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三合一)(1/2)
第19章 (三合一)
霍柏衣离开陈荔办公室的时候, 已经五点多了。
冬天天黑快,出门的时候已经日落西山,夕阳从窗户后面斜斜照进来, 洒了一地橘子汁似的。
霍柏衣拿出手机, 看了下时间,距离跟辛青说好的时间还有三个小时。
陈荔走出来送他,叼着根没点上的烟说:“我有个问题啊。”
“嗯?”
“既然你是这样的情况, 你干嘛来我们这儿?”陈荔说, “你看见他就难受, 那去别的队伍不是会好点儿吗?干什么上赶着给自己找罪受啊。”
霍柏衣放下手机,回过身。
他没有立刻回答, 一些回忆涌上了心头。
那是半个月前的事, 冬季杯总决赛结束后的当天。
事情发生在后台,一个没多少人来的角落里, 灯也没开,光线很暗。
霍柏衣在那里等一个人。他靠着墙站着, 旁边是一个没用上的大音响。因为没用上,工作人员就把它堆在了仓库里。
这东西把霍柏衣挡得严严实实, 以至于那个红毛推开门走进来的时候,压根就没注意到他。
红毛脱了队服, 罩在自己脑袋上,走到大音响另一边坐下,把自己缩成一团, 噼里啪啦摁起了手机。
霍柏衣站在音响后面, 沉默住了。他撇撇嘴, 起身刚想走,听见红毛吸了两口气, 忽然开始小声地哭。
空气一下子微妙起来,霍柏衣不好出去了。
到后来,红毛忍不住了,他抱着膝盖,开始嚎啕大哭。
那个地方离前面很近,也是会场太吵了,霍柏衣听到了庆祝冠军的欢呼声。
他仿佛站在一个冰火交界处,欢呼声和大哭声都在他身边。
但他觉得旁边这个红毛的哭声非常吵。
太吵了,听得他心脏疼,疼得突突跳。
想罢,霍柏衣开口答道:“没什么特别的原因,想来就来了。”
*
晚上六点。
辛青靠着椅子坐在一家店里,他把手机放在桌子上,耳朵里塞着耳机,听着音乐看着窗外,神色黯淡,沉思不语。
服务员掀开帘子,端上来了两盘子烧烤。
这是家烧烤店,辛青挑了个二楼的小房间。
毕竟要跟人说话,还是清静点的好。
六点半的时候,入土来了。
外头冷,他进来的时候把自己裹得跟头熊似的,哆里哆嗦地走进来,坐下揉了两下耳朵,吸着气说:“哎哟,现在外面是真冷啊,都点啥了?”
“随便点了点东西。”辛青朝桌子上这两盘刚端上来的烧烤努努嘴,说,“吃吧。”
“行行行,这顿我请你啊。”
入土坐下来开吃,丝毫没察觉到任何不对。
他自己手里撸着串,还给辛青递过去一串肉,说:“你也吃啊,这是不是不够啊,再多点两串?”
“东西还没上全呢,着什么急。”
辛青接过他递过来的肉串,放回盘子里,没动。
“也是吼。”入土说,“怎么今天突然叫我出来吃饭啊?”
入土大口大口吃着肉。
辛青问他:“你还记得我师父吗。”
入土吃东西的动作顿了一瞬。
他立刻又嚼起嘴里的肉,神色没有丝毫变化地说:“记得啊,就那个突然把你加回来,然后就抽风了一样把你骂了一顿拉黑了的堕天使嘛。你还想着他呢?都过去多少年了。”
“四年。”辛青说。
“是吗,都四年了啊。”入土说,“你怎么又开始想他了?我都跟你说过好几次了,这人都已经这么狠心,把话说得那么难听了,你就别一直惦记他了。”
辛青气得想笑。
他低低笑了声,道:“你确实是一直这么跟我说的呢。”
入土说:“本来就是,就是他对不起你,你总惦记他干啥。”
辛青没说话,外面传来楼下大堂里吃饭的吵闹声。
入土吃得忘我,说:“这家烧烤是真香,哎,我听说那个你新招来的治疗跟你好像不太对付?”
辛青没回答,说:“入土,我问你。”
“啊?问什么?”
