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9章 归零(完结章)(2/2)
华素年也没想到费尽千辛万苦好不容易打入敌营,等待他们的却是人去楼空:“司马承空跑了?!他这么大个山野集团不要了?!至于吗!我们……没这么可怕吧?!”
“你说得对,”何宴面如寒霜,“我们没有这么可怕。”
“那怎么……”
方遒接过话来:“这说明,最坏的情况发生了,司马承空真的有我们无法预判的打算。”
“这个疯子到底要做什么?!我都快要被他逼疯了!!”华素年抓狂地把头发挠成了鸡窝。
串串赶紧给她递了把梳子——这动作娴熟得可疑。
何宴四处走走逛逛后,得出了更准确的结论:“山野集团实验室里的东西都还留着,没有搬走。这说明,要么司马承空觉得我们不堪一击,一定无法打赢暗道战,他们只是短暂出去一下,之后还会回来;要么就是……”
“就是什么!”华素年的急性子此刻可以说是火力全开,恨不得上手摇着何宴的肩膀让他快说。
“要么就是他已经没有要这些东西的必要了。这些实验室、实验成果,乃至整个山野集团,对他来说,都没有用了。”
华素年:“……什、什么意思?”其实她心里已经隐隐有了答案,但因为太过骇人听闻,所以一定要听别人亲口说出来才行。
“老怀特说的是真的。司马承空这家伙,已经找到带全世界去死的方法了。”
嘴里说着令人遍体生寒的话,何宴本人却毫无所觉般地面色淡然,只是目光相较以往,更加深邃沉冷了。
“啪、啪、啪。”三声突兀的拍掌。
所有人警惕地向发声处望去。
却见不远处的高台上,不知何时竟悄然出现了两个人。一个壮硕的西装大汉推着一架轮椅肃然立着,而发出声响的人正坐在那轮椅上,一身毫无花色的白衣白裤,身薄如纸,面色憔悴,神情更是苦得像在给自己吊丧。
“精彩的推理。”那人拍掌后,干涩的嗓音慢悠悠续道。
生存团众人见到他们,皆是脸色惊变,却都没有擅自动作,因为分不清对方到底是敌是友。
何宴看着轮椅上那位憔悴却依然美丽的少年,开口了:“艾伦·琼斯。”
而后目光移向他身后把着轮椅的壮汉,出于礼貌也打了个招呼:“阿道夫·蒂奇。”
艾伦肉眼可见地高兴起来:“我亲爱的何宴哥哥,好久不见,我真的很想你。”
“哦?我还要谢谢你当初赶我走。”
艾伦“咯咯”地笑了两声,却因嗓子不好,笑出了破风箱的动静。
“一个月不见,你怎么就成了这样?”何宴问,“难道是司马承空搞的鬼?”
“哥哥,你是在心疼我,还是……想挑拨离间?”艾伦面容有些僵硬地摆出一个诡异的微笑。
“但凡还有一点挑拨离间的必要,你现在就不会在这里了。”何宴淡淡回答。
“我都有些分不清哥哥是在诈我,还是在进一步挑拨离间了,或者说,二者皆有呢?”艾伦笑意更深,“哥哥,实话告诉你,我留在这儿,是为了拖你的时间。”
闻言,绿地方所有人的脸色都变得很难看,就连方遒都有一瞬的心态不稳,看向何宴。
何宴却依旧巍然不动。
“你没说谎。不只是你,还有在暗道埋伏我们的那些人,司马承空把你们留下来确实是为了拖住我们。”
他顿了顿,转折道:“但是,你的目的不止如此。说吧,你要告诉我们什么。”
“啊,”艾伦还是笑着,“被看穿了,那就没有继续聊下去的必要了。重逢的时间真是短暂。”
“阿道夫。”他唤了一声。
阿道夫应声跳下高台,径自走向何宴。
所有人都戒备地看着阿道夫,方遒直接挡在了何宴的前方,警惕尤甚。
艾伦静静看着下方,悠悠道:“他要我拖住你们,不让你们去破坏他的计划——我偏偏要让阿道夫领你们去找他。”
此话一出,台下众人皆一脸怔然。
阿道夫在距离何宴三步远的时候止步,毫无攻击的意图。
方遒仍不放心:“为什么?”
