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巍然·巍峨春山（1/2）

冯巍然·巍峨春山

冯巍然从小就无法无天。

在他的记忆里，阿翁管他还是很严格的，奈何他阿耶阿娘惯着他，因此总有顽皮的空间。

虽说不闯出天大的祸来，但喜欢跟家里人唱反调，就足够上了年纪的冯正幡喝一壶。

翻墙、掏鸟窝、打地洞，这些上不得台面的玩法，冯巍然最熟悉。

如若是换做玩别的精致物件，在他手里也活不过三天，转眼就散架了。

冯正幡觉得这样不妥，慢慢换了个政策，不再逼迫他听话，反而让冯巍然收了闯祸的心思，渐渐老实了起来。

冯巍然七岁那年，当朝储君要读书了，陛下广邀适龄的世家子弟来做入学测试，如若通过，就可以成为太子的同窗。

冯正幡了解内情，不想让孙子去，不过皇帝都亲自邀请了，他也没有借口推辞，只是心里想着——然儿顽劣，不能入学的可能性极大，无需多虑。

然后冯巍然就通过了。

这让冯正幡有口难言，既然孙儿一定要上这个学堂，那他只能私下里多叮嘱，叫孙子与太子保持距离。

冯巍然好不容易收回去的叛逆劲儿又上来了，并不把阿翁的叮嘱放在心上。

入学一段时间后，他明显感觉到，白敬禾似乎有意拉拢他，并且又很会捉弄人。

捉弄人多有趣！冯巍然想都不想，就开始跟着白敬禾混。

后来的事情，便变得漫长而难忘了。

随着白敬禾恶劣程度的提升，再加上谢老师的言传身教，冯巍然也渐渐意识到，自己不该无拘无束。

无拘无束很好，但这种自由是不应当影响到别人的。

收敛了内心全部不好的想法之后，冯巍然也慢慢成长了。

读书明理，从而变得清醒、正直，这是东宫学堂每一位学生应当走的路线。

每天在宽敞的崇文殿读书，到炊烟袅袅的典膳内局用膳，日子简单而快活。

直到有一天早上，冯巍然发现家里好像有些许不对劲。

他醒来之后没有看见家人，院子里的仆从好像也少了许多，不过他没有当回事，如常背上书箱去上学。

东宫他没进去，被“请”到了太极宫。

从皇帝这里得知了阿翁获罪后，冯巍然就再也笑不出来了。

他或许想过，阿翁不可能永远位高权重，却从未想过，阿翁竟然会成为罪臣。

一朝之间天崩地裂，家人的形象变得朦胧了起来。

他仿佛从不了解自己的亲人，一直简单地认为阿翁是严苛的人，阿耶和阿娘是贪图玩乐的人，这样的人怎么会做出不利于国家的事情呢？

书本教他爱自己的国家，爱自己的亲人，但是现实好像远比书本复杂得多。

被困在宫中这段时间，冯巍然每天都在问自己，究竟还有没有什么办法，稍作挽回。

没有的。

没有任何办法。

这件事已经不是他想办法就可以改变的了。

冯正幡罪大恶极，祸及家人，陛下圣裁过后，便是一锤定音，谁也别想救任何冯家人。

冯巍然并不知晓内情，每日给自己送饭的人也不和他说话，但是期间有澹台勉闻和姜翘来看他，从二人的神情上，他也猜出了几分。

最后，秋分的前一日，冯巍然被送进了掖庭宫，自此再也不知家人的消息。

这偌大的掖庭宫，黑压压的，让人恐惧。

直到这时，冯巍然才开始无比想死。

死在这个没有家人的地方，死在这个自己此生再也无法出去的地方。

明明都是同一片蓝天下的空气，可是掖庭宫里的空气就显得格外污浊。

空气中带着灰尘，带着腐朽，带着淡淡的但是不可忽视的血腥味儿。

冯巍然麻木地跟着队伍向前走，看着厚实的宫墙，几乎下一刻就要冲出去一头撞死。

就在这时，迎面走来了一队奴仆，当中一个比他大不了几岁的男孩对他做口型：“留着这条命，将来做点有用的事，如果做不了也没关系，总好过平淡地死了。”

呼吸声在耳边放大，无声的提醒在心中注入力量，冯巍然的灵魂像是重新被塞回肉体之中。

下一刻，他清醒了过来。

不能死，死了就什么也没有了。

这天之后，冯巍然正式成了掖庭宫的奴仆。

再见到那个男孩时，是半个月以后。

他自称名为阿远，不记得姓氏了，在掖庭宫已经活了五年。

阿远成为奴隶的时候，也不过五岁，尚且称不上懂事。他其他的家人没有和他在一块进入掖庭宫，而是要么斩首要么流放，所以坚持活到现在，多亏他生命力顽强。

冯巍然得知了阿远的经历，不禁有些许唏嘘。

从前的显赫，到诛九族的大罪面前，恰如飞灰，一文不值。

他的生由耶娘决定，他的死由皇帝决定，从来没有什么，是真正掌握在自己手里的。

眼前的困难是明晰的，也是无解的。

冯巍然一度以为，自己这辈子也就这样了。

如果他还有活着出去的机会，恐怕也不能做成任何事。

身处掖庭宫里，每天睁开眼睛就是干不完的活，闭上眼睛根本没有时间思考，就会昏睡过去，久而久之，会让人忘了时间。

也不知过了六年还是七年，阿远死了。

这个消息是冯巍然从别人那里打听到的。

阿远粗心大意，意外将泔水桶打翻，泼在了来办事的一位宫人身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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