“你有没有什么事儿想跟我说。”
入土愣了愣,乐了:“我能有什么事儿……”
“闭嘴。”辛青盯着他说,“你想好了再说。”
辛青的眼神跟狼似的,像审犯人一样吓人。
入土让他吓住了,整个人顿在原地,有那么一会儿,动都不敢动。
片刻后,他尴尬地笑了起来:“你干嘛啊,怎么跟我整这一出?我能有什么事儿瞒着你?你今天咋这么吓人呢,别吓哥们啊。”
辛青皱了皱眉,入土在他脸上看到了一种叫“失望”的情绪。
辛青往后一靠,靠到椅背上,朝盘子里撇了撇头,示意他继续吃。
“怎么这么吓人啊你今天。”
入土嘟囔着,继续吃起了烧烤。
吃完一顿后,俩人付钱出了店。入土本来想付钱,但辛青把钱给先付了。
出了门来,外面还是挺冷。
入土紧了紧身上的衣服,说:“你怎么非要请我,你都是我队长了,还让你花钱,这事儿要是传到材料部里,他们又要笑话我了。”
辛青说:“没事,多半笑话不了了。”
这话听起来很像“你小子没有明天了”。
入土听得直缩脖子:“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阴间。到底怎么了啊,我看刚刚你也没吃几口。怎么了,心情不好吗?”
辛青转头看另一边:“旁边有个街心公园,听说最近在湖中央盖了个凉亭。你想去看看吗?”
入土:“?大、大冬天的去凉亭?”
嘴上这么说,入土还是跟着他去了。
俩人走进了公园里,但没去凉亭。
辛青找了个没多少人的湖边,停了下来,一屁股坐在了一块大石头上,面对着空荡荡的湖面。
湖边风大,入土被吹得脑门子拔凉,头发都乱飞。
他顶着大风问辛青:“不是要去凉亭吗?”
“这儿就行了,刚刚在饭店,我不想闹得太吵太难看。”辛青说,“人家老板娘做生意也不容易,我不喜欢做会给别人添麻烦的事情。”
入土:“啊?”
辛青说:“不用装傻了。告诉你个好事,新来的那个霍柏衣,就是我师父。”
入土愣住。
“他就是去病。”辛青向他重复道,“你应该知道我要问你什么了,你又不傻。”
“什、什么,问什么?”
入土挠挠后脑勺,一脸不解地往后不自觉退了两步,说,“他说什么了,你在说什么啊?他是不是来跟你挑拨离间了?”
辛青擡起眼皮看他。
“他肯定是来挑拨离间了!”
入土眉头一皱,生气起来,声音都提高了:“我就知道你这师父肯定没憋好屁,他当年就是!自己把自己关了半个来月,一回来不知道从哪儿拿了个录音,问都不问就把你骂了个狗血淋头,他就不是个好人!”
辛青一言不发地看着他,表情毫无波澜,眼神却越来越暗。
“你、你这么看着我干什么?”入土说,“你不会信他了吧?野哥,没有你这么做人的!你也不算算我跟在你旁边几年了,我在材料部可都给你打了两年多的工了!他才来几天啊,他说一句话你就信?”
“你这人做得可不行,你这跟电视剧里那些绿茶在耳朵边上吹股风就立马跑偏的傻逼男主有啥区别啊?”入土越说越愤愤,“再说了,你想想他当年都骂了你什么!你根本就没说过的话他……”
“我听了那个录音了。”辛青说。
入土噎住了。
他原本绷紧的神色瞬间土崩瓦解。
他慌了,他忙道:“我……不是,你听我说,我,那个是……那不、不是我……”
辛青笑了:“那根本就不是我没说过的话。我说了,但我不是说他,是你把我录了下来,剪成另一副不人不鬼的样儿去给他了。”
“不是,你听我说!”入土忙道,“我那也是有理由的,我……”
“我哪儿对不起你了。”
入土哽住。
辛青撑着膝盖,缓缓站了起来,转身直面着他,道:“你告诉我,我哪儿对不起你了——咱俩怎么认识的你忘了是吧,我告诉你,是当年一场路人排位里你因为职业歧视被人针对,我一个刺客,入土,我一个刺客!我一个路人刺客我帮你挡了三个大招!”
“赛后队友内涵你,对面还骂你,我帮你骂了一群人,搞到最后我被人埋出生点被人挂悬赏被人挂出ID去避雷,最后还是我师父来帮我的!”
“你后来跟我一起打排位,下副本……我哪次分副本奖励的时候我没记得你,你包里有三把大金武都是我给你打的,连我师父都知道我有个魂铠的亲友我特别惦记他!!”
“我后来打电竞去了,你说想要神光的签名,我从青训营里打出来,打进二队里,第一次跟着去赛场的时候,我立刻就去帮你要了,我怕弄脏了我还给你套了三层塑料膜泡沫纸!!”
