换药设局(2/2)
温柔的夜风从天穹之上吹下,拂过那一片茉莉花丛,又缓缓穿过抄手游廊,带来一阵清新的气息。
“云医师,可否回答……在下一个问题?”他的声音轻柔舒缓,不似往常一般低沉肃然,仿佛他要问出口的问题是藏在心底最柔软的地方,令人身边的人悄然一怔。
“沈将军请问。”
云景怡手指离开灯笼底座,刚刚拨正的灯笼轻微摇曳着,夜风吹动朱红色的灯影,绰绰疏影将二人笼罩在一团浅蜜色的光晕中。
她答得很快,言语平静,犹如这静谧的晚风。
沈星煜似乎已经料到她的反应,一双平日里充斥着凌厉气息的眸子,此刻却被一些从未出现过的神情占据,似温和,又似一些期待:“若云医师曾有故人不辞而别,那位故人踏遍山川河流、用尽一切,只为寻回往昔……”
“云医师……可愿与故人再度相见?”
他的目光随着她看向那盏灯笼,悬在廊下,烛光飘忽。他的身高比她高出许多,从他的视线俯看下去,她鹤羽一般的双睫覆着眸子,看不清她此刻的神情。
“将军所言,是曾经那位赠予茉莉的故人吗?”
“正是。”
“这位故人,对将军来说很重要?”
“很重要。”
“那将军为何不亲自去寻她?”
“可能……她并不愿意相见。”
云景怡轻擡双眸,他线条凌厉的下颌映入眼帘,一张薄唇微抿着,凸起的喉结半藏在领口处,他的眼睛看向那盏风灯,光影在他眸子中,疏影轻摇。
一阵晚风吹过,糊在灯笼骨架外的朱红色宣纸裂了一个口子,灯笼内的烛火骤然摇动,忽闪着,欲要被风吹灭。
“既然这位故人对将军很重要,那将军不妨亲自去寻一寻,倘若有什么误会,解开了也好。”云景怡擡手稳住被风吹得四处摇晃的灯笼,宣纸上裂开的口子越来越大,烛光明暗扑朔,几近熄灭。
“多谢云医师解答。”沈星煜擡起胳膊,只是手腕轻轻一动,那盏灯笼便被他摘了下来。
他一手的手指拎着用来悬挂的细麻绳,另一手打开灯笼顶处的一个小盖子,修长的手指伸进灯笼内部,将那盏蜡烛缓缓拿了出来。
他将手指间拎着的细麻绳递到她面前,云景怡愣了一下,不解地看着他。
“劳烦云医师帮在下拎着。”云景怡从他手指间拿过那一根麻绳,他的指腹微凉,骨节分明的手指在烛光下显得更加好看。
晚风停了,灯笼在她手中安静地垂着,蜡烛从灯笼里拿出来顿时变得暗淡,那盏小小的蜡烛被他护在手心中,烛光照在他身上,玄色衣衫镀上了一层浅浅的光。
宛若星光的烛火中,云景怡看到他轻轻揭开灯笼上那道被风吹开的裂痕,干净的手指伸进尚未凝固的蜡液里,蘸取一些,顺着裂痕的走向涂抹着。
将裂开的朱红色宣纸黏好,沈星煜一手挡着风,一手将蜡烛放回灯笼里,灯笼重新燃亮,朱色的光像一层轻纱,轻飘飘地映下来,他擡手将灯笼重新挂回廊下,玄衣下身姿挺拔。
“你看,只要有人愿意修补裂痕,就可以留住光芒。”
他的声音极轻,像是在自言自语。
“云医师,你觉得呢?”
云景怡擡头看着重新挂回廊下的灯笼,她想起东苑中的茉莉,想必这位故人对他而言一定非常重要,难道是他曾经心怡的女子?否则以他家世,在这天都城中,该有多少名门淑女倾心于他。
更何况,他的年龄早该娶妻生子,可是候府中并未有其他女眷,难道……是因为曾经那位故人?
想了想,云景怡还是觉得不要再提起这些,待侯爷痊愈,这偌大的候府,这候府中人与自己都再无瓜葛。
她向他微微俯了俯身子:“将军,天色已经很晚了,本医师明日还要重新配药,恕不远送。”
她说完走下回廊,沿着花丛中的小路朝瀚星阁走去,月光疏影落映在她干净的衣衫上,似乎她行走在缥缈的梦境之中。
常俞找到沈星煜的时候,看到他负着手站在抄手游廊一盏灯笼下,影影离离的烛光在他身上摇曳着。
他的目光很平静,常俞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那里是东苑的茉莉花丛,夜风安静下来,此刻整个苑中都空无一人。
片刻后,他似乎明白了什么,他轻步上前:“世子,是否现在安歇?”
沈星煜依旧负着手,听到常俞的声音,他并未转过身只是微微摇了摇头:“不急,再等一个人。”
“那老奴先退下。”
过了一盏茶的功夫,忽然听见一个极轻的脚步落地之声,似乎有一个人悄无声息地穿过候府巡逻的守卫,径直朝文心阁的方向而来。那个脚步声经过抄手游廊时,停顿了片刻,转了一个方向飘向沈星煜。
沈星煜的耳力极好,他并未有丝毫动作,心中估摸着那个脚步声接近的速度,只是片刻,那人便落在抄手游廊不远处。
“啧啧,花前月下,红烛相伴,沈大将军居然也有如此雅兴。”
沈星煜转过身,淡然地看向来人,那人穿着一身黑色紧身夜行衣,脸上覆着一个玄铁面具,露出一双不怒自威的眼睛,右手中握着一柄短剑,似乎剑尖还残留着一丝殷红。
那人环顾四周,语气中带着好奇:“我还疑惑沈大将军怎么转性了,以前你可是根本不和女子有接触的,连付尚书家那位一直对你倾心的嫡幺女,你看都不看一眼。”
他一边说,一边用修长的手指擦干净剑上的血渍。
“那位美人呢?听说你可是拥着她骑马,从紫华门长驱而入啊。”
沈星煜似乎性情温和了许多,听到他这么一长串话,反而眼睛含了一丝笑意,他俯身向那人行礼——
“臣,见过三皇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