映迅速连忙翻了个跟斗,这才不至于被铁链绞住双腿。
贺来听杜雪衣提起过锁链阵,自是知道此阵难以从中破解,正想上前偷袭那两个执链少年,却不料还未到贺别身旁,便已被另外两条铁链困在其中。
今日,独角犀众人俱着一样的服饰,四大家族的人皆难以分辨。这四个少年身后都背着一个大匣子,原本也不难发现,但这迷雾却反过来助了他们一臂之力,于是他们四人完美地隐在人群中,蓄势而发。
贺别的唢呐一响,他的方位登时暴露无遗。
***
另一边,路充之带领之下的叛军已冲溃适才围住自己,“四面楚歌”的大嘉朝军队,其时他正与张闻京隔着大军对望。
如此说好像不大准确,应该是几万叛军将张闻京,外加其身旁的几十人团团围住,而杜门之中余下来的几千人也全都死的死,散的散。
“张兄,多年不见,您怎么变得如此狼狈了?”路充之悠然纵马上前,调侃道,“当年您可是高高在上、我等望尘莫及的将军啊,怎么如今就才带这点兵啊?”
张闻京被仅剩的几十人护在中间,他面色惨白,佝偻着坐在轮椅之上,如风前残烛。而轮椅的边上,仅站着个老仆,看上去比张闻京还要老上十几岁,这老仆双眼空洞,脸上毫无生气,看上去至少有半只脚踏进棺材里了。
“路老弟,咳咳......多年不见,你怎么就成了人人喊打的叛党啊。”张闻京一副痛心疾首地模样,“您可还与当今圣上是拜过把子的兄弟呢......咳......”
“兄弟?手足?”路充之仿佛是听到了什么惊天笑话一般,“他不过是在利用我们罢了。你替他出谋划策,这么多年来帮他除了无数他所‘怀疑’之人,没想到吧,到头来竟然连你那宝贝徒弟也在其中啊哈哈哈哈!我见过他几次,他可真是个天才啊,这九曲天河阵真是妙极了......太可惜了!哈哈哈哈——”
过了一会儿,路充之的笑声戛然而止,面色顿时变得凶猛起来。只见他指着张闻京咬牙切齿道:“然而,就连你这种对他忠心耿耿,为大嘉朝奉献了一生的大功臣都成了如今这样,那我呢?”
“你可是北庭节度使,掌握着北庭军啊。”张闻京叹道。
“北庭节度使?听着倒是光鲜,要不是我从来不露锋芒,还找了朝中各种人帮我打点,岁岁上缴最多的贡品,他哪能留我到今天?你,长公主,之前我们那些老友,还有你徒儿李征鸿的结局,我每每想起,都胆战心惊,无一日不担心受怕,无一夜能安心入眠。”
“而且论带兵打仗,我又哪里输给你?凭什么当年他就让你当大将军?凭什么你就受得了万民爱戴?我也可以!”
张闻京一手撑着轮椅的扶手,一手被老仆颤颤巍巍的手搀起腋下,艰难地站起身来。
他的眼睛直直盯了路充之良久,突然,他的嘴角露出一抹笑来:“路充之,你以为你能斗得过我......斗得过这雁翎军......斗得过我徒儿吗?”
“就那个凭借棋艺拜到名下的小子?你现在收徒的目光这么差嘛?”路充之满脸嘲弄之色,“实话告诉你吧,我身后这个大阵可是专门为破九曲天河阵准备的,我给它起了一个好名字,叫破死门阵,你觉得如何?本来以为这一战会挺激烈的,但如今却用来对付你这不到一万的人马,着实可惜了些。”
张闻京一时好笑,被呛得咳嗽不止,复又跌坐在轮椅之上。
“既然你如今这般生不如死,我就大发慈悲,替你结束掉这一切吧。”路充之一语说罢,副将登时会意,带着众人马朝张闻京杀去。
众将极为默契地为他留了一条道,直通张闻京。路充之就这样持枪纵马,威风八面地“杀”到了张闻京面前。
张闻京再次被他的举止逗得大笑不止,一面笑着还一面咳着血,看不出有任何恐惧之意。
就在路充之的长枪即将刺向张闻京之际,张闻京身旁那老仆双眼陡然一亮,继而白虹一闪,长枪径直被一柄长剑挡开,此间速度之快,令人叹为观止。
“好啊,居然还有后手!”路充之边大喊着,边勒马。
话音刚落,几个手下当即一拥而上,从前后左右方将那老仆围了起来,只余张闻京独自坐在轮椅上。
“我跟你说你输在哪吧。”张闻京终于止住了笑,仰着头缓缓说道。
路充之将长枪架在张闻京脖子上,指了指身后乌压压的大军:“都这样了,你还觉得你赢了?不会是吓傻了吧?”
