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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4章(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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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景程对主宅的结构还算熟悉,毕竟这两年宋惟几乎不出岛,逢年过节他和宋临景都会来过来陪对方,偶尔喝得醉了,就直接在主宅休息了。

不过……

景程眉心微蹙。

他还是第一次知道,宋惟放权给宋临景是因为要养病。

他之前只是觉得反常奇怪,却从来没打算过要询问,想到这,景程不禁自嘲地扯了扯嘴角。

他莫名觉得,自己只是年龄空涨,其余的一切都停留在了十六岁。

认知、习惯、成熟程度、处世态度、对情感的理解,包括宋家母子俩对待他的方式,似乎都还是十年前的模式——

什么都不主动说,只给他看事情最表层的部分。

景程突然觉得自己像个象牙塔里的公主,在无微不至的保护中成长,却只看得到眼前那点微不足道的悲伤,只知道顾影自怜,选择性地忽略了被阻挡在围墙外面的鲜血淋漓。

景程的脚步停在了书房外,他的心跳因紧张而快了几分,甚至莫名有种要接受审判的不安感,他深呼吸了几下,直到情绪稍微平复,才擡手敲了敲面前厚重的门。

“进。”宋惟的声音从门那边传来。

景程缓缓走了进去。

“干妈。”他嗓音泛着些哑地叫道。

宋惟坐在桌后,擡头朝他弯了弯眼角,微笑的弧度中藏着几分漫不经心的逗弄:“怎么改口了,我不是你宋阿姨么?”

景程一怔,才反应过来,自己无意识地遵循了这么多年习惯了的那个称呼,他想要解释,话到嘴边,却发现不知道纷杂的思绪竟汇不成一句完成的话。

景程垂眸沉默了片刻,再开口时,却只有歉意:“对不起。”

“干妈。”景程擡眼看向宋惟,语气诚恳得不能更诚恳了,“对不起这么多年给你、给宋临景、给宋家添了这么多麻烦,对不起心安理得地受了这么多庇护却什么都没回报给你们,对不起……”

“我什么都不知道。”

宋惟那双与宋临景十分相似的眼睛中似乎闪过了什么,不知怎么,景程竟觉得她看起来有些难过。

“在这些方面,你没有错。”宋惟摇了摇头说道,“过去十年里,你其实无意识地经历了许多危险,不主动让你知道,不仅只是出于单纯的保护,更是因为这些事本身就与你无关。”

“让你和阿兮卷进宋家内部的混乱里,说实话,我很难做到毫无愧疚。”

景程心头一颤。

阿兮?

是指景兮么?

其实当年宋惟就是以景兮旧友的身份,才顺理成章让他接受对方的帮助的,可这么久过去,景程因为别扭,以及不愿意面对太多与景兮相关的信息,竟是从来没仔细询问过宋惟。

宋惟自然也不可能主动给他讲故事。

这么来看,宋临景和宋惟简直是一个模子刻出来的。

别人不主动提及,他们就能耐住性子永远不说。

还没等景程开口进一步推动话题,宋惟却再次开了口,她语气淡淡,和平常与景程随便聊天时没什么两样:“我母亲身体不好,生下我之后就难以再次受孕了,但显然,我的性别,并不符合我父亲心目中宋家继承人的标准。”

“不过没办法,联姻嘛,利益纠葛太深,不是当事人不满意就能中止的,我母亲对这段婚姻的反抗,是在完成了‘生一个孩子’这个任务后,不顾所有人劝阻,主动放弃了她那部分遗产的继承权,获得了在不离婚的前提下返回Ita独自生活的资格,至于我父亲的反抗,就廉价很多。”

“他搞出了几个私生子,却不敢光明正大擡到明面上来,以我‘堂弟’的身份,寄养在我大伯名下。”宋惟耸了耸肩,语气不屑道,“男人在任何方面似乎都轻松很多,他们想弥补什么‘遗憾’似乎都不需要付出代价,就算有代价,这部分痛苦大多数时候也可以轻松转嫁给别人。”

“我年轻时候觉得不公平,如今依然觉得不公平。”

“这不正确,不该存在,但没办法,历史决定现状,以后可能会慢慢好起来,但在这个当下,它依然是人类社会中普遍得不能更普遍的既定规则。”

“我从前对此厌憎至极,可在成长过程中却发现,如果我想得到我想要的,就需要顺应这个规则,无数代人积累下来的财富、地位、权利有多美好,在这个体系下蔓延着的糟粕就有多丑恶,更让我觉得无助的是,不管我个人的能力有多出众,获得了多少夸赞,在绝对的话语权面前,只要我的性别不符合他们的标准,我的未来就是漂泊不定的。”

“想要得到话语权,我就只能选择被裹挟。”

“得知我父亲计划将大部分实权交给那几个私生子,我不仅试管怀上宋临景,还顺从他的想法,与他旧部下的孩子结了婚,这才终于哄得他满意,打消了修改遗嘱的念头。”宋惟的表情冰冷,甚至难以控制地渗出些许恨意,“直到阿兮退学后消失,我才知道,宋枫就是她谈了很多年的那个未婚夫。”

宋惟看着景程茫然无措的表情,竟不知怎么笑出了声:“很狗血对吧?”