“我不想再陪他疯下去了,这个答案,你满意吗?”艾伦轻描淡写地回答。
“如果还不满意的话,那这个呢?”
——艾伦蓦地撩起自己的衣服。
随即一片哗然。
映入所有人眼帘的,不是整块白皙的皮肉,而是一半皮肉、一半漆黑如墨的骨骼。
那骨骼甚至都不是干净的骨骼,烂泥般的黑色血肉毫无章法地黏连在骨架间,远远地还能看见有什么东西在血肉里左冲右突,看不清楚,却叫人无端联想到污秽物里扭动的蛆虫。
艾伦自始至终没有垂眼去看,只叫别人观赏,就好像这鬼似的模样与自己无关,又或是他到现在也还无法接受这是自己的身体。
一直强作镇定的何宴此时也差点儿稳不住身形。
他嘴唇颤抖着问:“你……什么时候……成了这样?”
他没有问为什么。还能是为什么呢,答案早就在每个人的心底了。
可他终究还是问了为什么:“他为什么这样对你?!”即使艾伦可能是敌人,但亲眼目睹了他的这副惨状后,所有人心里都升起了由衷的愤怒,每个人也都想问,为什么!
“运气不好。”艾伦放下衣摆,笑了笑,还是那样轻描淡写。
谁叫抽签抽到我了呢?
他擡头看了看天,很蓝,万里无云。
很像九年前,他们一行四人从那个地方逃出来的那一天,天也是这么蓝,干净得没有一丝云。
不对,对于他来说,是“逃”,对司马承空和笼岛绿子来说,不是。
他们一开始就不是一路人。
可惜了,他到很后来很后来才明白这一点。
司马承空这辈子做错了很多事,但有件事他似乎没有错。
他说:“艾伦,你是个很容易放弃的人。在老琼斯的生日宴上,你对那个要帮你取水晶蛋糕的保镖说你不想要了的时候,我就看出了。你这一生,会有很多想要的东西,但你一个都抓不住,因为你不想用力,不想付出任何代价——哪怕是轻飘飘的面子。但从另一个层面来说,你很会克制自己。不过如果一直像这样克制下去,到最后,你可能自己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我和你,完全不一样。”
其实不是没有怀疑过抽签的结果。
哪有什么运气不运气呢,不过是司马承空想靠这个恶心的实验,绑死他这个游离的人罢了。
艾伦想着想着,有些失神。
“所以,他在哪儿,要做什么?”何宴那冷静的声音传入耳中。
艾伦猛地回过神。应该庆幸吗,他并没有如司马承空所说的那样,到最后了都还不知道自己到底想要什么。最后了……哪怕或许不能成功,他也要用力去争取一次。
他动作迟钝地扭头看向何宴:“他找到了数不清的,开门的‘钥匙’。”
话毕,艾伦将身体慢慢后仰,倒在了椅背上,望着天,神情呆呆的。
他最后道:“哥哥,走吧,跟着阿道夫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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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阿道夫安排的大卡车里,何宴靠着车壁闭目深呼吸了几口,竭力将脑海里纷杂的思绪快速理清。
半晌后,他睁开眼,看向坐在对面同样在整理头绪的华素年。
“你那边有司马承空的消息吗?”
华素年摇了摇头,因手下人的办事不利颇有些难为情:“他派出去的人很多,目前看来,很可能是倾巢出动了,跟不过来。至于他本人……如果不是刚从山野集团出来,我都不知道他也在外面,更别提得到他相关的消息了。”
何宴默了一瞬,又问:“那小面包呢?她现在情况怎么样?”
“还没收到她苏醒的消息,想来应该还在昏睡。”
何宴万不得已转过头,目光看向昏暗的角落,那里抱臂坐着一个毫无存在感的壮汉,仿佛与黑暗融为了一体。
“阿道夫,”何宴出声唤他,“你知道星星、漩涡和大雨,意味着什么吗?”
阿道夫蓦地睁开双眼,目光如炬地看向何宴:“这是什么?”
