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9 章(2/2)
塔什提看着他眯了眯眼,想起了临走前父亲的嘱咐。
这个中原人狡猾无比,与之交往要十分小心。
他抖了抖衣袍上的风霜,走近几步,“看来将军并没有忘记我们的约定。”
“当然,令尊可是本帅最忠实的盟友,我们之间的约定,又岂会忘记。”万俟祀擡手指了指对面的座椅,示意他坐下。
塔什提在他对面坐下,也不多废话,直接道:“既然如此,想必将军应该知道我来是为了什么。”
桌上的烛火摇晃,映着万俟祀那张神色不明的脸。
他似乎并不着急,沏了杯茶推到塔什提面前,“夜深露重,世子先喝杯茶暖暖身子,若是染了风寒,我可是不好与令尊交代。”
他一双饱含风霜的眼睛里露出点点锋芒,塔什提盯着他良久,却没有动作。
万俟祀笑笑,“世子是担心我在这茶里下毒?”
塔什提不语。
“世子多虑了。”万俟祀将他的那杯端到自己面前,又重新给他沏了一杯,“你我如今是一条船上的人,我又怎会对自己的盟友下手呢?”
塔什提见他端起茶盏举至面前,目光落在面前晃动的茶水上,顿了顿,伸手端了起来,一饮而尽。
万俟祀收回落空的手,也将杯中茶水饮尽。
“我此番来是为了提醒将军,五年前那一战的承诺也到了该兑现的时候。”塔什提道,“眼下蒙利已经命不久矣,可汗之位若是落到颉利翰手上,将军当年的所作所为恐怕也瞒不了多久了。”
万俟祀看向他,“令尊手握呼勒卓最强大的王师,大皇子有令尊帮衬,竟还会惧怕颉利翰?”
“颉利翰早已不是当初那个不受宠的皇子了,如今赫连哲选择了他,可汗又对赫连哲极尽宠信,难保他不会对可汗说些什么。”
“赫连哲……”万俟祀沉吟,“这人倒是有意思,从籍籍无名的放牧人一举成为牙帐军师,难道你们就没有怀疑过他的身份吗?”
塔什提皱起眉头,“当然怀疑过,只是所有探查的结果都一样,他的身份没有任何不妥之处,确实是因为那一战立下的功劳。”
“没有不妥就是最大的不妥。”万俟祀沉声道,“即便是天才,也不可能在从未接触过兵法谋略的情况下知道如何带兵打仗,更何况他当时献给王师的计策简直可以说是雪中送炭,你们就没有觉得太巧合了吗?”
塔什提沉默,顺着他的话仔细想了想。
当时古斡通部叛乱,王师奉命前去征讨,然而之前平平无奇的边缘小部落,竟打得王师毫无还手之力。直到赫连哲闯入军营献上计策,才扭转了局面。
“天神赐予的英雄。”万俟祀讽笑,“大皇子乃是大阏氏所出,若他真是英雄,为何不扶持正统,偏要选择一个默默无闻的皇子?我看这不过就是二皇子为了争夺可汗之位,做的一场戏罢了。”
他的话直截了当,塔什提擡眸看向他,虽说很不愿,但心里还是因为他的话开始怀疑起来。
“眼下不是说这些的时候,我刚才说了,将军是时候兑现当年的承诺了。”塔什提想了一会儿,还是决定将对赫连哲的怀疑放到一边,毕竟这次来还有更重要的事要做,“不管赫连哲到底是什么人,他和颉利翰都必须死。”
炉火上滚沸的白水发出咕嘟咕嘟的声响,万俟祀垂眸看了几眼,漫不经心道:“承诺?本帅给令尊的承诺不是在五年前就已经兑现了吗?”
塔什提倏然皱眉,“何时兑现了?”
“五年前那一战就是我给令尊的承诺,只不过当初你们自己没有把握好,错失了机会,这总不能也要怪在本帅头上吧?”
他擡眼看向塔什提,一双眼眸顿时变得凌厉而狠辣,让人望而生畏。
塔什提面露怒色,“五年前那一战只是你我利益交换,我们出兵,你帮我们打赢,你何时兑现了承诺?”
“我何时说过会帮你们打赢?”万俟祀挑眉,“再说了,无论是当年设想的结果还是最后得到的结果,呼勒卓都没有吃亏,不是吗?”
“你!”
“虽然没能杀了萧云起,但萧行舟已经死了,靖远军元气大伤,这样的结果应该也不错吧?”
“万俟祀!”塔什提怒而起身,一掌拍在了桌上,“当年我们同意与你合作的条件便是要彻底铲除靖王这一脉,这可是你亲口答应的。可是最后萧云起不但没有死,还好好地活到了今天,如何能算成功!”
“本帅只答应帮你们拿到靖远军的布防图,至于这布防图怎么用,这仗怎么打,那可都是你们自己的事,与本帅何干?”
“你!”塔什提擡手指着他,满腔怒火,“看来万俟将军是不打算兑现承诺了。”
万俟祀不语,好整以暇的姿态似乎在看一个跳梁小丑。
塔什提气极,胸膛剧烈起伏,好半晌才道:“好,很好,父亲说得没错,像你这样能出卖自己同袍的人,就不应该指望你会信守承诺。”
说罢,他一甩衣袖,愤然转身,拉开房门便走了出去。
谁知他刚走至院中,四面八方忽然冲出来一群身形彪悍的侍卫,将他团团围住。
他登时怒目圆睁,回头冲着万俟祀的书房怒吼:“万俟祀!你难道想杀了我不成!”
寂静的夜里,没有一丝声响,塔什提能清楚地听到自己的心跳。
过了许久,万俟祀才缓步从书房里走了出来。
他站在廊下,负手看着院中的塔什提,像在欣赏一头困兽。
“世子殿下,你说得没错,像我这样的人,从一开始就不应该相信。”
塔什提面目赤红,忽然想起了方才自己喝得那杯茶,“茶……”
万俟祀大笑几声,“世子放心,我不会杀你。世子赶路辛苦,就在我这将军府好好休息休息吧。”
他话音刚落,塔什提忽觉自己眼前一阵眩晕,脚下忍不住踉跄几步,终是支撑不住一头栽倒在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