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3章 【已修】(1/2)
第133章 【已修】
说到这里, 从刚才起一直极具压迫性的姚琦忽然换了个姿势,身体后仰,道:
“每天待在房间里不是吃就是睡, 你也觉得很乏味吧?身为研究员,明明可以在实验室里发光发热,却被否认了所有存在的意义, 每天的固定工作内容就是抽血, 为他人做嫁衣, 说实在的, 我都替你感到不值。”
谢松原掀了掀眼睑,没有表情地看着他。
姚琦扬起一条二郎腿:“你不必有什么顾虑,我们也只是得到上头的命令,问你一些问题,并不想过多为难你。你只需要如实回答,作为回报, 我会和董事会沟通,让他们解除禁令, 尽可能给予你更多的人身自由。”
说着, 姚琦的视线下移,落到谢松原正轻轻搁在桌面上的,握着玻璃水杯的一只手。只见青年手背上的血管蜿蜒突起,青紫伶仃, 像是某种细致打磨雕刻出来的染色石膏。
“身体还吃得消么?许石英现在手上的实验搞得如火如荼,要用到的原料不少吧?在我的印象里,你可不是那种逆来顺受的人。”
谢松原依旧面容冷漠地不说话。
姚琦哼笑一声, 见他这样,干脆从椅子上站起来:“我再给你几天时间考虑。看你气色也不太好, 大概目前也不太适合回实验室工作。那么接下来这段时间,还是继续休息吧。”
这就隐隐有点威胁的意思了。仿佛是在暗中警告他,如果不老老实实道出实情,与他们合作,那么斯芬克斯将不会阻拦董事会那帮家伙对他做的一切。
谢松原礼貌地冲他点点头。
姚琦走出门不到十几米远,脸色立刻阴沉下来,显然对这场对话并不满意。
“你这几天继续看着他,别让他玩什么花样。”
“明白。”白袖步伐平稳地跟在男人身后,停顿两秒道,“队长,你难道真的觉得谢松原在刻意隐瞒什么吗?”
“什么意思?”
白袖:“调查结果的确显示,谢松原和谢明轩关系极差。就连谢松原自己都亲口说过,他讨厌自己的父亲。既然这样,又何必帮谢明轩撒谎?”
姚琦前行的脚步停了下来,双眸闪过精光:“从来没听你为谁说过话。怎么,你觉得我在故意找他的茬?”
“没有。”白袖不假思索地道,“只是因为这几天一直没有进展,我在想,如果始终从他这里得不到答案,为什么不换个方向呢?一个人只要存在,他走过的地方就一定会留下痕迹。就算找不到他这两个月的具体踪迹,那么过去一年,两年,甚至追溯到七年前,从他离开青城开始呢?”
姚琦心中一动:“你的意思是——”
……
“听姚琦的意思,斯芬克斯在两个月前就已经和他失联了。”谢松原揉着自己的太阳xue,眉头不自觉地蹙起,“监控影像拍摄于一个星期前,那个跟着谢明轩的男人我看不清样子,但变异时的形态十分奇怪……我想姚琦说的没错,那确实是个多重变异者。”
“但问题就出在这里。”
云城基地几乎已经是这方面的佼佼者,研究员们至今却仍没搞清蛙人这样的基因怪物是怎么被催化出来的。
使用谢松原的血清当融合剂的基因实验才在近期刚刚展开,为什么一星期前,谢明轩就能找到一个战斗力如此强悍、并且看样子没被污染病所困扰的多形态变种人?
难道他也在私下做那种实验?
下一秒,谢松原自己就把这个猜想否认了。
谢明轩很早就不在官方机构任职,他离群索居,几乎不和任何资本打交道,不可能有比基地更先进的实验条件。
谢松原其实很能理解,为什么姚琦会如此焦急地执着于寻找谢明轩。
普通人不明白那场流星雨的重要含义,但对此知情的人并不难将其和七年前的事故联想起来。
——而谢明轩如此果断的离开更是映证了这一点。
他消失的这两个月究竟去了哪里,做了什么?身边为什么会出现那样奇怪的男人,又为什么拒绝和斯芬克斯沟通,使得他们发出去的众多消息都石沉大海?