“这三样东西,预示着我们的未来。你知道的东西比我们多,或许你能解开这个谜题?”
阿道夫没有马上回答,目不转睛地看着何宴,脑子里很明显在思考着什么东西。
不一会儿后,他道:“我也不知道,但我感觉和司马承空有关。”
方遒问道:“艾伦说的‘数不清的钥匙’指的是什么?”
阿道夫想了想,直言道:“你们应该已经知道我家少爷的真实年纪,并不是表面看上去那样只有十七八岁,实际上他今年该有二十九了。
“之所以会这样,是因为他曾经意外进入了一个叫神域的地方。也是在那里,他认识了司马承空、笼岛绿子他们。现在世界会变成这个样子,也是因为司马承空他们从神域盗出了本不属于我们这个世界的力量。”
“这些我们确实已经知道了。”方遒点头。
阿道夫一哂:“但是他们还不满足于此。这些年,司马承空一直在找连通神域和外界的办法,也就是所谓的‘钥匙’,现在他也确实找到了,并且正在做这件事。如果他成功了,可想而知,我们这个世界根本承受不了那未知的磅礴力量,只会发生比‘大崩坏’更崩坏的事。”
听到这番话的所有人都双目圆睁,感到不可思议,但转念一想,做这些事的是司马承空,竟又觉得这是情理之中了。
何宴:“你知道他找到的‘钥匙’是什么?”
阿道夫看了何宴一眼:“我不知道你们对神域了解了多少。少爷跟我说,神域的力量是混沌力量,而我们这个世界的力量是规则力量,两股本源截然相反的力量矛盾地相斥相吸。相斥表现为水和油一般,总体是隔离的;相比之下,弱得多的相吸表现为极小部分力量的逃逸。”
虽然这个原理让人有些理解不了,为什么相斥的东西还能相吸呢?这简直比薛定谔那只“既死又活”的猫还难理解!但是一听到“逃逸”这个词,何宴脑中的灯泡就突然亮了。
他回头看了看方遒,两人交换了一个默契的眼神。显然方遒也想起了之前他们在幻境中听过的小艾伦说的那番话。
何宴猜测道:“难道这‘钥匙’就是指的从神域溢出的点状逃逸力量?”
阿道夫着实吃了一惊:“没想到你们知道得这么多!没错,司马承空派出了大量人手,拿着专门为此研发的仪器,去搜寻那些逃逸力量,并用磁场将之固定,再用人的精神力为其加大能量。他自己则和笼岛绿子待在逃逸力量群的核心位置,等待野岛的降临——逃逸力量都知道,你们一定也知道野岛吧?就不用我多说了。”
正说着话,大卡车骤停。
“到了。”阿道夫眯了眯眼,起身下车。
其余人立马跟上。
一下车,众人就被眼前的景象惊得瞠目结舌地站在原地,呆呆地仰头看天。
“原来……小面包说的话是这个意思……”华素年艰难地找回自己的言语功能。
此时日光渐收,粉紫色的晚霞还未退尽,却已漫天都是色彩斑斓的闪烁星光。说是“漫天”却也不够准确,因为这些大大小小的“星星”只是在半空中,最高的那些也就飘在高大树木的树冠上,大部分都在密密麻麻的枝叶间浮沉。
每一颗星子周身都缠绕着浓淡不一的灰雾,那形态倒是让人很容易联想到曼曼的雾蛇。
这些“星星”远看就像一层层的包围圈,逐渐往里收缩着,越内层越稀疏。它们下方的地面上都聚集着四五成堆的山野集团的人,看上去就像牧羊人在赶羊。
外圈有人注意到了大卡车的到来,也看见了领头的阿道夫和他身后的何宴等人,但似乎并不打算对他们投入太多注意力,很快就视若无睹地继续赶着“星星”往核心区域走。
何宴看着这一切,讷讷问道:“司马承空……这是把他所能找到的逃逸力量都聚集到这里了吗?”
人真的能做到这个地步吗?!
阿道夫点了点头,不再多言,提步便往核心区域冲去。其他人回过神来后立马跟上。数十人就像飞速的箭雨一般直直扎进这个庞大“星圈”的心脏地带。
“你们来了,”司马承空听见身后的破空声,语气却淡定得令人发指,甚至根本没有回头看看的打算,“来得正是时候,你们将亲眼见证这伟大的一幕!”
