嗣宁阿茗(三)(2/2)
他现在想,也许是有的。远洋巨轮停泊维多利亚港,带来不属于这片地界冰寒飓风,再冷,也不够宣茗轻飘飘动动嘴巴让人受冻。泥盆纪、石炭纪、二叠纪……勘探不清的冰期,香港淹没又浮起,追溯到四亿年前新界东北岩石,她带来最深最深寒意。每一回宣茗航班落地,香港就要下一场大雪。
早唱尽了,不是吗?
其实你我这美梦,气数早已尽,缠绵也是无用。
第二天生日宴会,佩怡开玩笑,警告他当花花公子要有分寸,免得家宅不宁鸡飞狗跳,到时她绝不打碎牙齿肚里吞,一定掉头回娘家仍做Prcess佩怡。
梁嗣宁太失败,周女士在旁,与佩怡已是和睦婆媳架势,一唱一和,只差逼他点头,明日便给梁家与郭家上锁链,用张婚礼请柬绑死到一起。
唉,实在叹一万遍气也没有用。三天之后梁嗣宁载佩怡去机场,繁忙金融课业间歇,佩怡“视察”未婚夫感情生活,谁又能挑她错?阿茗说得对,佩怡是最无辜。可他当然也不舍得怪责宣茗,内耗到最后,只好引一身咎,都是他梁嗣宁脚踏两船,做尽人间坏事。
那天之后,梁嗣宁与宣茗照旧各过各的日子。通告忙碌大明星各地跑《天塌》宣传,剧集收视一路走高,是近年难得口碑人气双丰收,业界预估宣茗要凭《天塌》拿奖到手软,从此职业上个台阶,人人要高看Callia一眼。而港岛梁家少东一天三十二会议、四十八饭局,讲千万亿万级别生意,谁宴会碰见他,都要挂着笑脸恭贺一句“好事将近”。
梁嗣宁一早知道她在挑房子,和翠湖天地老板打过招呼,为她留住最心仪一套花园复式。可惜来不及告诉她背后秘密,两人便在香港大吵一架,为免Callia小姐与他彻底划清界限,连钟意房子都要退掉,梁大少连夜call爆翠湖老板电话,请他务必守口如瓶——宣茗小姐购房,与他梁家少东丁点关系没有。
总助说礼物已经安全送到,只不过Callia小姐仍在外地,归期未可期。
梁嗣宁在协议合同末尾签字,点头说,知道了。
弟弟嗣音在办公室玩翡翠菩萨像——梁大少数不清生日礼物中不起眼的一个,无知小人儿不懂敬畏慈悲,伸手去捏菩萨座下莲花瓣,被梁嗣宁伸手制止。
嗣音嘴巴挂油壶,“可是它好漂亮。”
是这道理,漂亮人物比琉璃易碎,远观是保护,靠近才要损坏她的完美无缺。
再见到宣茗,她已经快满二十一岁,航班通告都定下,只等染好鲜艳头发飞去国外,做回十四五岁少女偶像。今年Callia最后一次国内行程,有请柬递到梁嗣宁办公桌,总助机械汇报当天会议纪要,被少东家打断程序,询问后续行程。
于是当晚大少落地虹桥,晚会主办方亲自派豪车接他进场地,坐在第一排最边上,是确保不会被摄像头拍进的角落,也是最高地位象征。
Callia需得走闪光灯遍布红毯,秀身上新赞助奢牌长裙,迎众人目光走进内场时,梁嗣宁已经坐下二十分钟。
她位置在第二排当中,又不刻意左右张望,大少余光注意她良久,也不见阿茗投来半个眼神。一直到上场表演,场务为她立好话筒,宣茗目光扫过全场,也扫到未被摄像机收录角落。
梁嗣宁清楚看见她眨了三下眼睛,险些错过拍子,唱第一个字时,因为喉咙颤抖,音调稍稍飘出去一点,好在之后又拉回,继续一场完美表演。台下掌声雷动,都愿意给预备天后三分薄面,但最真心为她高兴的,梁嗣宁固执认为只有自己。
