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97 章（2/2）
岚岚蹦跶过来：“妈妈，正好爸爸也没吃饭，我们带上他一起吧。”
孩子满眼真诚的渴求，是最厉害的必杀技，迟冉很难说出让岚岚失望的话。她妥协地点了下头，安慰自己马上开学，这次过后大概不会再遇到这种情况。
岚岚表现出特别的开心。
曾鑫没说什么，率先出去按电梯，三人下楼。
岚岚想去商圈吃晚饭，都到了这步，迟冉由着她的意思。曾鑫的车停在路边，迟冉和岚岚坐进后排。
“你们想吃什么？”路上曾鑫问。
岚岚：“我想吃的，爸爸这几天都带我吃遍了，妈妈你做决定吧。”
迟冉：“我都行，随便。”
无论吃什么，她这顿饭注定吃不踏实。
曾鑫关注前方的路况，边提议道：“吃你经常去的那家火锅怎么样？”
“可以。”迟冉没意见，只想速战速决。
他还记得罗晓茹喜欢的口味，可见用心，迟冉与曾鑫接触不多，但每次都能感觉到他对罗晓茹的关心。
火锅在商场里面，今天是工作日，没什么人排队，三人跟着服务员落座，迟冉与岚岚并排坐。
曾鑫把菜单递给她：“你点吧。”
迟冉和罗晓茹都喜欢吃辣，奈何罗晓茹有胃病，迟冉现在只有被辣馋哭的份。
她问曾鑫：“我和岚岚吃清汤锅底，你呢？”
曾鑫：“我也吃清汤。”
于是迟冉跳过鸳鸯锅，直接点了清汤，她象征性地在单子上勾了几道菜，然后问岚岚想吃什么。
曾鑫在她们点完的基础上，又加了份手切羊肉。
进入等餐时间，迟冉假装看手机，掩饰尴尬。曾鑫没有刻意找话题，好在有岚岚，她讲起小竹马陈嘉铭。
“陈嘉铭去看大海了，他说给我买了一串贝壳项链。”岚岚坐在凳子上，脚底悬空，她悠然晃腿。
迟冉觉得这剧情莫名熟悉，然后她想起来，有一年孔令洲去大连玩，回来也给她带了贝壳风铃。
岚岚讲了一堆，曾鑫耐心听，问道：“岚岚，你还记得大海的样子吗？”
岚岚回想：“我五岁的时候，你们带我去厦门，那里有个很漂亮的小岛，周围都是海。”
“岚岚记性真好。”曾鑫帮她回忆，“那个岛叫鼓浪屿。”
岚岚点头：“嗯，岛上有很多特别的商店。”
曾鑫：“当时我们还去逛了一个纪念馆，岚岚记不记得那个人是谁？”
岚岚摇头。
曾鑫笑：“你问问妈妈。”
充当听众的迟冉突然被CUA，她的心慌了慌，匆忙在脑中搜索相关记忆点，无。
她没去过厦门，脑中能想到的名人也不确定谁与福建有关。
迟冉反应比较快，佯装淡定：“岚岚再想想，我晚些告诉你。”
“好。”岚岚向来听话。
火锅汤底翻滚，曾鑫下肉下菜，三人正式开吃，岚岚减少说话的频率。
吃了一会儿，迟冉借故去卫生间，赶忙拿手机搜索鼓浪屿上有谁的纪念馆，网页给出答案——林巧稚。
迟冉多看了一些此人的相关资料：伟大的妇产科医生，一生未婚育，亲手接生过五万多名孩子，被称为“万婴之母”。
她胸有成竹地回到座位上。
快吃完时，迟冉问岚岚：“岚岚，你想到是谁的纪念馆了吗？”
岚岚摇头，对五岁时拥有的记忆很抽象，只记得小岛和大海。
迟冉：“是林巧稚。”
看岚岚的反应，她对这个人一点儿印象都没有，迟冉借机给她简单科普。
稳住了，还好没露馅。
