歌剧表演(2/2)
赛拉诺摇摇头:“我正是为此而来,他署名卡厄斯,而且……在前不久还威胁了我的朋友们……”
“原来如此,原来如此……”那人说,语调真诚,但听了让人又产生一种怪异的感觉。“我乐意帮您,但爱莫能助。……我们不允许中途离场。”他又重复了一次,“如果有需要,请呼唤我的代号:狄俄尼索斯,或者,酒神。”
赛拉诺朝舞台的方向望了一眼,有些怯懦地问:“那个人……会怎么样?”
酒神不假思索地回答:“国王?当然会死。”
“我是指……被绑在十字架上的那个。”
“不然呢?”酒神说,他看了一眼赛拉诺,后者这才注意到酒神的面具并没有为眼睛留下孔洞,“那是格洛瑞亚的伯爵先生,用来扮演国王正合适。”
格洛瑞亚这个名词扎进了赛拉诺心里,而酒神就像是有读心术似得继续道:“看来您很关心时政消息……是的,凯撒陛下前往格洛瑞亚也是为了这件事——这位伯爵毕竟也是陛下的亲戚……”
“你们绑架了一个伯爵?!”赛拉诺不由提高了声音。
“嘘嘘嘘,安静一点。”酒神做出一个噤声的手势,“如果您真的那么好奇,为什么不跟我去看看呢——中场休息马上就要到了。”
“你们为什么要这么做?”赛拉诺问,他觉得自己还是无法理解这里发生的一切。
“你们?先生,这里只用‘我们’这个词。”酒神说,他按着赛拉诺的肩膀,把后者塞回座位中:“我们还是先安静下来,别打扰别人的兴致……”
赛拉诺只觉得自己仿佛在受酷刑,而那些缥缈的唱词在他听来也仿佛是最恶劣的讽刺和谩骂……他忽地觉得被绑在十字架上的不是其他什么伯爵大公,而是他自己。一股来自幻觉的疼痛从他的骨髓中冒了出来,随之而来的则是狞笑,大纺织厂的洛伦佐的声音伴随着单簧管出现了,夹杂在旋律中,朝他投来侮辱的单词。
他觉得一阵冷一阵热,就好像是虚弱的病人强行叫人扔进舞池一样难堪。
直到酒神攥着他的手腕,拉着他从座位上起来,他才意识到:表演暂时停下了。
“您出了很多汗,先生。”酒神说,赛拉诺恍惚从那面具上看出一点怜悯之情,“不过我们还是先满足您的好奇心吧——这是对新人的特权。”
他拉起赛拉诺,并不询问什么意见,就拖拽着这个少年向后台走去。
也许他们都像野兽一样有夜视的眼睛,赛拉诺想,他在这黑暗中走得磕磕绊绊,而酒神则闲庭阔步,好像根本不担心自己会在哪里磕碰到,甚至能分出心来提醒赛拉诺。
与黑暗笼罩的观众席不同,后台则显得异常亮堂,那些表演用的木偶被十分个性地排布在不同的位置,摆出不同的造型,就好像他们是活生生的人而非死物,也正在享受着休息时光似得。一个戴面具的高个子正站在“饰演”阿斯塔西的木偶身边,轻声细语地说着:“啊……亲爱的,你的高音实在是太美了,演出结束后我们去喝一杯怎么样?”
酒神冲着他点点头,领着赛拉诺继续向前。
他们从一个房间走进另一个,而这里就好像是建造者的套娃玩具似得嵌套着不同的空间,直到他们走进最深处的那个,黑暗又一次降临。
这个房间异常狭小,看起来就像是普通人家的杂物间,然而却被布置得像是个艺术品展厅:地面上铺上了地毯,从吊顶上垂下深红色的布料,衬在那十字架后,一束惨白的灯光从它的正上方打下,把那人的脸照得像个骷髅。
“向您介绍——格洛瑞亚的沃尔登伯爵。”酒神说,不知从哪拿出了一个纯黑色封皮的小册子,上面用红色的墨水书写着内容,而他像个吟游诗人似得大声朗读起来:“您曾经为了占有一块土地而秘密地毒杀了它的主人卡尔,并且强迫他的妻子;您曾经为了取乐,为了让您的小儿子学会‘勇气’,而把仆人沃尔森当做矮脚马,给他打上蹄铁,叫他终生残疾了;您曾经在一个冬天扒光女仆梅莉的衣服,把她扔进了雪地里,只因为她在打扫时用扫帚碰掉了您的文件……哦……这递给赛拉诺。
赛拉诺无言地翻看着沃尔登伯爵的“罪状书”,红色的字迹就像是用受害者的血液书写上去似得,在灯光下发出一阵阵呐喊和□□。
“所以……”他翻了几页,不忍心再看下去,声音颤抖地发问。
“所以,我们一致认为沃尔登伯爵……有罪。”酒神说,“就像阿克索马尔一样,他得为此付出生命的代价——您认为呢?他迫害了这么多人,相比之下这一点折磨真是微不足道……”
“你们这是私刑……”赛拉诺微弱地说,他本能地觉得这种行为并不对,但从逻辑上,挑不出任何能够反驳的证据。
“难道您能指望这些人幡然醒悟吗?”酒神说。
赛拉诺沉默地看着十字架上的男人,过了好一阵才以一种轻如蚊音的声音说:“难道您的这种做法不是背叛了君主吗?不是践踏了陛下的律令吗?”
酒神爆发出一阵放肆的笑声:“君主?哦……先生,您真的非常天真……君主们都会被送上断头台的,这是我们已经敲定的剧本。……好了,我们在这里耽误了太久,演员们应该返场了。”
伴随着一阵令人眩晕的闪光,赛拉诺发觉自己已经回到了座位上,他尝试着挣脱,但身上却像是有数千斤的枷锁似得——这下他真的像是十字架上的伯爵了。
酒神冰冷的嘴唇贴在他的耳边,像是蛇一样低语:“表演还没有结束,先生。”
赛拉诺惊恐地转过头去,却发现身后什么都没有。
而舞台的幕布被再一次拉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