凯撒(2/2)
阿黛尔给他买了一种甜点,自己则表示要回家去吃,等他们都坐上马车之后,她才表现出另一种神态来:“天哪,皇帝可真年轻!”
赛拉诺点点头。
“而且也很帅气!”
赛拉诺再一次点头表示认同。
阿黛尔半开玩笑地拍了他一巴掌:“真胡闹,你们男人之间怎么可能互相欣赏,两个男人放在同一间屋子里必然是要打架的。”
“我和弗里德里希先生就没有。”赛拉诺说,他几乎是脱口而出那个名字,然后,为了掩饰,他又立刻补充:“和弗洛里安老师也没有——阿勒西奥先生也是。”
“哼,那是因为你是个小可怜虫,他们不屑于和你斗。”阿黛尔做着鬼脸恐吓道,“一旦你变成一个男人,一个有权力的、有钱的或者长得很壮的,他们就忍受不了啦!走着瞧吧,一定会的!”
赛拉诺向后缩了缩,他可想象不出那一天:他本能地依靠着每个人的善意,根本不愿意把任何人想得那么坏。
不过阿黛尔的话提醒了他——再过一天半——也就是周一的夜晚,他又要再一次面对弗里德里希——皇帝。
这种等级和地位上的差异让他感到紧张不已,在他询问弗洛里安的时候,对方则以一种古怪的笑容回答了他:“我还以为你早就猜到了呢——他没有告诉过你吗?”
当然没有!否则自己又为什么要答应阿黛尔小姐呢?如果他知道自己的大提琴老师就是维埃南的皇帝的话,一定会把所有时间都用在大提琴的练习上,以免对方对自己的某个失误或瑕疵感到失望,因此宣布“把这个尼亚斯人永远驱逐出去”。他会因此而再也触不到一个音符,更不用说创作歌剧或是歌曲了!
然而不管他脑子里怎么想,时间总是会驱赶着世上的每个人的。周一的夜晚来得比想象中还要快。
他磨磨蹭蹭地上了马车——自从那一次弗里德里希送他回来,弗洛里安就再也不让对方负责这件事了。坐在轿厢里的时候,他觉得自己就像是吞了一整把火柴似得发热。
埃芙洛庄园依旧宁静,不过院子里已经被很好地修剪过了,侍者也增加了几个。在这片宁静中,赛拉诺越是走近,就越觉得自己的心跳吵闹。
他竭力克制着自己,像往常一样敲门,在得到一如既往的回答之后推门进去,颤抖着。
皇帝和庆典上大为不同了——不仅是装扮,还有气场。如果说在公众面前他像是鹰或者狼,现在就更像一个放松的、躺在草地上休息的狮子。他正坐在沙发上,身上有一些酒的腥气,不过看起来依旧很清醒,在赛拉诺进门的时候,他也没有擡起头,而是继续着自己的创作。
“阁下……”赛拉诺说,不过很快他就意识到自己犯了什么错误,于是哆哆嗦嗦地纠正:“陛下。”
“怎么,只是过了七天,我们之间就这么疏远了吗?”弗里德里希擡起头,以一种似笑非笑的表情看着他,“是弗洛里安要你这么说的?他在私人场合可从来没这么叫过我。”
赛拉诺摇了摇头:“是我自己……”
“那就把这个称呼扔去一边吧!我可不希望把这样宝贵的私人时间变得像工作一样严肃。也不要再称呼我为‘弗里德里希’了,那是我诸多名字中最反感的一个。叫我凯撒,我更喜欢这个名字。”弗里德里希——凯撒说。
“好的,凯撒……先生。”赛拉诺用了几秒来把这个名字替换掉,不知为什么,他对“弗里德里希”这串字符有一种奇怪的好感。
被他这样称呼的男人以一种审视却不那么严肃的目光看着他:“你听起来快要把自己的舌头打结了似得。”
赛拉诺低头不语,他不知道为什么自己一旦对上这个男人脑子里就一片空白,以至于他想不出任何合适礼貌的回应。
“你做了伪证,孩子。”凯撒沉默了一会,突然说。他的语气平淡,丝毫没有责怪或是恼火的意思,但赛拉诺就是从这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口吻里听出一丝“隐忍的愤怒”来——至少他自己是这么认为的。
他颤抖了一下,擡起头,希望能从对方的表情上挖掘一点更加确切的信息,但凯撒依旧是那副似笑非笑的样子,他看了反而更加胆怯。
“我不是在责怪你什么,”凯撒早就明白了这个小家伙的胆子不比一只野兔更多,于是提前放出了“无罪声明”,“我想知道,你为什么这么做——那个男孩是你的朋友?”
“不……”赛拉诺说,他觉得自己头上正缓慢地聚集着阴云,而这片阴影正随着凯撒的起身而变得越来越大——索性,对方没有向他走来,而是背着手踱步到窗边了。
他们沉默了一阵,直到赛拉诺意识到自己如果不给出一个更加具体的回答,他的老师就会一直这样冷淡下去。他挪动了一下身体,“其实……其实我是害怕那个老板……我也不知道为什么……就那么说了。”
“为什么?”凯撒又问,他转过身来,“你不害怕皇帝,但是却害怕一个小老板?”
“因为您没有那么粗暴地对待我。”赛拉诺犹豫了几秒,坦白道,“如果……如果您在我们第一次见面的时候也像那样的话……我也会害怕您。”他说完之后像是要寻求认可似得看向凯撒,没有得到回应,于是又急切地补充:“但您没有,我觉得您既友善又温柔……”
凯撒笑起来:“但你依旧在我面前发抖。”他大步流星地走过来,捧起赛拉诺的脸,蛊惑似的:“而且,你怎么敢保证我‘友善又温柔’呢?你听过那些传闻,也知道我怎样征服了西里雅、击败了高卢国王和他的士兵,在他们眼中,凯撒可是一个活生生的恶魔。……现在,我得告诉你,孩子,你害怕的只是一种低级的、□□上的暴力,倘若要折磨一个人,从精神上下手才是更高明的手段——你面对的就是这样一个魔鬼,也许他现在就在引诱你呢……一种来自灵魂深处的感知已经警告了你,它使你在我面前颤抖,但你非但没有逃开,却像只愚蠢的小羊羔一样贴得更近。”
赛拉诺以一种迷茫困惑的眼神做了回应,而凯撒则显得兴趣缺缺,放开了他。
“你多么无辜……又多么愚蠢。”凯撒说,“弗洛里安倘若把你就这么丢进维埃南的宫廷,你得叫人生吞活剥了。”
“在那之前我会努力学习的……”赛拉诺小心地回答。
凯撒又回到了沙发上,过了一会,就在赛拉诺以为这件事已经过去了的时候,君主突然说:“从这周开始,你要跟着弗洛里安去剧院工作——每周至少有一天。明白了吗?”说完,他脸上出现了一种颇有深意的微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