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芙蕖(2/2)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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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这池花养的不错,”翟寰没话找话道,“本来我嫌你宫里一小簇一小簇的芙蕖像盆景似的不够利落,这一盆却难得开出了点禅意。”

绣珠低头扑哧一笑:“臣妾看殿下心烦意乱,不知竟还能看出禅意。好啊,赶明儿臣妾让人赏了莳花的宫女,算他们养护盆景有功可好?”

绣珠性子一向内敛,察觉翟寰心中烦闷,故意装出一副活泼的样子想逗笑对方,翟寰闻言却没有笑,请安会后,她应允元妃的邀请出来散散心,可是似乎效果不佳,她的心思没有因为散心而松快少许,反而因为于她而言过于炎热的天气搞得更加心气难平。

翟寰没答绣珠的话,绣珠便继续低头剥着莲子。

“元妃……你瞧着本宫,做皇后如何?”翟寰坐到绣珠对面,突然撑着下巴问道。

绣珠迅速擡眼瞧她一眼,因她不寻常的称呼有些讶异:“殿下什么意思?臣妾不明白。”

翟寰根本也没想要她的答复,停顿了很久,自言自语道:“本宫自知不是个称职的皇后,尤其对皇上……我是不是太过任性了?或许我根本就是在做无谓的事?”

说这话的时候,她的眉头一直也没有舒展开,对自己产生了怀疑,绣珠似懂非懂,只觉得呼吸一滞,怎样都不愿看到她如此。

“算了,元妃,这是我的烦心事,何苦也牵扯你进来……是我不该,若是咱俩下回喝酒,我先自罚三杯。”翟寰见她为难的模样,反而过来笑着宽慰她了,手放在她肩膀上。绣珠不敢擡头看她,看看手上,自己光顾着剥莲子,实在傻气,可她在她面前,确是笨嘴拙舌,手上找点事情来做,也好分散一点注意力,结果却是半点帮不上忙,还要换她来安慰自己,这样想着,莲子清苦的香气似乎沾到了眼睛,泪水忍不住落下来。

“你怎么哭了?”声音是笑着的,还好没有生她的气,绣珠心里想,她本来就是个温柔的人。

翟寰没有带手帕的习惯,点了绣珠身边的宫女解绢子为主子擦泪。绣珠不好意思,侧过身子用手绢沾着眼角。

“臣妾失仪。”

“既然说自己失仪,就快别哭了。我不知我为何惹的你哭,还要向你赔礼呢,”翟寰道,“美人双泪垂,可惜了,是在我面前。”

绣珠心里发酸,道:“不赖殿下,我哭,是哭我自己没用,我在殿他面前哭。”

“怎么会这样觉得?什么有用无用的,”翟寰道,“听得让人觉得辛苦。”

绣珠眼泪干了,绽出一个笑容,美如雨后芙蕖,却无比苍凉无奈:“可我一生,就只为挣一个这个。”

翟寰听懂了她的意思,默然无语。锦绣珠进宫,以女儿之身担起家族前途,从来无可谓一己之好恶,翟寰想起曾有一个十五的晚上,锦绣珠的父亲将尚未入宫选秀的她送到太极殿的耳房,只求一个贵嫔之位;那次未成功,她依旧是入宫的命运,如今越级晋为妃,又因封号的含义成了后宫的众矢之的。

元,第一个,头一个。作为后宫女子的头衔,像一个笑话般。

翟寰未及说话,绣珠便开口道:“臣妾并非有意自怨自艾,只是有些事情想到了,很难不伤怀。臣妾并不知殿下心中苦恼,只想告诉殿下,若是心中那事令您感到痛苦,便不要去做,您是天下最尊贵的女子,不必勉强自己,便是您最稀罕的特权。天下少有女子能如此,臣妾这些尝到了苦头的人,只要想到您能豁免,余生之恨便宽慰几分。”

另一个声音逐渐低不可闻:“绣珠,谢谢你……”

我已从之前两人对话中猜出了她们的身份,皇后娘娘与元妃娘娘!我不知究竟发生了什么事,听得一知半解,皇后娘娘在烦恼什么呢?她最后也没有说——唉,不是我能妄加揣测的。不过,元妃娘娘好温柔啊……她难过,我也难过,心里酸酸的。她的自白也勾起了我心中某处情感,仿佛小人驾着一艘大船在海上航行那般惶惑无依。

我躲在假山脚下把二位主子的话都听了个全乎,虽然这对话无伤大雅,不至于要了一个尽职当差的小宫女的命,但总归偷听不好,万一被发现贬去浣衣局就不好了,我本来从头到尾没有发出一点声音,就要平安过关,好巧不巧,皇后的仪仗听声音似乎要抄小道从我背靠这座假山的石径上下来,这一下来,必定就会发现我。

这时要跑回宫已经晚了,除了这里,整个芙蕖池避无可避,藏无可藏,一定会被皇后娘娘的侍卫发现。还不如——

千钧一发之际,我一下坐到地上,靠着下方一块大石,装作睡着了,宁得个偷懒怠惰的罪名。

阖宫中还有花开的地方,除了芙蕖池,或许便是此处,这里每天只有短短一段时间照得到太阳,花时拖得太晚了。双手交叠半卧在石上,我感到头顶那株矮小的春睡海棠,也在梦中均匀的呼吸。我心思缜密,为了表现自己睡了很久,还故意把它落下的花瓣洒到自己身上。

整齐的脚步声从旁斜的石头小径上传来,我屏住呼吸,心跳加速,耳力加倍地增强了似的。芙蕖宫的这身粉色服制不出我所料,很快便被人发现了。侍卫的靴子走近,却没有直接将我拿住,很快跑回去。

“回禀皇后娘娘,发现一宫女在海棠树下睡着了,看衣服似乎是芙蕖宫当值的。是否要将她叫醒问罪?”

皇后娘娘似乎在原地站了很久,也没听她说话,侍卫因此又问了一遍,我怀疑等不到第三遍,他肯定会来直接拿我了,更坏的是,此时又一片海棠花瓣从树上落下,正好落在我鼻子上,我觉得有些痒,想要打喷嚏。

“算了,不用叫她,”皇后娘娘终于开口,声音轻快,“看起来是莳花时偷懒了,便念在她把花养的这般好,这个懒觉便当赏她。等她醒了,让她来紫苏处,我再罚她。”

翟寰走时,心情不知道比从太极殿刚出来时好了多少,她的目光终于从树下那个闭着眼睛,眼睫毛乱颤的人影上移开,总算吩咐起驾回宫。

走出没两步,便听到一个小小的颤抖着的“阿嚏”声音,她脚步未停,嘴角却不自觉地翘了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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