何宴等人正欲攻击,却发现事情的发展已经不在他们所能掌控的范围里了。
到底是晚来了一步!——司马承空头顶的那颗最大最亮最炽热的“星星”周遭的灰雾如丝线般漫开,链接起了一圈又一圈外面被人为赶来的混沌力量。它激烈振动着自旋起来,速度越来越快,直至将自己旋成了一个黑洞般令人看一眼就感到惧怕的深邃漩涡!
“星星、漩涡……”何宴仰头看着这番变化,脸色苍白如纸。
一切正如小面包所预见的那样发生着。
那么雨又是什么?那场好大的雨代表的到底是毁灭还是新生?!
他们被漩涡吸引了全部的注意力,故而没有人发现,与此同时,那些负责“赶羊”的人一个又一个地接连倒地,死得悄无声息。
这些人凭着狼精神体对头狼绝对的忠诚,毫无计较地倾尽自己的精神力,用生命完成了司马承空对他们下的最后一个任务。
一时间,混沌力量的聚集与扩散规模之大,前所未有地打破了一直以来世界内外两股力量的隐秘平衡。
随着轰隆一声震破天际的雷响,风云惊变!漫天的“星”破碎开来,变成大片朦胧的星云,漩涡后的天仿佛裂开了,诸多异象让每一个在场的人都感到肝胆欲裂。达摩克利斯之剑已然悬在头顶,没有人知道它什么时候落下,又会如何落下。
何宴看着这一切,如此清醒、如此胆怯、如此惊怒地感受到自身的渺小!
那一场雨还未落下。
野岛,自漩涡中降临了!
即使还只是一道模糊的剪影,但所有人都感受到了它的气息。
“我杀了他!”方遒红着眼拔枪,擡手瞄准了司马承空的后脑。
没有人阻拦他,但他的手已然抖得不像样,迟迟扣不下去扳机。
何宴注意到了他的窘状,握住他的手。方遒发现他其实也在抖。
何宴拉着方遒垂下手:“也罢,此时杀了他,无济于事。”
事情已经发生了。
而他们无力改变,只能眼睁睁看着这一切。
就像看着大河奔流入海。
狂风中,司马承空仰天长啸:“终于!终于!哈哈哈哈哈……”
他身侧的笼岛绿子一直默默地立着,无悲无喜地看着他的脸庞。发丝在风中乱舞,时不时糊进她的眼睛,她仍就那样静静立着,好似一尊无心的石像。
那道剪影终究没有掀开它的神秘面纱——
出人意料的,野岛并没有从漩涡中完整地现身;取而代之的是一大波鱼贯而出的怪物!
司马承空的笑声戛然而止。
笼岛绿子这时才将目光投向漩涡,看见那些跑出来的不速之客后,神色微动。
与他们一样认出了来者是谁的,还有何宴和方遒。
“是兽人!居然是兽人——”何宴失声喊道。
看着这些奇形怪状的怪物,所有人的第一反应都是逃跑,但实际上没有一个人真正迈开了步子。自漩涡打开那一刻起发生的一切,都已经超出了普通人的认知,巨大的惊骇夺走了他们的身体原本的力量,连擡脚都没有足够的力气。
“他们就是原初药剂真正的主人。”方遒莫名想到了这件事。闫单庭
华素年腰间的通讯机突然响起,却因此处力量的暴动无法维持稳定的信号,只能听到三大管理员断断续续的焦急声音。
他们或许是想知道到底发生了什么,但是此刻,没有人能够回答他们这个问题。
所有人都在静默地等待“神”的裁决。
兽人们涌出漩涡后,并没有像众人预想的那样,在此方世界肆意造作如蝗虫过境。
它们陆续落到地面,却先是原地不动、左顾右盼,如同新生婴孩般,好奇地打量着这个被规则力量永恒统治着的世界。
那个巨大的漩涡仍然运动着,但远不如之前那般剧烈,并且逐渐往下坠落。看起来似乎不会再有别的东西从里面出来了。
众人终于缓过一口气,逐渐找回了支配身体的感觉,不约而同地放出了各自的精神体,时刻准备着与这群黑压压的兽人进行最后的放手一搏。
却没想到他们这个静悄悄的行为一下惊动了那群许久不曾动弹的兽人!
