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3章(2/2)
于观真淡淡道:“看来你之后改变了些对他的认知。”
“不错。”未东明道,“他利用织梦术杀人,世人又何尝不是在用织梦术杀他,他们终究都是在织梦术下不知真实与虚幻的活死人罢了。从得到织梦术那一刻起,第一个牺牲品就是孟黄粱自己。”
“那些中术的人并非不能够走出来,却是自己选择不愿意走出来,连同孟黄粱自己,都是梦中人。”
于观真压根不吃这一套,淡淡道:“你们这些恶人,倒是真喜欢说些冠冕堂皇的话来包装自己。”
未东明笑了一声,他慢悠悠道:“我不是可怜他,只是说一句实话罢了,孟黄粱没办法彻底掌控织梦术,因此尽给自己找麻烦。这东西有多大的本事,就能引来多大的麻烦,尘艳郎却很明白分寸在何处,你看这些异兽肉身都已消磨,魂魄却尤自不散,心甘情愿地滞留于此。”
“世上最难求的岂非就是心甘情愿四字?”未东明低声道,“可是尘艳郎总有许多办法,叫人不得不心甘情愿。”
同样的手段,落在不同人的手里就有了截然不同的用法。
于观真若有所思,没再说话,只是细细观察着山壁上的石刻,很快又听见未东明道:“说起来,你与尘艳郎倒是有几分相似。”
“哦?样貌吗?”
“当然不是。”未东明摇摇头道,“你的性子跟他很相似,但凡自己想做的,就一定要做到不可,纵然你再喜欢一个人,也不会为他改变。你自己也许并不觉得,可对我来讲,你其实与他并没有什么差别。”
于观真哑然失笑,只觉得荒谬至极,倒不觉得有什么愤怒的,刚要说话,忽然感觉脚下绝崖震动起来,还不待他反应,人已经失去平衡,身体整个就往后仰去。
原来是方才借着说话之机,未东明已彻底将此处绝崖一分为二。
这下来得实在猝不及防,简直叫人莫名其妙,坠空之时,于观真听见未东明的声音由大变小,冰冷非常:“你当日救走我,邀崔嵬下地宫,都是你一己私心,那时既没考虑他,这时也不该考虑。”
之后似又说了什么,于观真身体已与碎石一同卷入漩涡之中,只觉得五脏六腑都在翻滚,如何还能再关注未东明在说些什么,他叫涡流一吞,不由得眼花缭乱,只觉得四处都是追来的暗影,他来不及考虑更多,心知这可不是什么潜水时会遇到的温顺鱼群,忙稳定心神。
水眼的吸力很大,于观真身体层层坠落,四肢都使不上气力,那无数暗影涌来的波涛拍在身上,更是沉重的一击,他努力扯下脖颈上的黑珍珠,藏锋刀顿显在手,乌木黑沉,搅乱水流,刀光环绕周身,逼得暗影暂时不得近身,只好吐出一连串的泡泡,层层自他身旁涌过,更有甚者露出两排锋利的牙齿,直接咬住了藏锋刀。
于观真在水中身形飘荡,正愁水眼难以甩脱,这下得到助力,不由得大喜过望,紧紧攥住藏锋刀,顷刻间被这条横冲直撞的怪鱼带着蹿出漩涡。
他乍一摆脱漩涡,眼清目明,这才看清是一条散发着幽光的怪鱼,肉身已朽烂,只剩下玉莹莹的骨,在水底发出柔和的光芒,它性情凶恶,大概是个吃独食的主,一下得口,登时往前游,速度奇快无比,其他暗影追它不上,只好作罢。
于观真被它拖动不知道游了多久,身体都快麻了才觉那怪鱼松了口,他急忙打起精神,于水中挥刀一斩,怪鱼本就有水中优势,顿时闪避开来,一时间失了踪影。于观真不知道自己身在何处,急忙往上游去,哪料得水中很快就冲来那怪鱼的身影,霎时间玉色鱼骨重重撞在他胸腹之间,叫于观真险些喷出一口鲜血来。
他在水中无以借力,只能一边与这怪鱼周旋,一边努力上游,只是僵持多时,胸口烦闷之感愈发沉重起来,眼前不时有些发黑。
那怪鱼大抵看出他的窘态,很是有些猫戏老鼠般的意思在。
泥人尚有三分火气,更何况于观真脾气本就不好,忍不住在心底暗骂:“他妈的未东明,过河拆桥,卸磨杀驴;他妈的死鱼,活该你们被尘艳郎搞成这德性。”
于观真不知跟那怪鱼玩礼尚往来多少回,总算见着水面透出隐隐约约的光,他加快速度冒出水去,果见到石阶,急忙攀了上去,上了陆地后四肢自就轻便起来,他看着水底游动的暗影不由得冷笑起来,等着这怪鱼一出现就叫它知道花儿为什么这样红。
哪料这怪鱼很是精明,它在水底下游动片刻,似是有些犹豫不决,不多时竟飞快逃窜离开了。
于观真抹了把湿漉漉的脸,没有感到高兴,反倒暗叫糟糕。
他想:恐怕我上来的这地方炖过那条鱼,否则它怎么可能跑得跟要投胎似的。
先前没来得及看,于观真这次回过身去,发现是一条嵌着夜明珠的长廊,这个石阶是个水池子,跟他们在白下城地宫看到的蜃龙女墓室非常相似,除了游进来的不是横公鱼而是一条骨头鱼,基本上没有什么差别。
于观真调整了下呼吸,借着烛光看到尽头处的确有一个玉台,而玉台上朦朦胧胧有个人影,简直是梦回地宫,他的心一下子就沉了下去。
“未东明娶不到赤霞女是人品不行。”于观真在心里安慰了下自己,“我好歹没做过什么伤天害理的事,老天爷应当会保佑我平平安安回去见崔嵬的。”
他现在实在是没力气去感受被背叛的愤怒,只能漠然地把它当做一个既定事实来看待。
未东明不知道什么时候会来,尘艳郎也不知道还留了什么后手,于观真只能尽量掌控现在拥有的信息,他很快就往走廊尽头的玉床走去,决定去看看这山谷里又藏了一个什么东西。
玉床毫无遮掩,加上走廊上的夜明珠放着光芒,让于观真没有走到尽头就看清楚了床上人的面容。
时光好似寂静了下来,于观真如沐冰雪,先前入洞时他都不曾感受过这样的寒意,似乎连动一动都做不到,只能死死看着玉床上的人。
玉床上的青年蜷曲着环抱住自己,全身□□,漆黑的长发披散下来,犹如胎儿在子宫之中一般,身上仍是湿润粘稠的,玉床上蔓延着潮意,宛如刚刚降临到人间来。
他在缓慢地呼吸着,心跳微弱,如同一个刚出世的婴儿,偏生手足青白,活像曾被冻得僵冷。
“崔嵬。”
于观真难以置信地从嗓子里挤出干哑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