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圆满(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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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点儿粮食还不够老子塞牙缝!去你的!”他擡脚就要踹,一颗从暗夜里飞来的石子正中他的膝盖,骨头脆裂的声响被男人的惨叫掩盖。

“啊——”

他站不起身,冷汗一瞬浸透了身上油腻腻的布褂,几个山匪闻声匆匆赶来。

“大哥!”

他们围成一团,举目张望。

又一枚石子毫无征兆地射来,正中提着几匹新布的男人,接二连三有人倒下,手里抓着鸡的山匪当即吓得将战利品全扔了出去。

黑黢黢的夜没有尽头,不见人影,也没有鬼魂,但他们无端心虚,各个都双腿发软。

“什么人!什么人在装神弄鬼!”

时璎步下无声,深邃的眉眼间隐隐透露着厌恶,但更多的是悲悯。

“操!”

领头的断了腿,恨不得将罪魁祸首剁成肉泥,他一拳捶在身边人的大腿上,“愣着干什么!把她给老子乱刀砍死!”

刀光映亮了一张张贪婪丑恶的嘴脸,时璎没有佩剑,她将手揣进兜里,只摸出几颗糖豆来。

好像是寒止塞的。

又好像是她特地给寒止留的。

左右和寒止分不开关系。

时璎只吃了一颗,甜味在唇齿间绽开时,几滴热血溅到了窗纸上。

小院后。

被扑倒在地的少女挣扎着抓起手边的石块,一下砸破了身上那禽兽的额头。

色胆包天的男人被砸得火冒三丈,半边脸都被淌下的血染红了,他揪住少女的领口,擡手欲要扇,突然肩头一痛,整只胳膊在眨眼间就被卸掉了。

寒止从房顶上跳下来,路过男人时,没有施舍丁点儿眼神,她走过,身后轰然倒下的肉|体撞在泥面上,再也不动弹了。

血色窗纸外只有时璎还站着。

少女心里只有娘亲,爬起来就往前院冲,面露急色的妇女也刚刚站起身,母女俩紧紧拥抱,劫后余生的庆幸和后怕交织在一起,两人皆是泪流满面。

“娘,匪患越来越严重了,村子里也没剩下几户,我们也尽快搬走吧!”

“走!”妇人瞧着女儿凌乱的衣裳,饶是今年收成不好,囊中羞涩,她也咬咬牙道:“今夜就走!”

她牵着孩子就往一片狼藉的屋子里钻,走到一半,才想起方才出手相助的人。

张望片刻,却无人影。

但残旧的桌上多出了一锭黄金。

妇人怔愣片刻,而后泣不成声。

少女愣愣道:“还不知道她们姓甚名谁呢……”

无名无姓,无门无派,凡武林侠义之人,见不公,见欺凌,见冤错,见暴虐,皆会出手。

薄淡的月光落在寒止和时璎的肩头,她们遥遥跟在妇人和少女的身后,直到天色蒙蒙亮。

耀日照不到的角落,会有藏锋的利剑,扫去一切肮脏与污秽。

一高一低,两道互相搀扶的身影穿过了林间小道,从渡口上船,去往了更加安宁祥和的城镇。

时璎刚放下心,一只柔软的胳膊就缠上了她。

“时璎,我困了。”

时璎掏出一颗糖豆,哄小孩般说道:“吃不吃?”

“我要吃红色的。”寒止醉翁之意不在酒,手已经摸进了揣糖的兜里。

渡口的白雾裹着水汽,朦朦胧胧的光影里,使坏的人愈发放肆,微凉的手在胸膛前摸索,时璎双眸轻敛,呼吸微急。

“寒止。”她捉住惹火的手,垂眸对上的却是一双笑盈盈的,纯澈无辜的眸子。

“不是故意的。”

时璎指尖的温度融化了糖衣,泛红的指腹裹着薄薄的糖渍,寒止扫了一眼,乖乖吃掉了她捏着的糖豆,软声道:“只是没找到想吃的。”

舌尖掠过指尖,不过眨眼,上面的糖渍,还没被舔干净,但时璎湿了手,也乱了心。

她盯着寒止左耳耳尖上小巧的红痣。

“可是我找到想吃的了。”

***

冬日午后,日光暖融融地落在花田上,雪白的绒领簇着寒止的小脸,她手里拿着刚从集市上买回来的糖葫芦。

时璎落后她半步,手里抱着几大袋糖糕。

“待会儿我去换件衣裳,咱们去东湖泛舟吧。”

寒止小咬了一口裹满糖浆的山楂,头茬山楂还有点酸,她不禁皱了皱眉,又下意识舔过澄黄的糖壳。

“好啊。”时璎将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这糖甜吗?”