那个变种人是他创造出来的“杰作”吗?
种种问题盘旋于脑海,不仅仅是姚琦,就连谢松原也很想知道。
*
两天后,许石英率领着手下的组员,展开了一次面向整个基地的课题发布会。
这意味着在经过反复商讨和考量后,董事会终于决定将他们手上现有的部分成果,及发展多重基因研究的野心暴露在众人的视线底下。
谢松原也终于有了外出散心的机会。
他虽然犯了错,但到底还是研究员中的一份子。基地的研究方向有所更新叠代,在这共同见证里程碑的时刻,谢松原没道理不参与进来。
晚上七点五十分,谢松原跟随在白袖身后,前往建立在基地主建筑物旁的独立礼堂。
其余所有人基本上都已落座,谢松原和白袖在人群最后一排找了两个空位坐下,没什么人注意到他们的出现。
礼堂前半段的大灯全部打开,正前方的大银幕亮着,用黑体的大字打出“书写多重基因:人类未来演化前景”一行标题,让谢松原感到一种说不出的荒谬。
大会开始,大屏幕上先是播放了一段剪辑视频,内容是近期发生在世界各地的变种人伤人事件。
打架斗殴、恶意伤人、入室抢劫——小部分来源于各个城市的新闻频道,绝大部分取自网络。来自世界各地的人类分享了数以万计的惊险画面,这些片段就像是散落后再被重新聚集起来的拼图,勾勒拼凑出这段时间发生的变故全貌。
那是来自人性深处最毫无理由的、真实的恶。
视频没有添加任何悲壮的背景音乐,也没有什么特殊的剪辑手法,只是将众多片段拼凑起来快放。
光是这样就足够具有煽动性。
短短不到两三分钟的播放时长,礼堂下边不断传出倒吸一口气的惊呼和低语。
足够发达的网络世界让基地中的人每天都在接触外界信息,然而这个视频带给他们的冲击感依旧无与伦比。
一开始他们还抱有侥幸心理,希望军方能将情况掌控住,然而事到如今,看着屏幕上普通人与变异者间如同天堑一般的实力差距,以及不断发生的流血惨案,他们不得不开始相信,这确实是一次全人类都将面临的集体难关。
在场的观众都被笼罩在一片看不清未来的恐惧与忧虑感中。直到四周的灯光重新亮起,他们这才惊觉,舞台上方竟不知何时出现了一个陌生的男人。
穿着西装,样貌年轻,一头栗发。
看样子此前从未在基地内出现过。
白袖侧着头道:“是董事会的人。”
白袖这样一说,谢松原就明白了。这个年轻男人是董事会担心许石英镇不住大场面,专门派来撑场子的。
此举足以见得董事会那边对项目的重视。
这也确实是个拉拢人心的好时机。此时的基地内部几乎囊括了附近几个城市里大部分的尖端人才,当秩序失控、灾难来临,招揽具有一技之长的科研专家便是资本家们要做的第一件事。
陌生男人清了清嗓子,开始娓娓道来。
“刚才在大屏幕上播出的画面,你们应该都不陌生。过去这半个月,是人类重塑认知的半个月,我们经历了意想不到的困难。”
“如果此时你们离开基地,走上云城大街,会看见变种人团伙在□□烧。这些家伙很大一部分由低收入的无业游民、流氓混混组成。曾经,他们只不过是城市里最为身份低微的害虫,对我们赖以生存的地方没有任何贡献。而现在,他们却因为拥有了更强大的变异能力,在我们引以为傲的美丽家园里兴风作浪。”
“——他们肆无忌惮地欺凌弱小,从弱者的手中抢夺资源。偏偏是这个城市里最阴险下作的无为分子,如今却形成了最令人感到棘手的危险组织。试问,你们怎么放心和这些人生存在同一片天空下?哪怕你们此刻是安全的,你们的家人和朋友呢?他们只要离开家门,就会暴露那些人的目光之下,随时都会遭到攻击,担惊受怕……”
“试问,难道这就是你们想要的生活?难道我们要让这种人成为未来的城市主人?”
