诉苦(2/2)
汀兰摇摇头:“说亲近……也算不上,只是当差时认识的罢了。不过只是让她到时实话实说两句,想也不算什么大问题。”
紫苏含笑:“她与你并不亲近,作起证来反而能叫人信服,这就妥了。”
紫苏的反应叫汀兰放心,脸色总算不如一开始那般晦暗了——在她的心里,这件事情说到底并不复杂,她虽对菡萏芍药不忿,但心里笃定那两人只是误解,并不存陷害她的意思,到时只要有人能为她作证,问题也就迎刃而解了。
殊不知此刻有算盘要打的,另有其人。
短短的时间里,紫苏心中已经有了盘算。她唯一还要确定一件事——
“唉,”她突然叹了口气,语气放的更软,“说到底,这不过是一场误会罢了。咱们姊妹一场,何苦闹到殿当面把这话说开也就完了,你觉得呢?”
她的目光紧紧盯着汀兰,留意着她的反应,不放过后者一丝一毫的动摇和犹疑。
紫苏给了汀兰时间,汀兰认认真真想了一会,回给紫苏的,是一个略有些凄然的笑容:“同是姐妹一场,姐姐,你知道我,相信我,可菡萏芍药她们呢?她们竟然仅凭我的一句气话就认定了,我在她们心中,究竟是什么?”话说到这里,又是哽咽,顿了一会,转为决然:“我这次绝不会主动去找她们。就好像,我这些天在菡萏那里受的委屈,一个字都不会传到殿下那里去,她们如果真把我当作姐妹,也不应该去殿下那里指控我——如果是这样,也就罢了。”
“即便她们去了,我也有兰香为我作证,我也不怕!到时候,只怕丢脸的是她们!”
汀兰提高声音,话中明显不忿,紫苏迎上去按住她的肩头,仿佛安抚的动作,感觉到她手下汀兰微微发着抖。
紫苏的心也放下了。这番话没有让她意外,确实是她了解的汀兰会做的事情,汀兰和菡萏芍药之间的误会一时不会解开,正合她意。
紫苏耐着性子,二人又说了会无关紧要的话,汀兰对紫苏愈加依赖,已是知无不言。紫苏想知道的都已经了解了,便推说时辰实在太晚,总算送汀兰到门口,另叫了提灯的小宫女在一旁候着。
紫苏待汀兰愈发温柔,亲自为她系上披风的绦带,仔细端详她,用手绢沾了沾汀兰的双颊,那里泪痕已经干了。
“回去拿凉鸡子滚滚眼睛,不然明天不知道肿成什么样,可不好看了。”紫苏正如长姐一般嘱咐汀兰。
汀兰感激的目光几乎叫紫苏招架不住,说完垂下眼去,笑一笑,将沾了汀兰眼泪的绢子叠好了放进她手里,送她出去。
汀兰总算走了,紫苏可以松一口气。和汀兰在一处时,她非木石,到底受了些良心的谴责,但那种不适还在她的承受范围内,接下来要做的,于她而言更重要一些。她拢拢头发,收起在汀兰面前那副浮于表面的慈悲模样,整个人迅速沉淀下去,仿佛一尊柔软的石像,面上的表情乏善可陈。
她事先已经屏退了所有人,此时径直走向内屋,行云流水地将轩窗一撑,只见一个人影和着深夜的水汽,从破开的窗缝里钻了进来。
仿佛夜露从草叶上坠落下来那样,没有引起任何人的注意,远远的传来几声夜乌的声音。
紫苏早就知道洛桃在外面等着,至于等了多久了,她也拿不准。
“各哒”一声,洛桃才站定,就回身又将轩窗落了下去,杜绝接下来秘密的对话传出去的任何可能,紫苏默默看着,很满意她的谨慎。
“紫苏姐姐,我只能留一格的时间,还请见谅。”洛桃开门见山,指给紫苏看自己手上的怀表的刻度。她在外面等了许久,以至于夜里最后一次红翎卫交接马上就要到了,她必须赶在那之时溜出御书房,不然就要等到天亮之后,此中风险她们承受不起。
“是我跟汀兰说话耽搁了。”紫苏点了下头算是回应,也十分简略地问:“小桃怎么跟你说的?”
洛桃丝毫不敢磨蹭,道:“她说,她已透露给李宝和菡萏关于熏香的事,接下来仍按计划行事。除此之外就没有其他的了。”
“知道了。”紫苏又点点头,并不意外的样子,洛桃察言观色,插嘴追问了一句:“我很快就走了——您这边有什么话要我传吗?”
紫苏道:“不用传话,不过有件事要交给你去办。”
“是那个叫兰香的宫女?”洛桃抢白,紫苏闻言看她一眼,只见她一派天真直率:“对。”
“姐姐打算怎么处理?”洛桃紧跟着问了一句。紫苏觉出她话里不加掩饰的讨好,反而心情愉悦。
“你看着办便是,”紫苏道,“她不是不可以站出来作证,不然菡萏芍药那边完全占据上风,反而突兀。我们只要她到时的证言不足以取信就好,只是这回不要做的太明显,小心反而惹人疑眼。”
“好,洛桃晓得了。”洛桃正色,垂头回答道。紫苏又看了她一眼,确保她是真的听进去了。
她故意多说那几句,自然不是无的放矢,还是怕洛桃再做一回上次连翘那事……连翘与洛桃同住一屋,有段时间洛桃常常抱怨缺少与小桃单独相处的机会,不久之后,连翘的死讯传来,紫苏还记得刚听到那个消息时全身发寒的感觉。
她一直知道洛桃淡漠是非,却也没想象过她会偏激到那个程度,要知道,连翘也是和她们一起从大厉来的……当然洛桃也在她面前痛哭自白过,她只是想让连翘病退一阵,没想到连翘身子骨太弱竟扛不住……紫苏能有什么办法呢?虽然震惊,虽然觉得事情绝不像洛桃所说那么简单,但这个时候的她只能相信,并且更加信任洛桃。
她甚至想过要学一学洛桃的狠心,但转念一想……她还没到手上必要沾血的地步……有时她又会觉得有点羞愧,洛桃那种天真稚嫩的残忍实在令人胆寒,但都是因为她……
思绪一起,差点一发不可收拾,紫苏看着洛桃,后者被她说的神色恹恹,她又怕再提点下去,洛桃真办起事来会束手束脚的——她的心里充斥着这些矛盾的想法,反而还不如不久前和汀兰在一起时好过。
她又放柔了声音:“时候不早了……”
洛桃低着头的时候也一直用余光偷偷看着手里的怀表,确实快到时间,再不走就要晚了。她终于擡起头,对紫苏小声说了句“放心”,飞快行了个礼,又一次从窗户翻出去了。
敞开的窗户带来了秋夜的声响,夜乌低哑的啼叫好像从很远很远的地方传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