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页 > 历史军事 > 凰凰阙歌 > 结局(一)废墟

结局(一)废墟(2/2)

目录

皇后娘娘不曾短他吃喝,不过叫人把他的义肢取走了,他身负残疾,因此大受打击,不愿外人见到他残腿的模样,连下人也不让近身,从此愈发深居简出起来,不是软禁也胜似软禁。

细看他头发蓬乱,衣襟上全是干涸的污渍,只勉强维持着见客的体面。星子在我身旁,肆无忌惮地上下打量他,目光分明轻贱,殷武侯看到来人是星子,脸上顿时浮现出受辱的羞怒。

我隔得远些拣了张椅子坐了,不至于他二人之间的战火烧到我身上,牢记皇后娘娘的话,我是来看戏的。

“侯爷别来无恙呢?”

星子的问候分明不怀好意,殷武侯忍耐着,道:“可是凰君有什么别的吩咐?”

星子恍若未闻:“你可知今日是什么日子?我特意带了她来看你。”

殷武侯亦自说自话:“我听人说,凰君今天往大厉去了。”

沉默。

星子吩咐随行之人,将一个白瓷小瓮搁到他们中间的桌子上。不必多说,是……盈月。

殷武侯亦有一刻怔忪,很快反应过来,怒视星子。从搬出盈月开始,好像以此为中心形成了一个道场,二人斗法。

星子如今不是从前的星子,端的气势压人,乃至殷武侯渐渐坐不住,先发难道:“你这是什么意思?”

“今日是盈月的七七,亦是她的生辰,侯爷不记得了吗?往年,侯爷都会给她过生辰,我想,今年也不要例外。”

殷武侯似乎觉得十分荒唐,冷笑道:“她毁我大计,害我至此,自己倒死了干净,一了百了,你何以脸面带她来见我?岂不荒唐!”

他这话实在凉薄,盈月为他付出几多,他对她却句句只有愤恨而已。

“快把那晦气东西拿走!”殷武侯摆手招人,可今时已无人应他。

看他那态度,连我都不免气愤,星子却格外冷静,看着他一会,竟是笑了:“最近我常想,若是她还活着……”

殷武侯接下她的话,眼眉倒立:“活着,该来向我磕头请罪!”

星子不语,他自以为身处上风,得意之色毫不掩饰。

他这般肆无忌惮,自是有所凭依。别忘了,他暗地里效命于大厉圣皇,煎熬了这个把月,皇后娘娘未能处置他,如今又被传召去了大厉,于他如一剂强心针,自然不觉得我与星子两个会将他如何。

我见他那斗胜公鸡一样的伪善模样,只觉得反胃,这戏才开场,便有点如坐针毡了。

“虽说,我与她不同,早看清你是何嘴脸,不过这番寡廉鲜耻,仍旧让我震惊。有时想想,若是她还活着,今天看到你这模样,她可会梦醒?”

殷武侯被骂的脸色一变,却也一时反驳不能。

“要用她时,便情深意重,用不上她,就一脚踢开,总是她执迷不悟,你们一个愿打,一个愿挨,我也不说什么。”星子继续道,十分平静的声音:“可我这个做妹妹的,临了总不能一全她的心愿。”

她从身上取出一把匕首,表情依旧平和,我和殷武侯两人不约而同,都瞪大了眼睛。

“你要做什么?来人——”殷武侯一吓,声音已经抖了起来,听星子的意思,只道也要他一起去地下陪伴盈月才是。他受困于椅上,想逃,却从椅上跌落,重重摔倒在地上。

殷府中仍旧一片祥和,外面的侍卫一个也没惊动,就是现在星子果真举刀屠戮,似乎也无甚大碍。我也如殷武侯一般猜想,手指不受我控制,有点发抖,我忙将它按住,静观戏变。

她取出一个熟悉的木盒,居高临下,分外和蔼地问殷武侯:“你还记得她是因何而死的吗?”

殷武侯表情空白,显然不识她手中相思蛊,外人只道盈月是与紫苏互斗而死,细节一概隐去。他擡头先是看星子,又去看桌子上搁着的盈月,找回几分底气,甚是轻蔑地指着星子:“反不是我杀了她,你也不必狐假虎威,就是凰君来了,也不敢杀我……”

“啊——!”痛呼取代他狂妄的言语,星子手起刀落,匕首钉住殷武侯尚且完好的那只腿!

