埃尔米达(2/2)
等阿黛尔也打着哈欠从楼上走下来,她也立刻发现了桌子边凌乱的场景了,夸张地大呼小叫起来:“小可怜,你看起来就像是被……被这些音符狠狠揍了一顿一样——你明白我的意思吧?”她指了指自己的眼睛,表情好像看见了什么不得了的怪物一样恐怖。
“呃……也差不多是这样吧。”赛拉诺说,他这时才感到倦意逐渐地攀上了他的脊背,一路窜上他的大脑。
阿黛尔一边摇头一边替他把那些乐谱整合到一起:“你最好立刻上去睡一觉。”等他们吃完早饭,赛拉诺就乖乖照做了,把谱子留给了弗洛里安修改。
一般来说,过量的工作总会让人飞快地陷入睡眠,然而或许是因为这些音符的存在感过于强烈,赛拉诺躺在床上,它们就跟随着他的脚步,一路从五线谱上跑进他的脑海,把困顿驱逐出去,搅得他像只被煎烤的鱼一样在床铺上翻来覆去。不知时间过去了多久,意识才逐渐平静下来,然而他来之不易的梦境并不平和:他好像变成了《埃尔米达》中的王子,在魔女之岛上与怪物搏斗,一会又变成了魔女埃尔米达,降下闪电和暴雨,在一片混乱后,他又成了被囚禁的公主,而那魔女则在恍惚中变成了酒神的模样,对着他说出一些费解的话语。
这样颠三倒四的梦让他睡得很不舒服,接近午餐的时候,他终于从“魔女之岛”短暂地逃离出来,然而却感到头痛欲裂,午餐也只是简单吃了几口面包就没了兴致。
弗洛里安照例是要等晚上才回来的,阿黛尔也许是因为闲得无趣,就叫赛拉诺一起去画画玩,后者不好意思拒绝,只好勉强着自己打起精神。
好在她并不打算出门去找她的好朋友们,只是在庭院里支起画架,随意找了一处还看得过去的景,就信笔涂鸦起来。赛拉诺对这些东西没什么了解,于是就只是安静地坐在一边,给阿黛尔当个小随从——也许是因为出身于贵族,即便再怎么把他当朋友,下意识里还是惯于随手使唤旁人。
她随手勾画了一会,赛拉诺看不出好坏,叫他评价也只会磕磕绊绊地说一些漂亮话,因此很快就厌倦了,百无聊赖地坐在长椅上,叫侍从给他们“拿点下午茶来”。
一时间,冬日枯槁的花园中就只剩下了他们两个。
“赛拉诺。”阿黛尔突然说,语气严肃,“皇宫里是不是发生什么事情了?”
“为什么这么问,夫人?”赛拉诺有些莫名其妙。
“你先保证绝对不会骗我。”阿黛尔嘟着嘴说。
“我保证。”
“弗洛里安最近鬼鬼祟祟的。”她说,变得像个膨胀的气球,“就算我去问,他也总是一副‘这事你别管’的样子,而且……你不觉得来会客室的人变多了吗?更可疑的是,我每次都不知道他们是谁!”
赛拉诺有点不理解阿黛尔这种推论是怎么得出的,他眨眨眼:“我想……这也许没有什么关联……?”
阿黛尔重重地“哼”了一声:“你就告诉我,是不是皇宫里又出了什么事?”
“非要说的话……皇帝要结婚了。”赛拉诺说——他也不是凯撒身边与政治事物相关的核心成员,充其量只是凯撒……秘而不宣的情人而已。他有点酸涩地给自己定义,随之而来的是另一种大胆的想法——只是一瞬,却把他自己都吓了个激灵。
也许他从一开始就不应该在维埃南继续停留下去。他想。
赛拉诺狠狠地掐了自己一把,把这个想法飞快地驱逐出脑子,然而阿黛尔好像对他这种行为产生了一些误解,怀疑地打量片刻:“你真的没骗我?”
“当然没有。”赛拉诺对于这一点倒是很有底气,“我想,弗洛里安先生也是因为这一点才需要频繁地和什么人交谈吧——这毕竟是皇帝的婚礼。”
阿黛尔将信将疑地点点头。
在接下来的几周,赛拉诺深刻地体会到了艺术家为什么总是被人认为有些疯疯癫癫的——他自己虽然还称不上是“艺术家”,好歹从事的工作是和艺术相关的。灵感总是在奇怪的时间到来,又悄然流逝,他不得不像个赏金猎人一样蹲守着缪斯女神们,这也就让他的作息习惯完全乱了套,就连在吃饭的时候也会突然地抓起纸笔,在五线谱上点下那些忽高忽低的音符。
麦斯特按照约定给他提供了台本,将魔女埃尔米达塑造成了一个爱而不得的悲情形象——尽管结局并没有像其他几个版本一样通过某种方式获得了大众心目中的完整,但悲剧和残缺之美反而让这个角色比公主要更令人怜爱。
赛拉诺在四月中旬完成了整个歌剧,弗洛里安几乎没有提供任何修改,不过为了保护这个“新人作曲家”,他们还是决定在作者中加上乐师长的名字。
一切好像都在向着既定的方向走去。
然而在一个下着小雨的午后,赛拉诺收到了来自凯撒的礼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