年轻男人一字一句,铿锵有力,话语极具蛊惑与煽动性。
谢松原神情微妙地听着对方天马行空的宣讲,突然陷入了某种出神的状态里。
……总觉得这个人的身上,有种他说不出来的熟悉感。
说话时的语气、动作,还有面部微表情。
“怎么了?”看他半侧着身子靠在扶手上,正用手指揉太阳xue,白袖以为谢松原有哪里不舒服,凑过来低声询问。
“没什么。”谢松原只是摇头。
穿着黑西装的青年声情并茂地侃侃而谈:“那么,我们究竟能为这个城市,为所有我们的朋友家人做些什么呢?经过一段时间来坚持不解的沟通与努力,终于在今天,我们得以将这个计划正式公之于众——”
青年话落,身后的屏幕上应声切换出“火种计划”四个大字。
“‘在过去两世纪里,人类开始了漫长却也短暂的基因探索之旅。基因像是长文本,我们将生命的密码翻译成所有人都能看得懂的统一制式,试图让凡夫俗子也能了解遗传的奥妙,正如同我们命名群星,这样就连稚嫩的孩童都能准确叫出那些遥远星体的美丽名字。随着对它的了解越发深入,我们渐渐想要像程序员一样编辑它们。我们试图破译,先是读,再是写——
科学家们组建了令人惊叹的庞大基因组数据库,我们同样将其运用到了日常生活中。通过像是这样类似于综合索引目录的东西,我们可以更加高效快捷地实施基因编辑与改造。在这些技术的快速更新改革下,就连只有十几岁的高中生都能在说明书的指引下进行简单的基因编辑操作,生物科技的车轮滚滚向前,这是一个技术爆炸的时代……’”
青年说到这里,微微一笑:“其实我本人对生物这门专业并不怎么了解。以上的话,全部引用自我现实中认识的一个人。”
这人话音未落,谢松原和白袖俱是一愣,脸上同时露出吃惊和若有所思的表情。
白袖明显有点坐立不安,蹙着眉头,有一瞬间,谢松原甚至觉得他有种想要站起来的冲动。
青年在座位上换了个姿势,仿佛陷入到某种捉摸不透的迷惘之中。仔细看去,就会发现他肩膀微微耸起,这是一个非常冷漠又具有防备感的动作。
在这段时间的相处中,谢松原极少,甚至可以说从没见过白袖有这种反应。
台上的声音还在继续。
“在此之前,基因技术已经被有效运用到对许多重大疾病的治疗当中,但是这在病人群体里,依旧只是非常小的一部分;但是对我来说,那还远远不够。我们不仅要治愈,而且还要提前预防。不仅只是填补缺陷,我们还要加强优势。”
“是的,加强。当然,你们很多人可能会说,这违背了我们长期以来的道德观念和伦理认知,但是各位请回想,当人类历史上无数残酷的战争来临,不论男女老少,所有人都要一视同仁地奔赴战场,没有人能额外获得任何同情。同理,当灾难降世,人类面临着最真实残酷的危险,我们是否还应该坚守所谓的‘底线’,让这样虚无的枷锁束缚我们本已十分岌岌可危的生存空间?当现有的规则和法律已不再足够保护我们,我们是否还有必要遵守这些陈词滥调?”
