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雄剧(2/2)
和凯撒这种“自我意识过剩”的人不同,赛拉诺属于那种遇到一点小事就想着要逃跑的类型——也许正是因为对于自己的怯懦有清晰的认知,才会如此向往凯撒这样与自己完全不同的人。
然而现在……
弗洛里安悄无声息地离开了,房间里只剩下他和皇帝两人。
凯撒知道自己要是再不说点什么,他们两个恐怕能这么一直耗到明天早上,于是以一种平常的语气解释了方才对弗洛里安说的那一套理论。
赛拉诺似乎安心了一些,但依旧不敢和他直视——好像又回到了他们最初的相处模式。凯撒想着安慰几句,不过,在他开口前,赛拉诺发问了:“您……不生气吗?”
“有点吧。”凯撒说,他说的是实话,没有人会在被亲密的人“背叛”后还保持优雅和冷静,“不过,我猜这并不是你的本意。”
赛拉诺小幅度地点了点头,他本想解释些什么,然而刚和凯撒对上视线,脑子里那点想法就被彻底清空了。
“唉,有时我在想,过了这么久……你还是一点也没变。”凯撒说,语气不知道算是戏谑还是感怀,“你站在这里……让我想起了几年之前。现在好像什么都变了,又好像什么也没有……”他的眼神游移,好像是在这个尼亚斯人身上寻找着什么。
凯撒忽然生出一种错觉——一种也许是被时间催生出的感慨:他大概确实称不上年轻了,皇位争夺、高卢战役、教皇之变……记忆越走越长,他停下来的时候,两端都看不到尽头,而他把每一天一次又一次地演下去,醒来,睡去,醒来,睡去。办公室里的窗子也是四副画,过几个月就要换一次。他时常怀疑那些女人、孩子、贵族——乃至邻国的君主,是否也是一个个不同的演员,每过一段时间便要换一个,否则那些人怎么变得那样快?
他的目光再次落在赛拉诺身上——这是他的锚点,一个浮标,一个参照物——赛拉诺没有变化过,他现在很确信这一点,与他记忆中的样子分毫不差。他们一次次亲吻,用演奏乐器的手指触碰和抚摸,有时他们会将枕头或软垫戳破,里面的棉花和羽毛就像芦花一样散落出来。他的小乐师就会在这些花丛里笑起来,汗津津的额头凑上来,然后揽着他的肩膀,把他也拉进这条河流里。蜷缩着、温暖的、潮湿的、像是被拥抱一样的,回到了母亲的腹中。
这样的回忆似乎有些不合时宜,而这样的审视目光又把赛拉诺吓了一跳,直到后者小声地提醒了一句,凯撒才把自己的思维拉了回来:“抱歉……我想说的是,你没必要为此自责。”
“可是我伤害了你。”赛拉诺说,显得很委屈——他可没想到事情会变成这样。当然,对于凯撒后来的说法,他也是将信将疑的,甚至觉得这是对方编造出来安慰他的,于是这种自责和不安就变得更加强烈。
“意外总是难免的。”凯撒无所谓地耸耸肩,立刻被那道伤口提醒不要太得意忘形。“不瞒你说,对于卡厄斯……我有了一些想法。”他对赛拉诺眨眨眼,看样子是不打算详细解释了,生硬地转移了话题:“至于惩罚的事情……交给弗洛里安吧。告诉他我们还需要做点戏给酒神看。”
赛拉诺不太理解,但还是顺从地点点头,之后的事情就有点出乎意料了:他没有被弗洛里安带回庄园,而是去了申布伦宫。当他问起时,他的老师则解释这是凯撒的意思。在这样的惶惶不安中度过了一夜,第二天早上他就在送来的报纸上看到了皇帝遇刺的消息——至于前因后果,则被编撰得面目全非,那位曾经去刺杀特蕾莎的、真正的卡厄斯则被拉出来当了他的挡箭牌,报道甚至特意采用了还不算普及的留影技术,尽管看起来不算清晰,但人们依旧能在这张图片上看得恐怖的鞭挞痕迹——这被报纸称作是“极刑的一部分”。
在早饭后,一个意外的访客上门了——弗洛里安。按照以往,他的老师现在应该被凯撒推了一堆不得不去做的活计才对。
不过现在,对方正气定神闲地坐在桌子对面,直到咖啡喝完,才在赛拉诺困惑的眼神里开口:“凯撒活蹦乱跳着呢,别担心。”
……他想问的显然不是这个。
“至于和酒神的事情……”弗洛里安有些犹豫,实际上,即便凯撒表现得自信满满,他们也并没有十足把握能扳倒对方,更何况在他看来,那个计划完全是把相当大一部分的风险和责任担在了凯撒一个人身上……
他刚打算继续下去,窗外就传来一声巨大的轰鸣声,申布伦宫并不在维埃南市区,却也能看到扬起来的一大片尘烟,紧接着就是更多的、更加密集的喧闹声,各个教堂的钟声也被敲响了,不知道是一种助威还是警告信号,一时间维埃南市内就像是酝酿出一场沙尘暴,把整个城市都笼罩住了,让人无法揣测其中究竟爆发出了怎样的冲突。
“你老实在这里待着。”弗洛里安立刻对赛拉诺说,他抓起围巾和帽子,冲出门外,快马加鞭地离开了,没给赛拉诺留下追问的机会。
赛拉诺担忧地站在窗边,而很快,在灰蒙蒙的玻璃上,就出现了另一个人的影子。
“喜欢这场英雄剧吗?”酒神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