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内非瘟(三)(2/2)
又几个人走来买水果,听到他说言臻,好奇地看了一眼。
不知谁说:“这孩子真可怜,衣服上都是泥。”
车主立刻接话:“你们可别同情这样的人就买他的,我刚才凑近,他身上又脏又臭,能卖什么好水果。”
他的声音太响了,经过的人纷纷回头。
他的声音又很小,没在言臻心里引起一点波澜。
言臻没回头,他推着电三轮走出这条街,去找修车的店。]
现在的言臻胳膊上也有汗渍,头发贴在额前,一整天衣服没干过,始终被汗湿透,和多年前别无二差。
那时候再多的人议论,投来或同情或不善的目光,都没能在他心里点落涟漪。
可如今只姜徊酌一人。
只他一人,言臻的心跳便如这世间连亘不绝的十万大山般起伏经久。
更只因为他一人,言臻有种这条到处扎人的荆棘路终于走到头的感觉。
此后梧桐开道,崎岖化坦途,风雨被遮挡,纵使旅途遥远,万物也长青。
“在想什么?”姜徊酌捞起他的另一只手继续揉着,没擡眼,问了一句。
言臻声音很轻:“姜博士,我忽然觉得畜牧业也是我的热爱了。”
姜徊酌低头“嗯”了声,半开玩笑问他:“那要提防你被同行挖走了。”
“不会,”言臻斩钉截铁,“我只相信你研发的产品,我只相信你。”
姜徊酌手下动作停了停,擡起眼皮看向这人:“我也一直,一直都很相信你。”
*
这天没能转几家猪场,别的猪场大门紧闭,不知道里面的情况。
到毕老家后,林或和陈书岩还没回来,他们又开了直播,转发给养殖户。
直播开了没多久,远处传来一些骚动,依稀有些喊骂声。
他们匆匆停了直播,顺着声音去寻,走到了乐闻远家附近。
乐闻远站在门外,正推搡着两个戴黑帽子的人,骂道:“滚滚滚,不卖!”
言臻不明所以,还要往前,姜徊酌拉住他,低声说:“这是猪贩子,看来已经知道这里闹了非瘟,来买猪。”
“我家没几头肥猪,死完了,行了吧,快滚!”
其中一个人说:“大哥,别在这嚷嚷,咱们进去说。”
乐闻远:“进去说个屁,你们还想进我猪场?”
猪贩子笑呵呵的:“我们知道咱这都闹了病,大哥,你总不想赔个精光吧,”他手里比划着,“肥猪我给你这个数,母猪我给你这个数。”
“你们别祸害人,我赔钱我认了!”
言臻问:“我们靠近,这猪贩子就警惕了是吗。”
姜徊酌:“对。”
“不卖!都闹病了哪还能给人吃!”乐闻远脾气一向不好,拿起门边的铁锹就要赶他们,“别的地方你们也不用去,猪死一头,我们埋一头,绝对不卖!”
猪贩子被轰走,言臻和姜徊酌这才出现。
乐闻远瞧见他们了,继续往猪场里走,去关大门。
“乐大哥!”言臻立刻追过去,站在门口问:“那两袋产品,你给猪吃了吗?”
乐闻远没好气道:“吃吃吃!猪一口饲料都不吃,还吃你们这产品?”
言臻:“今天早上我们去的一家猪场,生喂着母猪吃了,刚才直播前那家老板告诉我,晚上这几头猪还是没精神,但自己都爬起来去吃饲料了,产品一定是有用的。”
乐闻远犹豫了下。
言臻和姜徊酌已经穿好防护服了。
“走,去看看猪。”
……
这家猪场症状比上午的要轻,喂饲料和产品都要容易的多。
从猪场出来后天已经全黑,乐闻远语气依旧硬,也是这样硬着留他们吃了顿简单的饭。
在大门外,姜徊酌说:“只要开始吃饲料,基本上就会往好的情况发展。”
乐闻远:“哦,谢谢你们了。”
言臻:“乐老板,之前来这里的两个人……”
“猪贩子,”乐闻远没隐瞒,“不知道从哪儿听说我们这闹病了,来买猪。”
“闹病的猪也能收么?”
“能,收了卖出去,有小商店什么的检查不严,还有街边卖肉的,要是价格便宜,没准就是闹病的猪。”
说完乐闻远补充:“你也别惊讶,这个行情,肯定有卖死猪病猪的。但我也能拍着胸脯保证,我们这个村子,57家养殖户,不论谁家,只要死猪就埋。去年我们这边的猪死绝了,多少个猪贩子来要买,我们都没答应,没有一头病猪流入市场。死了就死了,倒霉的命,干嘛让别人去吃病猪肉。”
“工厂的车在路上遇到了暴雨,延迟到明天早上送来产品。”姜徊酌说,“乐场长,我们会尽全力,帮你保住这一批猪。”
乐闻远叹了口气,没再说什么。
分开后言臻和姜徊酌走回毕老家,见到林或和陈书岩。
陈书岩拿了张纸给言臻,说:“我们今天去了十七家猪场,他们场内的严重程度不一。这是我记录的。”
言臻看了看上面的情况,十七家里,严重的有三家,七家适中,七家轻微。
“好。”
言臻没再和他们说话,偏脸问姜徊酌:“姜博士,你先去洗澡吧。”
姜徊酌:“我的衣服都在山下。”
“我和你一起去拿。”
下山又上山,林或和陈书岩已经各自回了自己的房间。
“你先去洗,洗完回房间睡觉,今天不要陪我回车里了。”姜徊酌说。
言臻听话地进去,出来后说:“姜博士,我好了。”
“去睡觉吧,今天太累了。”
言臻帮他关上门,倚着旁边的木柱,仰头看着空中一隅星辰。
不多时,姜徊酌出来,看到还等在门外的人。
“怎么不去睡?”姜徊酌问。
言臻说:“在车里睡,我腰有点疼。”
“所以今晚……”
言臻接过姜徊酌的话:“所以今晚,你也别去车里了。”
“嗯?”姜徊酌懒散地眯着眼,说:“我不腰疼。”
言臻的手指抠着旁边的木桩,“再睡一晚就会疼了。”
凉风扑面而来,舒爽里还有几分冷。
姜徊酌跟言臻走进房间,各自躺在窄床上一侧时,忽地开口:“言臻,你知道我的取向。”
他能感觉身边的人紧绷着,却不打算停话。
“你不反感和我接近,我是不是可以理解为——”
“什么?”
“你也是一样。”
静了很久很久,言臻侧过身,留下一个背影。
他声音发闷:“不一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