台下鸦雀无声,似乎都被男人的这番发言震慑得说不出话来。
短短几句话,便勾勒出这人游走在正义与邪恶交织的灰色边缘的、极具危险的野心思想。
这段偷换概念的言辞乍听起来头头是道,有条有理,但只要仔细思考,就不难察觉出其中的傲慢与漠视。
总结起来其实就一点:如果现有的法律已经对当下的情况“失效”,那么干脆就再搭建起有利于自己的私人规则。
至于这个新规则的受益者是谁,似乎就不是台下众人能够干涉的事了。
正如董事会所说,这是一个由资本掌控的世界,研究员们见到的每一块地砖、每一件昂贵的设备、每一餐丰富的食物都代表着大量的金钱投入。在如今这般就连军队都疲于应付那些作乱的变种人的时刻,反倒是这些拥有着大量空闲人力与资金的私人企业更能向手下的人提供保护伞。
前提是,你确实被划分到了“自己人”的领域里。
“本世纪将是生物的世纪,这句话将不再是旁人口中的笑谈。在此,我代表董事会向各位发出诚挚的邀请。”到了尾声,衣冠楚楚的年轻男人挺直身体,“欢迎各位加入我们,为更美好的明天出一份力。”
下边一时静悄悄的,没有太多反应。
男人也毫不在意,锐利的目光在前方的观众席上逐一扫而过,好像长了千里眼般,笔直地朝着谢松原那边望了过去,露出一个意味深长的隐晦微笑。
接收到视线的这一刹那,谢松原心中陡地冒出一个荒谬的念头:对方知道他在这里。
在男人的开场白导入之后,许石英开始介绍这项多重基因整合技术的开发现状和应用前景。
他提到,自己在感染患者身上发现了一种未被命名的提取物,可以有效治疗感染病人,抑制污染效果。他已经在取得患者知情同意的情况下,给部分严重感染的患者注射了提取物,全都取得了非常好的临床疗效,并且据目前观察来看,没有任何不良副作用。
也就是说,只要在多基因植入的过程中疗程性地配合注射这种提取物,就能很好地避免可能由变异基因过负载而带来的污染。
只不过因为这种物质非常珍贵,他们目前还不能大规模提取。最近许石英和他的团队正在研究它的抗污染原理,并尝试在实验动物身上也培养出类似物质,方便后期大规模生产。
谢松原在台下听着,暗想这人瞎编还真有一套。
李老上次来看他时有提过,许石英这段时间带着团队忙活半天,什么都没忙出来,所谓的大规模培养只不过是纸上谈兵。时至今日,这些人所有用来做实验的“药物”全都来自谢松原,至今没找到其他可替代物。
许石英当然不会道出实情。
关住一个人,源源不断从他身上抽取血液,供养一大帮人实验所需,听起来就很可怕。
人总是会对能够波及到自身的威胁额外在意。
一旦告诉这些研究员,就连曾经身为A组组长的谢松原也难逃被如此恶劣对待、软禁的命运,他们又怎么会不物伤其类,认为董事会也会这样对待他们,从而产生信任危机呢?
听李老说,知道内情的A组成员们已经因为这件事进行了两三次异常激烈的内部争吵。一部分人认为这是不人道的,而另一派的人则觉得,这是必须的。
这正如那个著名的电车轨道选择题,两条轨道上同时分别躺着一个人和一群人,当电车呼啸而来时,你的手边刚好有一个可以改变方向的扳手,你会选择让电车驶向哪一边?
何况谁都知道谢松原的特殊性,没有人舍得他死。既然他自己之前都在偷偷提取血清给患者注射,就说明他对这件事也是认可的,只不过现在的执行方变了。
而这也是他当初有意选择隐瞒的后果。如果他不那么做,说不定就不会变成现在这样的局面。
子非谢松原,安知谢松原愿不愿意为此反省认错?
而无论是两派中的哪一派人,此时都坐在观众席上静默无声。旁边就是雇佣兵们的虎视眈眈,他们没有任何能力能与之对抗,想来也在出发前就收到了来自董事会的警告。
谢松原的食指轻轻摩挲着下唇。蓦然觉得有点喘不过气来,胸闷得仿佛有重物挤压,太阳xue也隐隐作痛。
这种感觉让谢松原感到少有的烦躁。
好像自从那个陌生男人出现后,他就开始觉得不舒服了。
讲台边的许石英渐入佳境。
从那个被他“无意”中救治起来的基地患者讲起,许石英勾勒着他的宏大蓝图。说他小时候上生物课,老师给学生展示被转入了绿色荧光蛋白基因的小鼠,这些小鼠能在特定光线下散发出荧光绿的颜色。那时的许石英就突发奇想,如果往人体里也植入这些荧光蛋白,是不是就能得到同样会发光的“荧光人”了呢?
尽管后来的他很快得知,这种荧光蛋白并不足以让整个人体发亮,顶多可以用于观察器官内部的细胞活动;而且也没人会往自己的体内植入一种基因,只是为了让他在黑夜里荧光闪闪。
但年幼时这种对于未知领域的好奇,还是深深地印刻在他的脑海里,这是他最初对于基因技术的憧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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