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道义之交(2/2)
白辰瘪嘴,慢吞吞挪回屋内,端出一个小研钵递给叶与,别过脸闷声道:“我不小心把他的朱砂磨了,都跟他说了会再赔他一个,他死心眼,不乐意,就拿剑追着我砍。”
叶与看着眼前满满一钵朱砂粉傻了眼,白辰这小子看起来文文弱弱的,手劲倒挺大,那么大一颗朱砂竟让他给捣成了细粉。
“谁让他随手放桌上,我还以为是谁送来的药呢,不就是颗朱砂嘛,我赔他就是。”白辰哼哼着,丝毫没有悔悟之意。
“……你赔不起。”叶与沉默半晌缓缓开口。
白辰心里只有被陆忆寒追杀的窝火,听叶与话里竟还向着陆忆寒,更是炸毛,大吼道:“我有什么赔不起的!大不了我回风波谷找我娘去讨,比他那个大十倍!”
“大百倍也抵不过这一颗,”叶与阖眸长叹,“这是刘掌柜生前留给从安唯一的念想。”
叶与意味深长地看着白辰那一瞬间惨白的脸,端着那钵朱砂下了山,留白辰痴痴愣在原地。
……
随着思过阁大门闭合,陆忆寒脱力地摔在墙根。
阁内漆黑一片,静得只能听见他自己的呼吸声。
他将自己蜷缩起来,怔怔盯着地板发懵。
他是疯了吗?
因为一件死物就要对同门痛下杀手。就算真的杀了白师兄又如何?那颗朱砂也不会因此恢复原状。
逞一时之快,换来另一个无法挽回的死局,这样的他,和未开灵智的飞禽走兽又有何区别?
他这些年日日夜夜盼着叶与早些出关,为此,修行一刻也不曾懈怠,余出的时日便去天衍宗接委托,好不容易攒了些灵石,正打算过几日为叶与多挑份出关礼备着。
却被自己搞得一团糟。
他恶狠狠扇了自己一耳光,哐哐捶着地板,指甲几乎都要嵌进地里,恨不得将自己抽筋扒皮才好。他自贱好一番,这才颓然瘫倒在地上,怀里那颗孤零零的蓝色萤石从他衣襟里滑落,一骨碌滚到远处。
陆忆寒又想起叶与嫌恶的神色,忧惧逐渐从脚底蔓延,裹住了他仅存的那点理智。
叶与提前出关,他非但未来得及好好恭迎,还在叶与面前持剑伤人,若非叶与今日及时赶到,白师兄恐怕就要真要成自己手下一缕亡魂了。
陆忆寒不敢往下细想,逼自己闭上眼,将杂念全部驱走,可在思过阁他连清心诀都捏不出来,惶恐如大浪般将他高高悬起,又忽而落下将他的魂拍散,折磨得他苦不堪言。
他死咬下唇,眼眶酸涩,如同那千百个孤身一人的夜晚一样,口中不停念着“师父”。
掌柜给的朱砂没有了。
师父也不要他了。
在思过阁挨得久了,便也分不清白天黑夜,只身堕在黑暗中,反复回味那日雨中的过错。
陆忆寒也不知道自己躺了多久,门被打开的那一瞬,他甚至都没有力气再擡手去遮,只是飞快拉上了眼皮。
“你可知自己错在哪了?”
是叶与的声音。
陆忆寒猛然睁开眼,手足无措地从地上爬起,伏跪在地上,卑陬失色道:“……徒儿知错,徒儿不该为了死物而动下杀手,徒儿愧对师父赐我的剑,愧对师父敦敦诲,师父怎样罚徒儿都是徒儿该受的,只求、只求师父不要……!”陆忆寒倏然擡头,余下的话全部卡在了喉间。
叶与仍是一袭黑袍,负手立于光中,眉宇间透露着淡淡的无奈,挪开了肩上那只长臂。
只见叶与身旁站了个未曾见过的男子,身着天青祥云锦服,外披薄罗长袍,眉心一竖琉璃焰,耳上挂着对银环缀片叮当作响,正含情脉脉地盯着叶与。
那男子闻声扭过头去,重新立直了身板,俨然一副鹤骨松姿,英气凛然地轻瞥陆忆寒一眼,随后轻蔑道:“小阿与,这就是你徒弟?你何时眼光这般差了?”
叶与擡手捂住他的嘴,压下心中的郁结,对上陆忆寒双眸道:“既已悔过,又念在你是初犯,这次为师便不再追究。”
“……可倘若,你日后还是这般意气用事,酿成大祸,可别怪为师无情。”叶与匀出另一只手,拂袖一挥,那柄金首长剑便静静躺在了陆忆寒跟前。
陆忆寒惶惶不安地将长剑收进怀中,余光却忍不住向叶与瞟去,就见叶与身旁的男子同叶与举止狎昵,二人相视一眼都像是在眉目传情,胸口莫名泛起酸涩。
叶与方要收回捂住男子嘴的手,忽觉手心触到一阵软热,吓得他急忙缩回手,皱起眉头愠声道:“祁方,你干什么!”
“反正都是要与我同处一室的人了,还怕羞不成?”祁方说着,又要往叶与身旁凑,叶与见此侧身一闪,让他扑了个空。
“我只说让你住在雪月楼,何时说要跟你同处一室了,”叶与不动声色又躲远了些,眯起眼盯着祁方,“你要是再胡言乱语,我现在就把你丢下山去。”
“你说什么便是什么。”祁方重新拢了拢长袍,朝叶与投去一抹笑意。
陆忆寒将长剑箍在怀中,微微张着嘴,看着这二人好似在打情骂俏般一言我一语,脑中嗡嗡作响,就那么呆呆跪在地上,竟忘了起身。
叶与这才想起一旁长跪不起的陆忆寒,清咳了两声,极不情愿介绍道:“起来吧,这是为师年轻时识得的道义之交,你唤他祁前辈就好。”
祁方翻袖而立,目光灼灼凝视着陆忆寒,举棋若定淡然笑道:“何必如此生分,就叫我师丈也未尝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