它们的目光整齐划一地投向他们身侧的各类精神体,嘴里发出各种不同的叫声,汇集成一片轰然雷响。
司马承空和笼岛绿子也紧密地关注着事态的发展,眼下发生的一切并不如他们一开始的预期,但漩涡和兽人的出现却也是不争的事实,这说明他们这些年的努力是有效的。
——尽管野岛没有出世、神明没有降临,让司马承空非常非常非常失望。
现在,这些可笑的兽人们又要做什么呢?司马承空静静看着,暗自评估着它们的破坏力。
没有神,它们……也凑合吧。
兽人群中十三个首领模样的人站到了前排,窃窃私语了一番后,其中一个气势最强的山羊头兽人站到了最前面,看起来似乎有着首领的首领的地位。
更让人吃惊的是,它开口说话了!
它居然想和人类交流:“惹内,尼梦左了很金鸡德湿。”
所有人都懵了!
半晌后,何宴第一个反应过来它其实说的是人类现在的通用语!只是发音相当蹩脚,需要一些时间动脑子联想。
——人类,你们做了很禁忌的事。
何宴上前几步,也不管它懂不懂人类的礼仪,先拱手意思了一下:“我们并无恶意,实是人类极端分子犯下的大错。还望看在我们已然自食恶果的份上,不要毁灭我们的世界。”
“握知,”山羊头随即回道,“握梦没油会买尼梦世杰的渔网,值想收会握梦德洞悉。”
——我知,我们没有毁灭你们世界的欲望,只想收回我们的东西。
何宴顿时心跳如擂鼓,狂风也压不住他胸腔中血泵的声音。
然而转念一想,兽人的东西——原初药剂?
每一种都只剩指甲盖那么多了……这能算还上了吗?如果还不上,它们又会做什么呢?
顿时寒意入背。
“……东西只剩一点点了。”何宴艰难地说完这句话,看向华素年。
华素年一脸呆滞,在接收到何宴的信号后,动作机械地拿出了十二支迷你试管,交给何宴,又由何宴递还给山羊头。他迈出的每一步都仿佛走在人类生死存亡的关节上,方遒眼神一动,一声不吭地上前跟在了他身侧。
山羊头一脸凝重地接过东西,垂眸看着,许久不发一言。
正当众人忐忑不安之际,山羊头转身将东西递给了身后其它兽人首领。
直到这时,近在咫尺的何宴和方遒这才注意到,除山羊头以外的十二个兽人首领,竟都正好有着与十二支原初药剂一一对应的兽形特征!
两人对视一眼,明白过来这十二位正是苦主本主!
果不其然,十二个兽人首领简单扫了一眼,便准确地各自取走了属于自己的那一支迷你试管,并向司马承空和笼岛绿子投以不善的目光。
——它们似乎还知道欠债的人到底是谁!
众人还未回过神来,便见十二个兽人首领齐齐蹲地,各出了一只手掌深深插入泥土中,随即地动山摇!有什么力量正在被它们收回体内!