“后来我当上队长,你飞过来跟我庆祝,跟我说你的公司压榨你,你天天007累得想死,也想找个游戏的工作,我二话没说就往上面给你交了推荐书!是我把你带进这个战队里面来的!!”
“还有……还有,我师父那件事的时候,我跟谁都不想说话,我他妈的觉得全世界都是王八蛋,我心里那点儿破事儿噼里啪啦地全都只和你说了,你呢?你他妈的在屏幕对面你拿着个狗日的录音机,你套我的话,你把我的话录进去,你给我师父听——要他妈不是你,就根本不会有这四年!!”
入土说不出话来。
他嘴唇蠕动好久,憋得脸都红了,终于喊出来:“不是……不是你说的这样,我那也是有原因的!”
“什么原因?”
入土说:“我——也不是我要录你的!是当、当时,当时你们那个煤炭会长来找我,说,说想让我把你的话录下来,给你师父发过去,说如果是我,你师父一定会信的,因为他知道我是你最亲的亲友,我说话一定比任何人都管用。”
辛青气笑了。
他入土居然还知道他是自己最亲的亲友。
“我当时也不想同意,我还替你骂他了!”入土说,“可是,可是他给了我好大一笔钱,还有很多材料,说能帮忙建设我们公会……我们虽然是咸鱼亲友会,但是如果有那么多材料,光摆在公会仓库里,资产认定都能上S,每周系统发放的福利就能多好多!谁会跟福利过不去啊!”
“我知道,你讨厌这种为了拿钱就背刺的,可我跟他们不一样的!你想啊,我都跟你多少年了!”
“我也不是因为这些福利,主要是煤炭他跟我谈了好久,我觉得,我觉得他说的有道理的。你那时候才十四岁,你说不定根本就不知道什么是喜欢什么是爱,你说不定只是因为你师父被围攻了,你可怜他,所以你……你只是崇拜他,你分不清这种感情,你还根本没有什么辨别是非的能力,你可能根本就不喜欢他……”
入土顿了顿,“煤炭说你还小,不知道,总得有个人替你做个了结。我一想,你师父拖了这么久都没回来找你,他也是个靠不住的人,当对象根本不行的。这人品就根本不行,所以我就……我也是为了你好啊!”
“为了我好。”辛青笑得不行,“为了我好?你说你为了我好?你这话你自己信吗?”
入土被噎住了。
辛青笑得停不下来,笑得声音都哑了。
他说:“真的为了我好,你为什么不直接来告诉我,觉得我可能不是喜欢他?什么为了我好……你也是为了那些材料。”
“我不是,我跟那些人不一……”
“有什么不一样!?”
辛青猛然提高声音,入土一哆嗦,不敢再说话。
“我就算再小,也用不着别人替我做主!那是我师父!不是你师父!!我跟他怎么样那都是我该自己决定的,你以为你谁啊,是不是我还该谢谢你救我于水火之中,谢谢你跟我说话的时候一肚子坏水地套我话,还恶意剪辑我,谢谢你这么编排我啊!?”
“我恨死你了,你听到没有入土,我他妈恨死你了!当年那么多人冤枉我,谁都不信我,后来连我师父都来冤枉我,就只有你信我!我以为只有你信我……我说他怎么好端端地突然就来骂我,怎么好端端地他就不相信我了……你……原来都是你!?”
“你当年话说得那么好听……一回头也拿着材料卖我!你也卖我!!你凭什么卖我,我哪儿对不起你了!?”
“你也好意思还厚着脸皮当我亲友,你也还好意思接着跟我打游戏,你也好意思进我家的战队!这么多年你看着我,你都不心虚的吗!?你就没有一秒钟——哪怕一秒钟,你都没觉得过对不起我吗,你都没有不敢面对我吗!?”
