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归点（2/2）

……很难想象有人会把这么贵重的东西这么随意地对待。赛拉诺有点不知所措，他反应了几秒，才意识到这是前不久对方带他去申布伦宫挑选的深蓝宝石。

皇室工匠的手艺确实高超，几乎看不出任何雕琢的痕迹，仿佛它天生就是这个模样，周围镶嵌的银线和布料显然也是最昂贵的，不过也许是因为材质问题，最终这枚深蓝宝石还是变成了波洛领带的装饰。

凯撒倒是不等赛拉诺做出什么评价——或是做出什么接受和拒绝的意愿，就按着他的肩膀，将这颗深蓝宝石点缀了上去。

赛拉诺一向对于衣着没有什么过分的追求，尽管弗洛里安时不时会替他挑选一些价格不菲的布料，到最后也总会变成那么几个复古而简单的款式。尽管已经成年，他还是一副没有长开的样子，与维埃南的同龄人相比，就像是落后了三两年的生长期，瘦瘦小小的，撑不起更复杂或是更厚重的衣物，于是人们最常看到的就只是一个穿着白色衬衫、黑色或是棕色马甲的年轻人，无非是在冬季要多套一件大衣，在夏季换上了更轻薄的衣料。

然而有时所谓的“时尚”只是需要一点点的改变。

深蓝宝石制成的波洛领带替代了领巾的位置，看起来没有那么正式古板，反倒是很衬赛拉诺这种未褪去的天真气质，看起来就像是哪一家不谙世事的小贵族。

凯撒向后退了两步，“擡起头我看看。”

赛拉诺就听话地照做了。

……也许人的一生总是也接受那么几个瞬间，凯撒想，几个看了就会像是被定格在大脑中、像是被收藏的挂画一样的瞬间。他看向那颗深蓝宝石，又看向那双同样美丽——甚至还要更令人喜爱一些的眼睛。

那也许是一种稀少的颜色。凯撒不由靠近了一些，而赛拉诺则在努力控制自己不要向后退却——尽管他背后就是那架上了年纪的大键琴，让他退无可退。

要比海水的颜色更清澈一些，君主凝视着它们。他在对高卢的征战中也曾见过大海，只不过是匆忙的、遥远的一瞥就给他留下了很深的印象——像大多数维埃南人一样，他出生在内陆，也很少前往南方，因此几乎没有机会欣赏这包围着欧罗巴大陆的蓝色巨人。那天是一个阴沉的日子，他们驻扎在一处山地，所有人都对接下来要发生的事情惶惶不安，直到他的副官卡特走过来，神秘兮兮地带他走向山的另一面——更开阔，因此他在那里第一次看到了大海。

阴沉的、翻滚着的浪猛扑在沙滩和礁石上，一种发苦的咸腥气味在空气中缓慢地扩散着。

无往不利的年轻君主第一次体会到了自己的渺小，尽管他曾经征服过山和平原，在面对更为宏大的海洋，他却只是发出了一声叹息。

然而又比天空要深邃一些，更像是二者混合在了一起，宁静又通透。凯撒靠得更近——他们这个距离已经称得上是暧昧，而尼亚斯人越来越红的脸颊也让他感到一阵好笑，就好像明知道自己会被如何对待，又隐约期待接下来会发生的事情一样。

“很适合。”他评价道，又有点专门吊着对方不放的意思——否则他也没必要保持着这个姿势，像是要把赛拉诺塞进大键琴里一样。“就像你一样，带着那种不会让人觉察得到的、没有威胁力的魅力。”他补充道。

赛拉诺不清楚这算不算得上是赞美，而等君主伸出手来，拨开他额前稍长的碎发时，他觉得自己像是被一览无余地看穿了。那双红色的眼睛毫无保留地出现在他面前，想必他自己也是同样地、完全地被对方捕捉到了。他的呼吸变得有些凌乱，思维不受控制地向着那些爱情小说的情节窜去——见鬼！它们干嘛要在现在跑出来呢？他发誓他只是因为闲得无趣才随手抓起一本阅读了几行。

如果凯撒面对的是一个足够有经验的、懂得利用自己魅力的家伙，那么，君主眼中所流动的情绪就不难解读了，接下来发生的一切都会顺理成章。然而赛拉诺却完全走向了相反的一面。

“我很喜欢你的眼睛。”凯撒说，他单手抚上尼亚斯人的脸颊，没有强迫的意思，但对于赛拉诺来说又不得不顺从着擡起头来——他原本想以一贯的、逃避的方式躲过这一次袭击。

赛拉诺觉得自己必须回应些什么，然而在这种情况下，一切语言都显得苍白而没有必要，他忽地产生了一种冲动，而在这股冲动的驱使下，他做出的行为远比他自己的判断更为大胆。

他小声地说了一句“失礼了”，轻轻地捧着凯撒的脸颊，亲吻了上去。由于过于明显的身高差，他不得不稍稍踮着脚，即便只是在脸颊上的亲吻，已经是他能主动做到的极限了——尽管他们在私人场合见面时，总是会行贴面礼，但他觉得这是不一样的。

凯撒被他的行为取悦了，好像一只养不熟的猫终于主动地跃上了他的膝头，将柔软的腹部露给他抚摸一样。

“我也……很喜欢您的眼睛。”赛拉诺说，他觉得自己的理智正在一点点地蒸发掉。

凯撒觉得自己的心口一阵悸动——他甚至有些惊讶于这样的反应，不过他很快就恢复了平常的神情。他抵着赛拉诺的额头，那种火绒草的又一次弥散了过来。

“我猜你不会喜欢接下来要发生的事。”他说，语调故作轻松，也许是为了缓解对方的紧张——他觉察得到自己手臂上逐渐收紧的手指，这时他才意识到对方不止是个瘦瘦小小的作曲家，还是个娴熟的大键琴手，那些手指会有力地敲击琴键。

赛拉诺无法抑制地颤抖起来，但他明白，君主没有给他另外的选项。

他不知道这算不算是一种……补偿，也许是因为基辅罗斯的安娜，也许是因为弗洛里安，也许是因为不断施压的特蕾莎，但……无论如何，他愿意跨过这个不归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