“是,取你些血,倒是可以。”星子冲他露出一个笑,我看不见,只看见殷武侯对着我的脸上,见鬼一样的可怖神色。

“你最宝贝你这条好腿了,是不是?”星子语气可亲,打开盒子,漫不经心地将血收集到里面。

殷武侯一直痛的大叫,可能不全是疼痛,更是痛惜。他的那只好腿被星子整个钉在地上,很有可能再也站不起来了。

星子不理会他,看着盒子里相思蛊,一直也未露出惊讶的神色。

结果不出所料。

她将那盒子放到殷武侯身前,殷武侯全身在地上缩成一团,有点像给那盒子磕头。

“这是……什么?”殷武侯如讨好一般主动问道。

“盈月的相思蛊。”星子直言,“她因此丢了性命,应当也能换你一条腿吧?”

“据说此物盛二人之血,若是有情,会化作蝶飞。你说是真的吗?”

那盒中毫无生机的迹象,第二只相思蛊业已化灰……人间原来这般冷清的?

殷武侯满脸鼻涕眼泪,估计也不知自己说的什么:“是真的……不对!无稽之言罢了……”

“我的腿……求求你……”殷武侯鬼哭狼嚎一般。

“你再想一想盈月呢?”星子轻声道:“你多年空悬武侯夫人之位,就为了吊着她给你卖命。她一直对你深信不疑,哪怕自甘下贱去服侍你的宠姬,哪怕与我断绝姐妹情义也要向着你!这么多年的怀疑,就只是这一盏相思蛊的分量。”

“她就等来这个!”极其轻侮地。星子拎着殷武侯脖颈,一头撞在那木盒上。

木盒被顶翻,里面东西也倒了出来。

一寸相思一寸灰。

“是我对不起她……快传太医,求你……”殷武侯只是哭求。

星子站起身来,殷武侯还以为得救,狂喜下呻/吟停了一刻,可星子面无表情一脚踏上他的筋肉,顿时爆发更大的惨叫。

他用手去推,去打星子,星子岿然不动,他伤腿处渗出更多的血迹,露出的腿上皮肤愈发惨白,空气中弥漫着的腐臭中,又有了血的气味,令人作呕。

“我要杀了你!我要禀报圣皇,将你千刀万剐!!你竟趁着凰君不在,向我动用私刑!”

星子听了却笑起来:“事到如今,你还在想那些呢?”

她的话语如同毒箭,一支支射向殷武侯心头。

“越朝世家之间已明确表示不会保你,你向来刚愎自用,看不起他们,此时可后悔了?”

“圣皇是你的救命稻草没错,你怎么这样糊涂,不好好抓住呢?”

殷武侯脸上血色尽失,下意识否认:“不……我没有……”

“你太贪心,与大厉互通有无尚且不够,还将手伸到缅宁离疆,一个黑火油,你打算吃几次?圣皇生平最恨阳奉阴违之人,闻此震怒,只差没亲口赐死你——你做那些事的时候,也没想过会有这样一天吗?”

随着星子话音落下,殷武侯像被抽干了所有力气,瘫倒在地。星子所说句句属实,他已知大势已去,再无可叫嚣之处,再擡眼,对于星子,唯余恶毒诅咒:“我当初第一面见你就该将你杀了!还有你那姐姐,也该一并杀了了事,早知你们一双贱人害我好苦……”

星子的神色并没有因他的话有什么波动,她居高临下,人为刀俎,一脚踩到殷武侯的脖颈上,殷武侯咒骂的声音弱了,唯余粗喘,脸也涨得通红。

星子低语,因为平静,所以更叫人心里发毛。

“现在才想起来后悔吗?我可等了今日许多年了。”

……

我已再看不下去,冲出这间屋子,空气中的血腥气让我干呕不止。

不知里面正在发生什么,难不成星子就将他在那里杀了?我还等着星子一起回去,星子出来时,耐心擦干手中匕首的样子,倒是很像那天的盈月。

我只敢看她一眼,便低下头。心里突突地跳。

她很疲惫,走到我所在的凉亭,径直坐了下来。这里四面透风,她带来的一阵血腥,随即散了。

屋内仍有声音,殷武侯没死……不如死了的好。

她坐到我身边,愣了半响,方才冷酷的面具,裂了些许,撑了片刻,终于还是捂脸哭了。我手足无措,也不知怎么安慰她,只有在一旁默默陪着。

没有谁真的走出来了,那件事,那场火……我们二人,谁都是一场行走的废墟。

目录
返回顶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