寒止偏头看着她,“尝尝?”

“嗯。”

她将糖葫芦举到时璎嘴边,“给。”

“不尝这个。”时璎想要的就明晃晃地写在眼里。

想尝你。

“你上次咬我耳朵。”寒止看懂了,笑道:“不给你尝了。”

她提起裙摆就跑,时璎有意落后她半步,一边追一边说:“你最好乖乖听话,要是被我抓住,可就要吃苦头了。”

“哈哈——”

两人一路跑到院子里,刚进大门,就见笑盈盈的老太和面无表情的黎蘼。

“祖母、姨母,您二位这是?”

老太这次先抓的,是时璎的手,“你们俩啊,倒是和小孩没差,上次回来都是三月前了吧。”

自从传位后,时璎就日日陪在寒止身边,这天南地北,两人从前都不曾好生领略,此番终于有了机会。

“祖母,我们这不是回来了嘛……晚些就一起用饭,好是不好?”

寒止挽过老太的手,比起从前更亲近了些。

“好、好、好。”老太喜上眉梢,抓着时璎不松。

寒止瞧出她们是有话想单独跟时璎讲,“我先进去换身衣裳。”

黎蘼见她又在吃糖,“甜食生燥!时璎就惯着你!”

寒止乖乖一笑,抓着糖就溜。

待寒止进了门,老太才微微正色,但眉眼间笑意不减。

她从前不了解时璎,只言片语,构不成她对一个人的认识。

只是这几年,寒止每每回来,时璎都陪伴在侧,未有一日缺席离开,她对寒止的珍重和爱惜,不需要任何言语,光是看着就能感受到。

老太对她很满意,只是——

“这些年,委屈你了,你若是不嫌弃,来日这凰药谷有半数可以交到你手上。”

时璎先是一愣,而后反应过来,她微微一笑。

“您多心了,我并非为了寒止才放弃折松派掌门之位的,这各中缘由,三两句说不清。寒止待我的好,也不比我给的少分毫,总之您且放心。至于这凰药谷,我对花草是一窍不通,委实不敢耽误了。”

时璎说罢也冲黎蘼礼貌一笑。

她待这两人算不上亲近,但也不是当年初见时那般疏离冷淡。

“你年纪尚轻,就没有所求了?”

黎蘼在试探。

时璎很坦然,“我小半生不曾做自己,我只是折松派掌门,不是时璎,就算是,也顶多是块美石,连瑕玉都称不上,可有一天……”

她笑了。

“有个人跟我说,我是美玉。”

时璎两耳微动,她听见了寒止的小动作。

这人在偷听。

“若说我无所求,倒也不是。”

时璎不是跟老太或是黎蘼说的,她是跟寒止说的。

“我余生所求,唯有寒止一人,若能贪心点,我求她长命百岁,若能再贪心一点,我求能同她长长久久,久到下了忘川河边、奈何桥头也不分开。”

黎蘼哪里想过素日里寡言的人说起这些话来倒是有好几套。

腻得很。

她“嗯”了片刻,又说:“这两个人过日子,是相互扶持,不是一味退让,你也不能处处都顺着她来,委屈了自己。”

老太也点了头,“寒止这孩子若是有做得不对的地方,你尽管告诉我们,莫要憋在心里。”

她们是怕寒止会恃宠生骄,来日被厌弃。

时璎左右是明白了这两人的来意,她也理解,毕竟父母之爱子,总要想得更深远些。

“我从前负了她,她从小到大,也没有被好好爱过,她其实很难再任性起来的,我倒是盼着她能不那么懂事,倘若我能早些遇到她,就好了。”

时璎顿了顿,“不过如今也不迟,您二位的心意,我明白。”

“好啊、好啊。”

老太拍了拍时璎的手,“晚些想吃什么?寒止那孩子就爱吃冰糖南瓜,还有杏酥酪,甜得要命,你想吃什么?我年轻的时候在折松派山下住过一段时日,口味……”

黎蘼面上终于展露出了清浅的笑。

墙外三人有说有笑,寒止静静听着。

那是她的亲人和爱人。

偷偷揩掉泪珠子,她也无声地翘起了唇角。

***

靖兴八十年。

赤阴宗第三十六代教主,不详。

折松派第六十三代掌门,不详。

湖面上水雾迷朦,寒止靠在时璎肩上,朗朗清风拂过两人的面颊。

“时璎。”

寒止轻唤,随心所欲地念着时璎的名字。

时璎替她披上氅衣,“我在。”

小舟渐远,夜色里唯余一豆灯火在摇曳。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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