番外三(1/2)
番外三
自打有记忆开始,柳容修的世界都是灰暗无光的。掖庭宫墙比别的院墙都要高上一截,将皇宫的内与外分隔两端。
一墙之隔的墙外是属于皇亲贵胄的辉煌,墙内则是属于她和其他罪奴的肮脏臭烂。柳容修跟着母亲郑氏,一天的生活从四更开始,郑氏纺织洗衣服,柳容修打水浇灌菜园。隔壁有一间教导宫女内侍的内设教坊,就在柳容修的菜园子边上,柳容修经常听着里面朗朗读书声,回来就问郑氏求学,郑氏也是书香门第,见小柳容修有兴趣,于是便开始叫她习字阅读。
郑氏很快发现自己的女儿天赋异禀,只要教过一次,她就知道如何读写,只要看过一遍,就能默读整篇文章。
只可惜——
她不再是朝中重臣之女,而是区区一株永远只能生活在皇宫角落里的无人知晓的野草。
在一个除夕夜,柳容修仰头看着夜空中绽放的绚丽的烟花,瞳孔里倒映着的光彩让她心中萌生了一种特殊的想法——她想要走出这窄小幽暗的院墙,墙壁之外另有一番天地。
趁着没有人注意,她钻过了早前发现的一个狗洞,来到了院墙之外,看到了雄伟壮阔的殿宇,广阔平整的地面广场。威武的禁卫军正庄严宿卫着皇宫,在广场正中隔出一条走道,走道通往宫外,身穿官服的高阶官员正携带夫人儿女入宫参加宫宴,他们意气风发,个个面带红光。
年幼的柳容修看得痴了,很快被人发现了。一个高大的禁卫军揪住她的后领轻易地将她提起来,柳容修惊慌失措,四肢在空中胡乱扑腾,却够不到那个人半分。
禁卫军轻蔑地打量着她,从小女孩的衣着上能轻易地看出她并非官员之女,而是内廷的小罪奴。她居然从隔壁的掖庭宫里溜出来了?这小家伙——还真的不知死活。
按照律令,他可以一刀宰了柳容修,但今日除夕,他不想见血,于是捆住柳容修将她像是一条狗一样拴着,绳子的另外一头牵在自己的手里,打算等会儿送去内廷教训一顿。
那是柳容修第一次真切地感觉到人命如草芥。她一声不吭地跪坐在地上瑟瑟发抖,如果自己死了,母亲郑氏一定会很伤心。她身体又不好,不知道会不会又吐血……
死是什么滋味?
柳容修仰头看着夜空,头顶上绽放的火树银花像是总也不会结束似地一直在照亮着夜空。
有一个衣着华贵的宫女走了过来,她不屑地瞅了眼跪在地上的像是乞丐一样的小女孩,冷冷地说:“放了她。”
禁卫军道:“可是她私逃出掖庭宫,按律当——”
宫女的声音冷似寒潭:“小殿下今晚作了一首诗,陛下开心,特赦免今晚一切罪责。你莫不是想要违抗皇命?”
“卑职不敢。”
柳容修就这样莫名其妙地逃过一劫,回到掖庭宫在草垛上坐了一整夜。第二天,她才知道那个漂亮的宫女口中所说的小殿下就是皇帝皇后唯一的嫡女公主叶蓁,而她昨夜作的一首诗——柳容修用烧黑的木炭写下了听闻的诗词,然后静静地看着地面上的字。
眉头皱起,她很困惑。
这也能算诗?
郑氏自打那一年除夕都没有再醒来,她的病早有征兆,却无人挂怀,甚至连大夫都懒得来瞅一眼。柳容修在郑氏病榻之前看着她越发消瘦,最后连眼珠子都凹陷了进去。郑氏临终前交代她,好好活下去,认命吧……
柳容修一言不发地沉默地面对着母亲的死亡。如果让她认命,为何要让她学文习字?如果让她认命,为何让她知晓天下繁华?
她不甘心,她不认命。
柳容修目送郑氏被一卷草席包着送出了宫墙,母亲终于离开了这个鬼地方,难道只有死了才能走出这一方阴暗的角落?
柳容修凝神细想,脑子里不由得冒出了“小殿下”三个字——公主叶蓁,她是那么遥不可及,可是却让柳容修认定将会是她的机会。
很快学会了在内庭生存的法则,柳容修虽然还做着卑贱的工作,却能凭着一身才情博得负责教化的嬷嬷的好感,给了她机会进入藏书阁。嬷嬷是藏书阁一个看守内侍的对食相好,有嬷嬷在的时候,老内侍对柳容修还算规矩,但如果嬷嬷不在,老内侍就开始对柳容修动手动脚。
柳容修学会了虚与委蛇,一边应付着老内侍,一边尽力找准机会接近叶蓁。虽然机会渺茫,但柳容修知道藏书阁内能看见皇子公主们平时读书之所。大盛的明珠叶蓁,就这样落入了她的眼中。
和柳容修想象中的不同,叶蓁看起来并没有那么倨傲,她长得眉清目秀,可能更像她的母后,自小就是个美人胚子,加上尊贵的身份,将来一定能搅动一方风云。她也只是调皮了一些,经常逗弄别的皇子和公主,也会经常捉弄太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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