来吃饭的人逐渐变多，门口有人在等位，迟冉他们吃完后，马上起身，给后面的客人腾位子。
她以为终于结束了，她真的不擅长和曾鑫相处，迟冉既不讨厌他，也没办法心平气和聊天。
“啊！”岚岚惊喜地叫了一声，“淘气堡有好多小朋友！”
商场里面是空心环层，楼上可以看到楼下的淘气堡，果然有很多小朋友在里面玩耍，这家淘气堡的规模算挺大的。
迟冉暗叫不妙，岚岚不会是想玩吧？
曾鑫问：“你想玩吗？”
“小朋友多，热闹。”岚岚点头，说完小心翼翼地看“罗晓茹”，怕妈妈会不同意。
“好，去玩会儿吧。”迟冉微笑。
她的内心：我能怎么办？我也很绝望啊！
岚岚欢天喜地地冲向淘气堡，围着淘气堡有一圈桌椅，供家长们休息，还能随时看到自家小孩。
旁边还有家咖啡店，一些家长坐在里面喝咖啡。
“要喝点什么不？”曾鑫问。
“不用。”迟冉生硬地回答，找了处位置坐下。
曾鑫也坐下来，与她中间隔了个座位，两人面朝淘气堡里面，岚岚玩得不亦乐乎。
迟冉托着腮，想起自己童年也是如此，去儿童乐园赶上人多的时候，她嫌排不上队，人少的时候，她又觉得冷清没意思。
她拿出手机给岚岚拍照，罗晓茹手机里几千张照片，百分之八十都是记录岚岚的成长。
岚岚对她而言，应该是重于一切的存在吧。
迟冉捧着手机，翻看刚才拍的照片。
“你是谁？”
清淡的一声，却使得迟冉瞬间脊背发凉，浑身起鸡皮疙瘩，她保持不动，完全不敢回头看曾鑫。
什么情况？！是听错了吗？
迟冉抱着侥幸的念头，继续假装看手机，她极力克制自己的颤抖。
曾鑫并未侧头看她，视线落在岚岚的方向，说话的语气像漫不经心：“虽然很荒唐，但我确实产生‘你不是她’这种想法，包括此刻，我觉得是在和另一个人说话。”
迟冉将目光从手机上挪开，慢慢擡起头。
曾鑫：“是从那次你们三个坐我车时，我冒出的念头，今天确定了。”
起初他觉得这种想法离谱，但当他开始有意识地琢磨过往细节时，种种端倪浮出水面，最不可能的猜想也许就是事实。
“今天这顿饭是我刻意安排的。”曾鑫完全可以拼完拼图后离开，但他想验证心中的猜测，“晓茹根本不喜欢刚才那家火锅，她说不卫生，所以吃了一次以后，我们再也没去过。”
可刚才“罗晓茹”没有任何反应。
曾鑫：“还有刚才，你显然不知道鼓浪屿上有谁的纪念馆。”
罗晓茹不可能不知道。
不知情的迟冉，这才知中计，学霸们的套路都这么多吗？
她今天和曾鑫相处，有种不寻常的感觉，眼下迟冉想明白，是松弛感。
之前曾鑫以为她是罗晓茹，言行举止满是拘谨，但他今天整个人处于松懈的状态，保持自然。
迟冉开启丰富的内心挣扎，她要不要强行解释这是“车祸后遗症”，咬死不承认？
她转头看向曾鑫时，打消了这个念头。
曾鑫不会信的，迟冉的直觉告诉她。
曾鑫：“我十七岁时认识晓茹，我们在一起十三年五个月，分开一年半，关于她的一切，我都很熟悉。”
这之前，他也察觉到“罗晓茹”有些不寻常，但他没往离谱的方向想过，只当或许是与车祸有关。
迟冉抿唇，放弃无用的挣扎，默认了。
唯有深爱，才会笃信荒谬。
她不知道要怎么和曾鑫交代，也不确定该不该说。
