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开窍(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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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擡起头来,痴痴的目光毫不掩饰地望着她:“我知道了,一定是因为我内心深处害怕皇后娘娘,所以将皇后娘娘换成了你的脸。我就不怕了。——效果倒是很好。”

“为什么怕她?”她问得的很温柔。

我愣了一下,没想到这次梦里的幻象不单单是个花瓶,还带了点自我反省的意味,一下没反应过来,认真想了想,却也只得到一个没几分底气的答案:“因为没见过……”

她听了,爽朗地笑了起来,还是我恋慕的那个月下的少年侠客,我的心变得非常柔软,由衷地夸奖道:“你笑起来真好看。”

我看出她被我说的不好意思,更觉得她可爱极了,又加上一句:“若你真是个姑娘,也像这样好看,倒也不赖。”

我不知这句话是怎么了,明明之前那句话还要更直白一些,却叫她乱了阵脚,她显得有些错愕和慌乱,往后退了两步,我下意识便伸手要去拉她,她原本离我只有一臂之遥,我伸手碰到了她袖子上的布料,冰滑的触感,我手指一缩。

我才察觉到不对劲,站了起来,她紧紧盯着我的一举一动,我却不是向前朝她走去,我要确认一件事。我三步并作两步,绕到侧边,果不其然看到了之前偷窥过的当差的公公之一,对方不明所以地擡头看了我一眼,又赶忙低下头去。

出大事了。我只觉得仿佛有人当面打了我一个闷棍似的,这时才真正清醒地意识到自己此刻并非在梦中,否则不会连一个一面之缘的公公的样貌神态都这样细微生动。那么,刚才和我对话的那位——

我重新折返回刚才的地方,见她坐到了我刚才的位置上,神色淡然,只是坐着,却透出一丝骨子里的贵气。

我额头上挂着汗,心里木木的,到她面前跪下,不发一言。

“明白了?”我低着头,听见她在上方开口,清清楚楚地告诉我,“你不是在做梦。”

我双股发软,怕的要跪立不住。

她说:“我是女子,本名叫翟寰。”她顿一顿,“是你的皇后娘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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翟寰说完这句话,等着看英度的反应。她满眼是她伏得低低的,鸦黑的头顶。

她此刻一定是吓坏了,她方才看到她的脸色,惨白一片,平日里红润的嘴唇,也褪色成了年轻的樱花般淡淡的粉色。

她本来一开始不是这么打算的,她想慢慢地、慢慢地告诉她,尽量尽量,最好最好,不要把她吓到。但真正到摊牌的时候,她的行事却是她心中所想的反面。她看她跪下,也不叫她起来,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是怎么了,好久好久,没有这样别扭的凌驾的冲动。最后她得到的,是自上而下看到她伏的低低的,鸦黑的头顶。

她满意了吗?她也看不清此刻自己真实的欲/望,今晚风急,吹得灯火摇曳不定。她给了彼此一个喘息的机会,吩咐值守的太监:“灯不够亮,去再掌些灯来。”

她说这话时却一直盯着下方跪着的人影,人影以难以觉察的幅度偏了偏头,像某种小动物竖起耳朵,便知她从一开始的惊愕失神中稍稍回复过来了。

“掌完灯就都退下吧,这里没你们的事了。”翟寰声音提高一些,引来房中四处的下人的唱喏声。

明亮了许多的房间里,最后只剩下了她们两个。翟寰打破沉默:“起来吧。”

英度身形微动,并未起身。

“怎么了?连话也不敢说,但可以不听令是吗?”翟寰的语气叫人听不懂她的情绪。

“不,不敢,”小小的颤抖的声音,“只是我腿软,站不起来。”

翟寰嘴角不易察觉地勾了起来,自然而然伸出手去,英度也没有犹豫,就像从前每次,她只要在树上朝她伸出手,她就交出自己的全部,那样熟稔,英度就着翟寰的手站了起来,中间慌乱地擡起脸来看了她一眼,又迅速低下头去。

翟寰才发现,她不仅看不清自己,也摸不准英度。现在那个小脑瓜里在想些什么?手中抓着的手,如实反映了主人紧张害怕的心情,与她表现出来的并无不同,但有时她又觉得她胆子并没有像表面上那样小,比如,知道了她的身份,也没有自称“奴婢”,她向她伸出的手,她也勇敢地抓住了。

她刚认识她时,也以为她循规蹈矩,谨小慎微,可后来慢慢接触下来,才知她内里天真直率,哪里是胆小,简直是胆大包天,以为她是男儿身时,就可以不管不顾地在她面前说出叫人耳热的话,还有就在刚才,虽然以为自己还在梦里也情有可原,但那投过来的毫不掩饰的热烈目光,也有一种天不怕地不怕的傻得可爱。

可是翟寰自问,她不能不想的更多,她要告诉英度自己真实的身份,本来是做好了哄她的准备的,本来一开始的一切都是因由她的隐瞒而来,她扮作男装,还谎称自己叫做“慕凡”,因此带给她冲击,明明是自己的不是,不管她是什么公主皇后,她才应该是那个低姿态的人。然而她想起不久前,她听说英度在芙蕖宫门前与慕凡纠缠的事情,还有刚才在她自以为的梦里,她那样笃定她是男儿而理所当然的情愫……她不由得想,英度对她的感情,或许男女之别的影响比她想象中还要大些?她知道了她其实是女儿身,是否一切会有不同呢?

一直困扰着她的谜题,她在此刻突然想明白了。

她想,或许是没有什么变数了。她对于情/爱,本是一窍不通,现在突然开了窍,都是因为眼前这个人,这个柔软却莽撞的,顺从却桀骜的,胆小却戆直的姑娘,她会酿好喝的酒,说着天真的情话,笑起来很好看……她以为那些不烈的酒,只是这深宫里偏僻的偶然消遣,却不知早在不经意间醉了她的心。

她活了二十五年,头一次明白情/爱,也是头一次身处下风,头一次患得患失。她清楚地知道英度手中懵然无知地握着她最想要的筹码,她的骄傲却不允许她弯腰去索要,也就是此时,她比以往任何时候都自矜身份,但只有她知道,只要那个人朝她走近一步——在知道所有真相后,不惮世俗地朝她走近,只要一步——她会扫平一切与她相拥。

翟寰盯着英度的一举一动,一种无形的逼迫似的,在那样的目光下,英度艰难开口:“皇后娘娘恕罪,婢女包英度,不知传奴婢来有何吩咐?”

——那颗小脑袋却迟迟没有勇气再擡起来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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