景程努力在脑内消化着对方突如其来的坦诚,虽然内容诡异到让他震惊得说不出话,但他心里却有个声音在不合时宜地叫嚣着。

对的,这样就合理了,这样就能解释清楚很多事情了。

为什么宋惟宋枫彼此憎恶到恨不得对方去死,为什么宋枫对景兮迷恋的程度很不正常,为什么宋枫对宋临景那么冷淡生疏,对自己却是一副令人作呕的关心倍加。

“为什么……”景程张了张嘴,话还没能说全,宋惟却如未卜先知般打断了他。

“为什么突然把这些告诉你?”宋惟摇摇头,停顿片刻后,自问自答道,“因为我突然意识到,你是个成年人了,早就该学会怎样与自己和解了,哪怕你得知真相后无法接受,这也是你自己的人生课题,而我这么多年的过度保护,是将我对你母亲的愧疚以及一些其他感觉,移情到了你的身上。”

“欠她的我补偿不完,对于你,我自觉仁至义尽。”

“所以……”宋惟朝他弯了弯唇角,浅淡的笑容中荡出丝嘲讽与轻蔑,却如从前那般亲切地叫着景程,“小程。”

“临景给你的那些东西,你打算什么时候拿出来呢?”

“其实你没必要威胁我,我跟你之间没那么深的仇怨,我不欠你人命。”宋惟嗤笑一声,“真不知道在临景和你的心里,我到底是个什么形象。”

“有些事情不让你知道,一是觉得没有必要,二……”宋惟的眼中漾出几分怅然,像是有些无奈般说道,“是因为景兮和我达成的协议中有‘照顾好你’这条,而我向来信守承诺。”

“所以,你想从哪里开始听故事呢?”宋惟与景程对视着,将过去这些年困扰着景程的疑惑,一句一句直白又残忍地抛了出来,“你母亲确实还活着。”

“你过去十年的痛苦执着从现实层面上看,毫无意义。”

“那些保险金是我与她协议的一部分,留给你的巨额遗产,是她对弃养你的补偿。”

“你母亲接近宋枫的目的本来就是向他报复,只不过实施前被我发现了,我给她提了些建议,又提了些要求,她在斟酌后觉得可以接受,并向我追加了一些,嗯……报酬。”

“最终结果就是,我爽快同意了,她顺利完成了,答应她的事情我也如约全部履行了。”

“你还想听细节么?”宋惟笑着问道。

“我最近总在反思自己,是不是太过专横了,才适得其反,将临景养得这么偏激,为了自己那点情绪上的满足,甚至不惜舍弃整个家族的利益,不过……”宋惟指尖缓慢地敲着桌子,自言自语般说道,只不过语气中倒是没有半点自我反省的意思,“这其实也正常。”

“成为宋家掌权人、站在家族中说一不二的制高点是我的执念,是我舍弃了很多,付出了很多,也要追求得到的东西,但大概不是那孩子的。”

“他的出生是我为了稳固自己地位,按照固定轨迹培养他,也是为了方便给我帮衬。”

“他从小到大,第一次拥有属于他自己的情绪是因为你,第一次像个能独立思考的个体对我提出请求也是因为你,通过不断地努力脱离我的控制获得人生选择权还是因为你。”

“我之前无法理解,但现在想想,或许这是我应得的。”

“我因为想满足自己私欲而亏欠你母亲的,终于还是以这样一种奇怪的方式回报到了我这,补偿到了你那。”宋惟自嘲般地说道,她像是想起了什么似的,从抽屉中拿出了一个纸袋,“临景确实足够了解我,他给你的那些东西,也确实足够威胁我。”

“他清楚他身上发生过的一切,怨恨他经历不公平,所以不在乎宋家的兴衰,但在相似前提下,我却做不到不在乎。”

“我因为要维护家族声誉,这么多年在对付我那些‘弟弟’上面一直束手束脚,临景倒是做得无所顾忌,打压的打压,软禁的软禁,这回甚至还直接把那点腌臜摊到了明面上,闹了个人尽皆知。”

“不过他提前做了不少准备,恒瑞因为宋忱受到的负面影响,应该不会比你手里那些东西公开出去造成的后果严重。”宋惟无可奈何地耸耸肩,将一个纸袋轻飘飘地推到了景程的面前,“这是我帮助你母亲离开后,她的新身份,联系方式,居住地址,你想知道的一切都在里面。”

“将你手里有关恒瑞的把柄留下,你就可以把它拿走。”

“小程。”

“相处这么久,就算养只猫狗也能养出点感情了,我说我完全不在乎你,可能你也很难相信。”宋惟注视着景程的眼睛,语气虽依旧是平淡的,可字里行间却还是习惯性地漾出了些许关心,“我由衷地不希望你去找她,就像过去这几年我不希望你进行那些没意义的缅怀一样,我现在把你本就该拥有的选择权还给你,其他的……”

“你自己决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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