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十五、孽债(2/2)
易畅感觉到进来的人的目光落在了自己身上,只觉得心虚和不自在。
许湘没有发现不对劲,别过头带着欣喜的语气道:“来了,就一起吃饭吧。”
沈煜升放下了外套走近餐桌,看到沈勋的时候眼皮敛了一下:“原来有两个不该来的人。”
“……”
瞬间,气氛骤冷,没有一个人说话。沈勋只是安静地低着头吃饭,逃避着儿子的眼神。
沈煜升见状冷笑了一声:“这样还能吃得下,脸皮真厚。”
“煜升你够了!”沈煜成话里都有了怒气。
许湘微微垂着头,眼中完全没了方才的神采:“小升,你不要这样……你爸难得,来一次。”
“他确实难得来一次,”沈煜升看了父亲一眼,“但是这个家已经不欢迎他了。”
像怕坐着的人听不清一般,后面几个字咬得颇为清晰。
沈勋的手僵了僵,放下了筷子刚想站起来,却被大儿子按住了。
“你已经快三十了,可不可以别这么幼稚了?!”沈煜成瞪着他弟,“一家人一起吃顿饭那么难吗?你有很多时间吗?!”
沈煜升沉默地直视着他,胸口微微起伏着,眼神里看不出情绪。
“好,我走,”沈勋站了起来,“但是煜升,我想跟你谈谈。”
两个人离开后,饭桌上只剩下了三个人。
过了一会,易畅感觉到了身边异样的声音,扭头只见许湘闭着眼,泪水爬满了她苍白的脸,细瘦的手因为情绪激动而暴出了青筋。
即使不明白沈家到底发生了什么,他也能体会到她现在很难过。
沈煜成叹了口气,走过来抱了她一会,接着把她推进了卧室休息。安顿好一切后他走了出来,看易畅坐在沙发上,便也在他对面坐了下来。
“不好意思,让你看笑话了。”沈煜成倒了杯茶递给了他。
他摇头:“不会,家家有本难念的经。”
过去他也有过这样的烦恼,不像现在,家对他来说已经成为了一个虚幻的概念。
有经可以念,于他而言本就是件幸福的事了。
他想了想:“以前没听哥提过沈叔,他们怎么了?如果不方便说的话也没关系。”
“没什么不方便的。其实说来话长,因为我过去太久没在家,很多事也是煜升他转述给我。你也知道我爸因为工作原因不怎么回家,他本身也不擅长沟通表达,所以跟家里关系很淡薄,但这些都不是问题的最关键。”
沈煜成喝了口茶:“妈突然发病后他也没有马上赶回来,大概过去了一个月,他带了一个男人回来。”
“……男人?”
他震了震,希望对方说的不是他猜想的意思。
“对,婚外情。很荒唐吧?他不知道准备好回来摊牌的时候,他的妻子连说话的能力都没有了。”
男人看了一眼卧室的方向,“后来妈逐渐好转,煜升才知道原来她很早就知道了这个事,只是一直闷在心里默默受着,可能也有点自欺欺人的意思。我知道,她放不下我爸,看到他来家里的时候她也不排斥,所以我也无所谓了。只是煜升还是没办法接受,可能妈的事对他影响还是太大了。”
鬼门关走了一遭,又在外面飘荡了那么久,很多一般人在意的东西于沈煜成来说,早已不值一提,一家团聚已经是他最大的幸运。
但在易畅看来,他的平静反而也是一种无声的谴责。
他闭了闭眼,低声道:“都是因为我。”
对方摇头:“那不是你一个人的错,就别过分自责了。煜升他现在的脾气我也摸不透,有时候说话太欠考虑了,你别放心上……说实话,我听说你们俩一起住的时候还挺惊讶的,他那个性格一般人受不住,我佩服你。”
沈煜成说到这还对他竖起了大拇指,让他不由得笑了出来。
“对了,事情过去了那么久,重新提起来好像不太合适,不过我一直想问……你当时为什么拍那张照片?”沈煜成带着好奇的眼神看着他,一副准备好听故事的模样,“你当时是不是跟他打架打不赢,想整他?”
“……”
一个不注意下,茶水冲进了呼吸道,呛得他猛烈地咳嗽了一阵。
他今天才知道,原来沈煜成对很多事都一无所知。
男人对他一向友善热络,把他当作家人一样看待,让他一开始便有些疑惑——
因为事情的起因,还有他的心思,应当多少会让对方的心里有隔阂。
原来,他的单恋成为了一个秘密,被沈煜升自己埋藏了起来。
一阵短暂的静默后,他点了点头。
-
深秋季节,夜晚的气温已经低得可怕,还下着不小的雨。
他拉上了外套拉链从沈宅走了出来,想掏车钥匙时才想到今天车已经送洗,这趟是打车过来的。
冒着雨在大街上准备叫车的时候,他看见有一对人影在不远处的车边站着。
借着路灯,他认出了其中一个人是沈父,旁边的人也是一个男人,抱着他抚了一会他的背,撑着伞把他送进了副驾驶位上。
……面上冷风不断肆虐着,他感到一阵窒息。
一个因为爱上男人背叛妻子的父亲,一个喜欢上同性而无疾而终的自己,还有一个欠下孽债还对自己恋恋不舍的假兄弟……
这些都是沈煜升不准他接近他的家庭,对他近似折磨般若即若离的理由吗?
在他出神的时候,一辆车停在了他的面前。
车里面是那张熟悉的脸,对他说:“上车吧。”
“不用了,我还要去取车。”
说完他便往车头方向走了两步,没想到车喇叭猛地响了一声,把他吓了一跳。
他走回车窗边疑惑地往里望,里面的人只是看着前方:“上车。”
他无奈,安静地坐上了副驾位置系上了安全带,不想在这种小事上和他浪费彼此的时间。
在等红绿灯的时候,他望向身边人的侧脸。
笔挺的鼻梁,略有些紧绷的唇角,流畅的线条在灯光的照耀下显得沉静而美好,但总是好像无法放松下来的模样。
他心底突然有了一个疑惑。
——这个人,他真的懂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