他喊得歇斯底里,入土吓得不敢吭声,缩着脖子打抖。
辛青喊得气喘吁吁,喉咙里像有捧火在烧。
他喘了几口气,往后退了两步,擡手指向公园门口的方向。
“滚。”他说,“现在,立刻,从我队里滚出去。”
“带着你的号,给我去办离职。”
入土:“我……”
他还想说点什么,辛青开口打断他:“别逼我,我最后给你留点面子。给我滚。在我骂得更难听之前,滚。”
风吹得很大。
湖边挂着彩灯,灯光色彩缤纷,不断变幻。
入土再没有说什么了,他慢慢后退两步,转身,吸了口气,沉默地走了。
入土走远出去之后,辛青突然感觉有些头重脚轻,往后踉跄了两步,差点儿没跌。
他堪堪站稳,撸了一把刘海,转头看向湖面。
湖面上结了冰,迎面而来的风冷得要把人吹到冻起来似的。
冷风当头,辛青却冷静不下来。
ASD选手宿舍,霍柏衣房间的门被敲了两下。
霍柏衣正翻箱倒柜地换衣服试穿。晚点儿就要出去找辛青吃饭,他想倒腾一下。
他把身上这件品味很好的毛呢大衣脱下来,扔到衣柜里,起身去开门。
门一开,翟尹站在门口,二话不说就递给他一个小袋子。
霍柏衣接了过来:“什么?”
“云南白药。”翟尹言简意赅,“队长说你摔了,让我回去找找有没有云南白药,给你送点来。”
霍柏衣无语了,辛青还真以为他是摔的。
“好了,晚安。”
翟尹办完事儿就走,毫不留念地回头撤了。
霍柏衣关上门,低头给辛青发了条vx,给他拍了翟尹送过来的云南白药,又问他晚上还吃不吃饭。
辛青回他:你能走不?
霍柏衣:废话,我摔了,但还没残疾
辛青哦了一声,说:我在街心公园
霍柏衣也没多问,让他发了位置,自己抓起刚刚那件毛呢大衣就出门了。
他坐出租到了街心公园,下车一看,地方倒是挺大,一进去就有一群老头老太太在一片空地上跳广场舞,旁边就是游玩设施,有一个大滑梯,旁边还有秋千和健身设施,一群小孩闹闹腾腾的。
霍柏衣循着辛青发的位置往前走,周围的人肉眼可见地越来越少。
最后在一个杳无人烟的湖边,霍柏衣发现了一个坐在大石头上,拿外套盖着头的青年。
青年旁边放了两个袋子,湖边风大,袋子被吹得挺狠。
辛青躲在外套里,咬着啤酒罐的罐边边,阴着脸色吹冷风。
旁边窸窣一响,有人把他的袋子拎了起来,那是他从超市买来的东西。
辛青转过头去看,霍柏衣拎着他的袋子,打开看了一眼,脸色肉眼可见地立刻黑了。
他擡头看辛青:“你小子喝酒?”
辛青买了一兜子罐装啤酒。
照理来说,电竞选手是绝对不能喝酒的,那东西容易缩短职业寿命。
辛青不服地撇撇嘴,转过头继续看湖面上,嘟囔着说:“偶尔一次无所谓。”
霍柏衣没反驳他,估计也是猜到了他刚见完入土,给事情做了了结,正在郁闷和气头上。
他把袋子放了下来,又拎起另一个袋子。
然后,他没控制住,说了句:“我日你八辈祖宗。”
“啊?”
辛青不懂是什么让霍柏衣这么直白地问候他薛定谔的家人,转过头,看见霍柏衣拎着的是他用来装喝完的空罐子的那一个袋子。
辛青懂了,霍柏衣应该是看到了里面的四五个空罐子和一小瓶白酒。
霍柏衣擡起头,相当无奈地看着他,张了张嘴欲言又止,却也没说什么,只叹了口气。
“不去吃点什么?”霍柏衣说,“光喝酒,不吃点下酒菜,你不觉得没意思?”
“吃不下。”辛青说。
“坐这儿吹风也不好。”霍柏衣说,“不冷?再这么吹明天估计要发烧了。”
辛青说:“没事,爷唯一的优点就是身子骨硬,从小到大没发过烧。”
霍柏衣说:“你嘴也挺硬的。”
“你好烦啊。”辛青说。
霍柏衣笑了笑,拍了拍他的后背,给他顺顺气。
辛青没吭声,随便他摸自己,喝了一口啤酒。
已经四五罐下肚了,他有点水饱,喝完这一口就打了个嗝。
酒劲儿上头,辛青吸了一口气,盯着湖面呆呆看了半晌后,转头去看霍柏衣,说:“人我赶走了,以后你就放心呆在这儿。我现在在国内的电竞圈子里还是挺有地位的,没人敢再说三道四的了。我给你撑着,你不会受委屈。”
霍柏衣始料未及会从辛青这儿听到这句话,瞳孔缩了一下。
辛青又打量了他一下,再次打了个酒嗝,乐了,说:“你好像瘦了。”
霍柏衣没吭声,他眼神有些复杂,辛青形容不太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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