如果此刻尉迟如君还活着,那么他也许能够反应过来它们正在做什么。曾经流失于土壤的原初药剂的力量不远万里地投入了它们所属本源的怀抱,就像磁极异性相吸一般。
山羊头回过身看着在场的人类,目光漠然地说,你们欠的账不止如此,这些力量不属于你们。
旧日神话中,普罗米修斯盗取奥林匹斯山的火种,成了人类的英雄;但之后宙斯便派下了美丽的潘多拉,魔盒一经打开,灾难、瘟疫和祸害也随之降临人类的世界。
事物皆有它的两面,力量亦是如此。
你们需要付出代价。这话,山羊头却是看着司马承空和笼岛绿子说的。
早在十二个兽人首领收回原初药剂的力量时,司马承空和笼岛绿子就明白过来,至少对他们二人而言,这群兽人来者不善。
也算是冥冥之中,自有因果报应。如果不是他们偏执地要用原初药剂赐予人类的精神力聚集、增幅四散的混沌力量,也链接不了神域和人世,兽人更无法根据熟悉的力量锚点准确地降临于此。
简而言之,这都是他们自寻死路。
何宴和方遒都想通了这一点,凉凉地看着那二人。
却没想到这对狂人搭档死到临头反而更加猖獗地大笑起来。
“就凭你们也想审判我?”司马承空的面目变得扭曲狰狞,仿佛真的觉得这群实力莫测的兽人十分可笑,“你们不配。”
话音刚落,他一把抓过身边的笼岛绿子的手,趁所有人都没反应过来之际,一个跃步跳开——
不知不觉间,那可怕的漩涡已经落到他们身侧,司马承空带着笼岛绿子这一跃,竟是直接跃进了那深不见底的“黑洞”中,径直投向了野岛那片遥远的剪影。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司马承空还在狂笑!
笑声逐渐远去,直至湮灭。
所有人都呆住了,连兽人也不例外。
好一会儿后,山羊头回过神,眼神复杂地看向何宴。
它从怀中取出一块透明的水滴状晶石,放到何宴手里。
它说,曾经有个人类和它们做了朋友,他很厉害,自学了兽人的语言,能和它们交流。
这块石头是阴差阳错间形成的,里面是他的一滴眼泪。他到死都想念着他的故土,却再也没能回到这里。
山羊头表示,那人活着的时候没能实现愿望,它们希望至少能让他的一部分完成他的夙愿。
何宴随即想起了幻境中小艾伦提到的那个有着可怕的语言天赋的“前辈”。
华素年闻言,激动不已地冲上前:“何宴,这可是末世前人类的眼泪!这里面一定有我们苦寻不得的原人类基因!”
何宴怔了怔,不知怎的,没有顺着华素年的思路想下去,反倒风马牛不相及地又想起小面包预言的那场好大的雨,转头谦恭地问山羊头:“请问您是否有办法使我们回到最初的样子,也就是被你们的力量改造之前的人类本来的样子?”
在场所有人类的目光都聚焦到了山羊头的身上。
山羊头沉默片刻表示,它们有能力将力量作用于全人类,但力量本身并不能还原人类基因。
不得不承认,司马承空和笼岛绿子这对狂人搭档确是天才,他们偷走的十二支原初药剂也并不能直接改变人类的基因,之所以人类能变成现在这样,也是他们用原初药剂做了多番实验的结果。
这种改造就连兽人们都无法做到,更别说让他们直接对人类进行还原了。
山羊头说,它们只能从死物身上召回本源力量。
人们大失所望。
何宴却灵光一闪:“也就是说,如果我们做出了还原基因的药剂,你们可以帮助我们还原全人类?”
山羊头颔首。
众人狂喜!竟是柳暗花明又一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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兽人们跳回漩涡,离开了属于人类的世界,同时带走的还有各种可怖的异象,但它们并非拍拍屁股一走了之,走前还给何宴留下了一颗云种。
它被一层精神力膜包裹着,一旦释放就能变成一大片铺天盖地的雨云。
山羊头告诉人类,给云种注入还原药剂,雨云形成后落下的雨就有还原人类基因的效果。
潘多拉魔盒给世间带来了灾祸,但也封存着希望。
三个月后,在杨无非的带领下,绿地白银界终于做出了完美的还原药剂。
所有参与实验的人都用热切的目光注视着它是如何被推入云种之中的。在这样至关重要的时刻,没有人舍得眨一下眼睛!
还原计划已经公布出去,绿地有三大管理员号召,野堡那边由老怀特领头。
时间、地点都已定好,就在七月二十八日正午十二点,绿地和野堡直线距离的正中央,野生兽圈的一块宽敞无木的空地。
自计划公布以来,也有人质疑是否会有人偷偷退出还原。
如果真的发生了这样的事,对于人类来说,无疑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
三大管理员联合声明,还原当日会派出所有兵力,务必监督每个人都到达现场不可擅离,失去行动能力的擡着也要去!即使真有漏网之鱼,他也将会成为全人类公敌。
不过即便如此,真到了那天,事情成功与否很大程度上还是取决于“信任”二字。
七月二十八日,绿地领头的一辆军车上。
何宴姿态放松地倚在方遒宽厚的怀中,有一搭没一搭地玩着他的手指。
突然道:“我还不知道你的血的味道。”
“要尝尝吗?”
