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英(2/2)
皇后娘娘沿用墨宝,在白纸上把这四个字依次写了下来,盯着瞧的样子仿佛是第一次见:“原来竟是这个‘镀’!怎么我一直以为是‘度’?”
我亦说起从前,在我还是柳贵人宫女时……自然不比她的军旅生涯那样值得称道。听说是因为五行受屈改的名字,皇后娘娘的眉毛微皱,表情明显是心疼了。
“如今好了,你尽可以改回来。”
“不必了,我早已经习惯了现在的名字。改回去反而不适应。”我摇摇头,不愿多说,又去看上一副字,“云英阁”这个名字,我倒是十分喜欢。
皇后娘娘自然也是十分开心,道:“英度,你字比我写的好,再写上两副,挑一副最好的,我命人去打了牌匾换上。”
我只怕写不好,不肯,但她撒娇磨了我一磨,我也就认下了。不仅如此,她坏笑着另给我留了作业,让我把新书房和我“居士”的封号分别都拟了来,隔天给她过目。我现在毫不怕她,虽然没有拒绝,但决意若是想不到什么好的,便一直拖着。
晚上用过晚饭,皇后娘娘因为内阁来事商议,匆匆走了。一直到很晚,我不等她回来,自行歇下,其实我心中有鬼,倘若晚上真一起安歇,我才不知要如何呢。
虽然已经睡过两天,但丝毫不影响我当天晚上的睡眠。一夜沉酣,对于皇后娘娘中途上榻来,只有一个模糊的印象。第二天早上起来,身边还留有皇后娘娘的余温,但人已经不在了。
“殿下上朝去了。”不等我问,双喜便热心解答。
我只点点头,心意也懒懒的。
“殿下说叫我也告诉您一声,”双喜又主动道,“昨天殿下让我关注着洛桃,我便去了。到那看了半天,她倒挺麻利,人也热络,做完西书房的事情,又去帮御书房的忙,最后还和御书房的人一同回去复命的。”
双喜话匣子打开了,也透出年轻女孩儿的轻快劲儿,我冲她弯了弯嘴角,她便鼓励着说下去。
双喜道:“我当时还说,当着居士的面,洛桃怎敢那样说话,现在想来,或许是去御书房的心早就有了。”
我并没有马上接她的话,双喜低下头去,继续帮我梳头,一梳梳到尾,再着手盘起发髻,一切停当后,她双手从旁边捧过一支金青色的步摇给我插上。她最后整理了一下步摇的璎珞,看向镜子,正好对上我审视她的目光。
“居士看着我做什么?”她一笑,有几分无措,没话找话道:“这新钗是殿下送来的,很配居士呢。”
我也冲她一笑:“殿下选的,自然好。”
我没将话抛回去,她面上露出几分尴尬,佯作在旁收拾妆盒。我只看着她,不说话,也不移步,她肉眼可见的慌乱起来,目光也游移着,不知该不该往我这边看。
我从皇后娘娘身上学会的这几招,诈起人来倒是很好使,但再往后我也黔驴技穷了,看双喜的反应,甚至生出几分愧疚来。我心里这时已经有了答案。
“刚才的话,是宝公公教你说的?”我终于开口。
只见双喜长舒一口气,往后退了一步,就要告罪拜倒,我早有准备,将她扶住,她擡起头看着我:“双喜本不该……扰了居士清听。”
我忙道无妨。手上使了点力,让她站起身来起来,又跟她道歉:“我也不该诈你,吓到你了吧?”
她摇摇头:“是我不好。师父只叫我转告居士多留心洛桃,我不该顺自己心意旁敲侧击,不怪居士怀疑我搬弄是非。”
双喜确实如李宝所言,是个老实可靠的,而且一点就透,这点更难得。我冲她认可地点点头,她表情愈显恭谨。
“双喜觉得居士也是个直言快语的人,今后也就省去那些官样文章,我师父的意思,我会依样转达,居士有什么疑问,也直接问我便是。我定知无不言,即使我不知道,或者居士有什么不方便的,我还可以去问师父。”
“放心,我总不会叫你或你师父为难。”我道,双喜的面上又一松。我明白她刚才的话是委婉地表明自己的立场,有李宝那一层在中间,她无法向我表明忠心,所以仍有顾虑,不过其实我也没往那方面想罢了。
“我确实还有话想问你来着,”见她一副严阵以待的架势,又觉得好笑,“我想问你……你可知道现在汀兰如何了?”
想了想,又加上一句:“若是殿下叫你不告诉我,也就罢了。”
想起昨天皇后娘娘故意隐去芍药不提,显然是想让我在事情明朗前先不插手,然而我实在关心汀兰,也就问了。双喜是李宝教导的,自然可以信任,这个信儿左不过传到皇后娘娘那里。
双喜严肃的表情松懈下来:“怎会。这反而是殿下另外交代我要知会居士的事。殿下猜到居士担心汀兰,最近把她调到了闲月斋,那边人少,事也清净,居士可以放心了。”
“那就好。”我长舒一口气,之前想着汀兰可能的境遇,心里总像压着一块大石。汀兰本是多骄傲的一个人,宁离了西书房也要走自己的路,我才知道前段时间她受的锉磨,心想要是我早点多留意些,也不至于像现在这样。
对于汀兰,我所能做的实在有限,尤其现在情况未明,我若出面表明态度,反而对与局面不利,我能做的,只是暗地里帮衬汀兰,让她的日子好过一些,谁知皇后娘娘思虑周全,什么都替我想到了,我更不能得寸进尺令她为难。
汀兰便先撂下不提,不过还有另一个人——
“西书房里,还有一个宫女,叫小桃的,”我缓缓道,“殿下那边可曾专门提起过她?我想暂时让她调来本殿伺候。”
“小桃?”双喜疑问地重复一句,摇了摇头,“没听说过。”随即犹疑道,“我想……应该可以吧。居士想让亲近的人服侍,无可厚非。殿下已经说了,现在除了汀兰芍药,居士最好先避嫌,居士有其他想要的人,随便招呼就是。居士现在下令,我到时只用向殿下提一句应该就妥了。”
“如此甚好,”我回答,“那就劳烦你一会去把小桃招来——只让她在这附近做事就好了,我身边用不上她。”
话说到最后,难免有点僵硬。芍药和柳穗一处,我放心,想把小桃放在身边,并不为别的,只是疑心未消。我对她仍有心结,但又不便明说。
双喜察觉到了,冲我投来一个疑惑的目光,我避开去,她好像有点懂得了,试探地说道:“那我让她在主殿外围做些杂事,平常不到居士身前伺候,这样可以吗?”
我忙点头,双喜笑了:“此事不难,双喜领命,这就去办。”
我长舒一口气,双喜的表情看着也倍加轻松,她本以为小桃是我的亲信,其实相反,她一时在我身边的位置还松动不了,是我也会宽心许多。我虽不指望双喜和我完全一条心,但她知情识趣,有她在身边,我很放心。我这样功利地想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