靳思嘉发来消息,说保姆车故障,麻烦梁生送阿茗回家。附上翠湖地址——其实全无必要,翠湖老板私下早将房屋合同递给大少过目,翠湖花园在何处,没人比梁嗣宁更清楚。
宣茗来不及换下礼服,被staff簇拥到梁大少车上,她仍然坐副驾,露肩礼服外羊绒大衣,头□□成最刺眼白金,映衬美人冰雪肌肤。夸张长耳饰是奢牌珍贵手工珠宝,可抵蜗居一套。
她垂下眼眸时向来冷冽,头发一染白,更像嗣音爱看玄幻小说里高贵的雪山神女,该有万人俯首,梁嗣宁定在其中。他很少自己当司机,今天为同Callia小姐难得的二人世界,特地放员工带薪假,油门一踩上延安高架,然后心中默默感恩靳思嘉。
可出乎意料事情太多,梁大少正头脑风暴,如何将预备天后哄好,求求她能不能再续佳缘,片刻也够。宣茗体会不了恋爱男人心,哪怕车载蓝牙公放Manlove,是她烂熟的国外语言,Callia照旧只顾谈下月行程,顺便赐予梁少一句——
心意收到了,今天你把那两件东西带回去吧。
梁嗣宁脸色骤然垮掉,刚刚还极乐在云端,现在就被流放到南北极陪企鹅看冰川。他恍惚到忘记车子将至十字路口,好在宣茗生喊了一句“红灯”,车轮堪堪卡住白线,前方电瓶车主沪腔怒骂,“宗桑”两个字刚出口,又被车牌吓得憋回去。
梁大少语言系统紊乱,心里想原来今朝jt回光返照一场,是Callia特许的道别专用辰光。
“梁嗣宁,我好不好求你最后一件事?”
港岛最知名前途似锦继承人连最基本开车技巧都忘掉,进地库时险些剐蹭墙壁,好在Callia小姐仍然清醒,适时掰过方向盘,从指缝逃出白金发丝,悬到梁嗣宁手腕。他以为是切割大动脉利器,以为阿茗非要他血溅当场,看见满地红,才知他到底多热衷。
他练习稳定情绪二十五年,主持八百多场富人区会议,半个家族交到他手里,今天居然彻底明白什么叫溃不成军。梁嗣宁嗓音比刚刚台上宣茗颤抖一万倍,音调飘到西伯利亚寒风里,“好,你讲。”
电梯里白炽灯更亮,梁嗣宁软到碎掉的神情无所遁形,宣茗耳坠晃动,擡头看他,一瞬间,左右闪躲。
她也许相信了,也许动摇了,但是对宣茗来说,一瞬间的感动没有用,长久的感动也没有,她做不来光鲜亮丽豪门阔太,也不爱真心付尽矜贵大少。
“我想要《悬悬》,卫霓最新剧本。”
新生代导演领头人物,可比起汪导打磨三年预备冲击金像作品,她口中的《悬悬》太没有竞争力。
“阿茗,”梁嗣宁与她一起走进花园,月光长长照山茶,它与女人都在花期。宣茗应声,但不回头,梁嗣宁便只能自顾自讲,“那你好不好,也答应我一件事?”
Callia航班在第二天下午,公开行程,送机粉丝挤满虹桥,她同旧日队友Maggie孔莹姜见面,照片发布到网络上,又挂高位热搜,引青春回忆。
同一时间,梁嗣宁登机回港。
一年后,《悬悬》在香港上映。午夜场观影人数稀疏,无人发现黑色风衣的矜贵大少,在散场时悄悄抹掉一两滴眼泪。
遗憾这是结局,无奈无力改变。
梁嗣宁擡头看见,香港又下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