然而曾鑫并没有细问，他说刚才那番话，仿佛只为做最后一道验证。得到沉默的答案后，曾鑫拧眉，久久未言。
“她现在怎么样？”他只关心这个。
迟冉先是一怔，随即放松下来，笑道：“好着呢，每天无比快乐。”
曾鑫露出个不明显的笑，便放下心。
其实他大概猜到罗晓茹现在是谁，旁边的人又是谁。
迟冉的紧张感逐渐缓解，她知道曾鑫不会做伤害罗晓茹的事，还有种磕到糖的感觉。
“可以冒昧问你个问题吗？”既然都敞开，迟冉想弄清楚一件事。
曾鑫：“可以。”
迟冉：“岚岚生病那次，你没有赶回来，现在后悔吗？”
曾鑫将手肘支在桌面上，双手交握，他斟酌片刻，才轻轻点头：“后悔。”
迟冉又问：“是觉得对不起岚岚吗？”
曾鑫否认：“不是。”
“其实我后悔的并不是这件事，我知道晓茹也不是因为这件事才要和我离婚。”曾鑫语气疏淡。
“所以你是怎么想的？”迟冉不懂。
她慢慢琢磨明白罗晓茹的心境，但她无法理解在这件事上，曾鑫的想法。
淘气堡里，岚岚从滑梯上滑下，笑容灿烂地朝这边挥手，曾鑫微笑回应，在岚岚转身后，他敛起笑，眸色里添了严肃。
“我没有马上放下工作赶回来，是因为我知道有她在岚岚身边，所以我放心。”
罗晓茹对孩子的照顾无微不至，有关岚岚的事，曾鑫同样上心，但各方面做的始终不及罗晓茹。
迟冉听到这句话有些生气，难道因为母亲对孩子付出心血，父亲就可以当作理所当然，所以置身事外吗？
“我没有把晓茹的付出当理所当然的事。”曾鑫不难猜到她心里的想法。
结婚时，他就考虑到异地恋的问题，准备放弃心仪的工作，但罗晓茹坚定支持他。直至婚后半年，确定这样的生活没有对她的情绪产生影响，曾鑫才和单位签下正式合同。
罗晓茹是性格很独立的人，而曾鑫也真的非常喜欢目前的工作，他担心异地恋会让妻子没有安全感，他尽全力做到自己可以做的一切：工资上交，日常报备，节日礼物，逢休假必回……
至少在曾鑫看来，他们的生活很稳定，过得很幸福。
所以因为岚岚生病，而曾鑫没有赶回来，罗晓茹提出离婚，曾鑫一度陷入疑惑，他没明白事情怎么严重到这个地步？
“后来想明白了。”他说。
迟冉安静地倾听。
曾鑫：“晓茹是个很厉害的人，她凡事都能做到完美，她是好老师，好女儿，好母亲，好妻子，好像这世上没有可以难倒她的事，让人觉得她无所不能。”
曾鑫不止爱她，也很崇拜她。
“但我忽视了一点，晓茹曾经也是不谙世事的女孩，她优秀是因为她让自己努力适应所有的规则，她不是生来就强大，她只是对别人弱化了她成长过程中的不顺。”
“她也刚做母亲没几年，母亲这个角色应该是所有领域中难度系数最高的，要接受生理心理的双重考验。”
有了岚岚后，曾鑫体会到初为人父的喜悦，而罗晓茹的产后恢复良好，一切看起来与从前无异，所以曾鑫并未注意到妻子隐藏于表面下的种种波动。
“我承认，是我的失职。”曾鑫为此后悔。
他抿唇，胸口郁结，眼前浮现的是十八岁时洋溢着青春意气的少女。
记得你的优秀，记得你的坚强，却独独忘记你是八十岁都有颗少女心的罗晓茹。
“抱歉。”曾鑫眼眶湿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