鹿头人(1/2)
鹿头人
维埃南没什么变化,但是好像一切都不一样了。赛拉诺想。
他总觉得自己还没有准备好做选择,命运的河流就裹挟着他向前奔去——而那河水湍急、刺骨。无数的碎屑从他身边经流而过,那是被无情的命运冲击至巨石上而不幸殒命的人,他感到恐惧,然而他的四肢已经被这河水牢牢地束缚住了。他浮浮沉沉,每一次上升,都给他一点点渺茫的、遥远的、微光般的希望,而每一次下沉,黑暗、压抑、窒息、麻木就会飞快地将那希望取而代之。
每一次,他要放任自己沉入河底,那水流就将他推上去,叫他看到这河流之外的辽阔,叫他燃起生活的意志,然而等他真的开始想要做出什么改变时,又好似有一只无形的、不可抗拒的手,拽住了他的脚踝,将他再一次拖进黑暗。
凯撒没有把他交给弗洛里安,而是带他来了埃芙洛,这里倒是和他印象中的大为不同了。
庭院中曾经盘根错节的藤蔓已经全部被替换成了更加整齐又便于管理的葡萄藤,已经到了五月,花园里的花开得正盛,给这里的夜晚添加了一丝香甜的气味。
石柱上被安装了更多的照明,等他走近客厅时,这里的陈设无一不向他表明庄园承担的功能发生了变化。
凯撒不痛不痒地解释道:“我最近都住在这里。”过了一会,他又好像有意暗示什么似得说:“哼……真没想到,一个皇帝居然甘愿住在这处‘情人庄园’,也不乐意留在皇宫里。”
几天之后,赛拉诺才从这里的管家口中隐晦地得知埃芙洛曾经是特蕾莎大公和基辅罗斯皇帝幽会的场所。
他感到一阵刺痛,直到管家巧妙地转移了话题,把他从这种低落的情绪暂时地拉了出来。
音乐照例是学的,然而来到这里的人们眼神中都或多或少地带着一丝嘲弄和厌恶——其中甚至有赛拉诺新年时指挥的乐团的成员。他们不敢对皇帝的命令表达反对,于是只能通过另外的手段来表达他们对“皇帝的小情人”的“尊重”。大多数都只是糊弄地讲那么一两句,就叫赛拉诺自己去练习了,然而无论多么完美的演奏都叫他们贬低得一文不值,负责声乐教学的那个男人则对他开着一些下流玩笑,末了还要补充一句“怪不得陛下这么喜欢你,想必这些灵活的手指和甜美动人的声音都别有用途”。
有那么几个瞬间,他甚至真的希望如此——如果真是这样,他反倒能放下那点没用的、可怜的自尊心。
然而凯撒好像并不这么想。
他不清楚自己究竟是哪一点吸引——或是惹恼了这位君主,以至于对方给他的不是至上的快乐就是绝顶的痛苦。他想开口询问,但那双曾经温和地、带着笑意注视着他的鸽血红的眼睛,此刻反而成了他最为恐惧的东西。
尤其是当对方把他拽过去,将头枕在他的颈窝,疲倦又有些恼火地说:“我是为你才这么做的。”
这本应该是亲昵而温馨的举动,然而他却好似被狮子叼着后颈的猎物,僵硬住了。他不知道自己的什么言行又会戳中凯撒古怪的脾气,于是只是保持着沉默,雕塑似得一动不动。
他本以为凯撒会对他做些什么——也许是他期望的,也许是他恐惧的,然而君主只是看着他,叹息,而后回归到死寂中去。这压抑的氛围就像一场迟迟不降临的风暴,就像是在黑暗中听到有人给□□上了膛,但迟迟没有发射。危险潜伏在四周,而他却连保护自己都做不到。
弗洛里安还没来看过他,伊米利奥和克苏威尔也是,赛拉诺不知道是由于凯撒的命令,还是他们压根不知道自己被扔在了这个地方。
这种如履薄冰的生活持续了一段时日,凯撒照旧是那种态度,仿佛悬了一把达摩克里斯之剑在他头上。
不过在这把悬顶之剑降下前,他遇到了另外的、让他意想不到的事。
伊米利奥是在一个早上拜访的,她不知从哪里找来了这个地址,但是被侍卫们拦在了门外,于是赛拉诺不得不到庭院里去。
剧作家对这场久别重逢似乎非常兴奋,她叽叽喳喳地讲了一大堆在剧院的事情,又说起自己去弗洛里安的庄园拜访,结果发现他已经搬走了的事。“阿黛尔好像对这一切都漠不关心,”伊米利奥说,边说边表情夸张地摇了摇头,“我不喜欢她。”
“阿黛尔就是那种性格……”赛拉诺说,他被伊米利奥引着,回忆不断地涌了出来,这叫他的眼角有些泛红了。
剧作家立刻岔开了话题,过了一阵,她才像是恍然想起了还有更重要的事情:“克苏威尔向我告白了。”在赛拉诺表示恭喜前,她又立马摆了摆手:“但是我拒绝了。”
伊米利奥简要地讲述了整件事的来龙去脉,“如果他来看你,呃……你替我跟他道个歉吧……”她挠了挠头,好像有点不好意思说下去,“毕竟,在剧院里被告白还是太——咦?”
她说了半句,突然停了下来,赛拉诺顺着她的视线朝门外看去——一个人影正摇摇晃晃着,过了几秒,像是被抽走了所有力气似得,直直栽倒在了地上。
伊米利奥腾地站了起来,赛拉诺紧随其后,门口的侍卫已经先一步做出了反应,然而他走过去查看了一会,又停住了。
“这、这是?”伊米利奥小跑着过去,发出了一声惊叹。
那人脸面朝下,血肉模糊,身上的衣物也被血水浸透——光是这样的场面就足够骇人,然而更让在场所有人诧异的是,他的头顶有两支鹿一般的角,身后却带着一条蛇一样的尾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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