张闻京闭了眼,不但脸上毫无惧色,搭在扶手上的手甚至还有条不紊地敲起节奏来:“你以为你得到了九曲天河阵,但殊不知......”
路充之听到此处心中不禁有些好奇,将身体微微往前倾了倾。就这么一会功夫,变故陡生,只见张闻京敲击节奏的手腕突然加大幅度,继而一柄长软剑骤然从其袖中飞出,直冲路充之前心。
这柄特制的软剑原就缠在张闻京的手腕之上,而他方才的这一副柔弱的模样,亦是在演戏。虽然他此前身受重伤,但实际上,还尚存一丝内力。
而这仅存的内力,在刚才也已经全部被他注入到这软剑之中,作为最后一击。
路充之始料不及,下意识地闭眼,并往后退了一步。
预想的痛感却迟迟没有到来,待他睁开眼时,才发现有一人挡在了他身前,正是副将。
枪的长度乃是剑的两倍,刚好给了副将冲上前争取了宝贵时间。
路充之见状也不再犹豫,一枪直直扎入张闻京的心口。
“你输了。”他低眼看着坐在轮椅上的张闻京,冷冷道。
“你得到的只是......‘形’,但这阵的精髓是.....‘道’,就是......”张闻京笑了起来,双手紧紧握住长枪的柄,径直将它继续往自己心口更深出扎了下去,“人......我徒儿......李征鸿他......回来了......”
路充之正听得云里雾里,却不防左肩突然中了一箭。
“......”
张闻京暗中叹了一声。
张闻京在中枪时就发现了埋伏在不远处,正弯弓搭箭的李征鸿。为了掩护李征鸿,他硬撑着说了一堆话,还不惜握着长枪往深里捅,然而他这个“宝贝徒弟”到底还是给射偏了。
“路将军!不好!他们的援军到了!”
叛军的话音未落,四周又一次传来震天动地的响声。
这次才是真正的四面楚歌。
刚才李征鸿在听到贺来的密语传音之后,立刻令贺喜传话给晏平,让他重新调整个大阵的格局——以杜门为基准重新布局,将整个九曲天河阵收紧,并把八门中其余的人都引到此处来,进而形成一个较小的九曲天河阵。
而首当其冲的就是在位于下一个门伤门中的晏平。
这本就是李征鸿与晏平预留的后手:将计就计,先把叛军牢牢困在死门,再以死门为中心,重新布阵。只不过经张闻京这么一闹,基点成了杜门而已。
但也因为张闻京之故,叛军在死门的转换期间,分别在李征鸿、玄衫所在的死门、景门中,消耗了近三分之一的兵力,独角犀更是不惜牺牲一半“不重要”的人来掩护另一半人离开,也算是意外收获。
而张闻京看起来的冒险之举,最终也因为李征鸿的及时调整,扭转了整个局势,所以综合看来,张闻京这次确实也给众人助力不少。
这大概便是师徒之间的默契吧,纵使二人之间的隔阂再也无法逾越。一生小心谨慎的师傅,在临终之时,也终于肯冒险一次。他拿自己作赌,拿整个雁翎军作赌,甚至还赌下他身后这片河山,只因为他相信自己徒弟的能力。
他赌赢了。
身着五色铠甲的雁翎军撞入叛军之中,势如破竹,叛军节节败退。晏平的先行人马虽不过三四万,与还剩七八万人马的叛军数量上仍有所差距,但一方是养精蓄锐了一日,宝刀还未出鞘的正义之军,另一方是战了半日早已精疲力尽,主将还负了伤的不义之军,叛军又哪里会是其对手。
路充之也是个狠人,直接将自己身上的箭羽拔出,眼都不眨一下便挥舞着长枪杀入人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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