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色河流（2/2）

幻境跟赛拉诺上一次进入时大相径庭了——那只巨兽已经不见踪迹，只剩下已经失效的封印留在原地，深红色的潭水比先前还要渗人，当他们来到一片低地时，整个幻境剧烈地震动起来，让人不免担心这是不是崩塌的前兆。

濯音的脸色更加难看，就连声音也难以维持在一个正常的高度：“我会把这个幻境打开一个缺口……卡厄斯的所有梦境都是相连的，你们只要顺着‘追溯’，应该就能找到他……但……我不确定我能支持多久——如果这个幻境崩溃，你们也许会被困在旁人的梦境中……”

“世界上哪有没有风险的投资。”凯撒说，他对于自己的实力还是有自信的——就算法术上和对方抗衡不了，近身打架的话，光论身板他也先赢了三分。

“被困在梦境中会变成什么样？”弗洛里安问。

濯音犹豫了几秒，才答道：“像那些被控制的人一样，但……即便共同梦境的源头消除，也无法醒来了——因为你们是完全进入了梦境，而不是只有意识进入。”

在场的所有人都倒吸了一口冷气，然而事到如今，他们也都无路可退了。

通道被打开，光怪陆离的梦境碎片像是万花筒，每一次眨眼，都涌现出不同的景象。有的天马行空，有的则充满市侩气息，还有一些则充满了腐朽气息。

这些梦境几乎都无法以语言形容、以文字描述，它们转瞬即逝，又好像如影随形。一阵寒冷的感觉窜了上来，又在一瞬间变成温暖的，赛拉诺觉得自己好像被谁推开，又被谁拥抱。他听到一阵喧闹，而后又是死寂，他觉得自己的五感好像都陷入了一种不受控制的状态，周围最细微的变化也会引发一系列奇怪的感受，从凯撒和弗洛里安的表情推测，他们也并没有有眉目到哪去。

“……‘人类真是恐怖’，没想到有一天我居然会说出这种话。”凯撒说——赛拉诺能看到他的嘴唇张合，然而对方的声音却也像是被拉进了这个奇妙的万花筒中，忽远忽近，从四面八方传来。

“我觉得艺术家们可能会很喜欢这个地方。”弗洛里安说，声音听起来也是那种奇特的感觉。

在凯撒还想说些什么的时候，忽地传来一阵撕裂的声音，而这变幻纷呈的空间就好像是被破开了一道口子，露出一个闪烁着亮金色光芒的缝隙，延伸向某个方向——这也许就是他们要找的？

最先做出反应的是凯撒，他朝着那个方向迈了一步，然而，就像是走进了哈哈镜屋一样，他的形象出现在无数个镜面上，看起来就像是朝所有方向同时迈了一步一样。

弗洛里安和赛拉诺对视了一眼，犹豫片刻后也跟了上去——然而奇怪的是，他们分明都是沿着各自眼中的金色缝隙前进的，在另外两人看来，就像是走向了完全不同的方向。

凯撒挑了挑眉，主动将手递了过来，而反射出的无数个方向上的“凯撒”也伸出了手，让这个场面看起来有点滑稽好笑。

赛拉诺试探着将手搭上去——他们此刻看起来离得极远，而且朝向了不同的方向，但他能感受到对方的体温，还有手指上传来的、略有些粗糙的触感。

这种奇妙的感觉让他一时产生了一种错觉。

弗洛里安则对他们两个摇了摇头，强硬地挤了过来——尽管看起来他们还是很遥远。

周围的“哈哈镜”一面面地碎裂，更多的金色缝隙产生了，汇聚成一条金色河流，通向一个看起来近在咫尺又遥远至极的方向。

那是梦的真实吗？还是真实之中的梦境？他们朝着那方向走去。

幻境又剧烈地震动起来——恐怕濯音也是在尽力支撑了。

就像是所有的最终幕一样，在金色河流的尽头，酒神登场了。他看起来有些惊讶，但随即又恢复了那种目空一切的姿态，即便舞台上只有他一个人。

“真想不明白你们究竟在反抗什么。”酒神说，“美好的事物难道不是人类所追求的吗？干嘛要放弃它，转而投入冰冷的现实的怀抱呢？……无论是爱、财富还是地位，人们都趋之若鹜，何必要推开它呢？”

“说的不错，酒神——乐师长先生。”凯撒说，“但我想，你应该没那么大公无私吧？——你是为了什么而创立这样的共同梦境的呢？为了那位求而不得的公主？还是为了证明自己的才华？亦或者是报复维埃南皇室的所作所为？如果是最后一点，你大可以堂堂正正地冲我来，何必要把那些无辜的人卷进来呢？让我猜猜……是因为你发觉自己再怎么强大也无法抵抗时间和死亡？否则你干嘛要和一个东方来的异种合作呢？”他说得很平淡，好像并不在意对方随时可能因为恼怒而暴起袭击自己。

“你把梦境变成了许多人唯一的现实，自己又何尝不是生活在梦中呢？”凯撒继续道，“你认为自己做出了一番事业？不，让我来告诉你吧：无论是教会还是维埃南，他们都只会记住我的名字——无论这种记忆是好是坏。……在这一切之后你得到了什么呢？如果我不对外宣布这是‘卡厄斯’的所作所为，他们甚至不知道你为这些小小的乱子付出了多少——”

这一次，酒神没让他继续下去——梦境是他的领土，这里的一切法则自然顺服于他。剧烈的法术波动让整个空间动荡起来，弗洛里安眼疾手快地扯开赛拉诺：“他们这些怪物打架，我们就别掺和了。”

又是一阵震动，一声碎裂声清晰地传进了每个人的耳朵——不知是因为支撑了太久，还是因为法术的对抗加速了梦境的破灭，这里就要崩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