何宴擡头,目光撞入那双璀璨的金瞳中。
“好啊。”
方遒将右手腕递到何宴嘴边,笑眯眯地看着,眼里竟充满期待:“我也很想知道我是什么味道。”
话不多说,何宴控制着力道咬了下去,片刻后,他收起小尖牙,轻轻舔了舔自己咬出的伤口。
“像是山泉。没有什么特别的味道,但很清冽。”
“是吗?”方遒笑意更深。
窗外的树木在视野里急速后退。今日的阳光很是灿烂,到处都是明媚的景象,衬得此时的安宁很有几分温馨,乃至路过的风也是温柔的。
何宴擡手抚向方遒看着窗外的眼睛:“它们也会变吗?”
“不知道,”方遒笑着回看他,“如果变成了一般的黑色,你会喜欢吗?”
何宴直起身,凑上去亲了亲方遒的眼睛。
“你变成什么样,我都喜欢。”
“我们会一起慢慢变老,在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生活里,重拾岁月静好的感觉。”
“在柴米油盐的日子里,也许我们会发生争吵,但我们的心是始终在一起的。”
“我们已经一起看过了各种各样的星星,我还想和你一起看五十年后的星星,好吗?”
方遒轻柔地回吻他,在呼吸的空隙间断续道:“那时候,我们都老得走不动了。也许是某个夏日,在露天的庭院,并排躺着竹制的摇椅,扇着大蒲扇,望着天。”
何宴笑眯了眼,神情就像一只猫:“我们可以唠点闲话,也可以什么也不说,听风的声音,蝉的声音,还有心脏跳动的声音。”
“即使到了那一天,”方遒语气淡淡,却有几分郑重地说,“我的心跳依然会与你同频。”
-
十二点整,野生兽圈临时圈出的特定区域人山人海。
在全人类的翘首以盼中,消化了还原药剂的云种自精神力膜中被释放出来,像一只气球被谁吹得鼓胀起来,慢慢升空,体型变得越来越大,最终遮天蔽日。
大雨下下来的那一刻,全人类不约而同发出了惊呼!
他们唱着、跳着、奔跑着,仰起脸热情地迎接这场好大的喜雨。
在雨水的冲刷下,他们清晰地感觉到有股力量正在褪去。
有人感觉到身体在发热,有人却觉得体温比平时凉,但都没有什么过激的负面反应。
这场还原改造是温和的,人类正在归还这道借来多年的不属于他们的力量。
微观的世界正发生着天翻地覆的变化,宏观的世界却称得上是喜庆洋洋的平和。
慢慢地,开始有人倒下,先是惊动了周围不少人,但很快他们就发现这些人只是对药物反应更加敏感,已经进入到还原的下个阶段——睡着了。
大雨倾盆,全人类安然进入梦乡。
“大崩坏”以来的十年就像是一场漫长的梦。
梦醒了,也便结束了。
等待他们的,将是崭新的未来。
这一天,人们在梦中看见了混沌的神,那只是遥遥的一大片虚影,却已足够摄人心魄。
全人类都意识到了自身的渺小,某种敬畏感油然而生,深深植根于灵魂。
遥远的红色尖塔中,一架面朝窗户的轮椅上,坐着一个双目紧闭、神态安详的少年,他缺席了这场盛大的神雨,但不会有任何人责怪于他。
他最后的愿望已经实现了,他觉得自己没有输给司马承空。
在他身后,同样安详坐着的,是他此生最忠实的仆人,亦是朋友,也缺席了这场迟来的洗礼。
这个身型壮硕心思玲珑的男人用生命践行了守护少年的誓言,因此可以说,他此生的愿望也实现了。
终于,风停雨歇。
但一切不会就此落幕。
风还会继续吹,雨还会继续下。
太阳东升西落,四季轮换不止。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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