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章(2/2)
江入年很快便弯下腰,配合她的动作,他笑得极为轻浮,仿佛料定了自己不会做对他不利的举动,也舍不得做。
代价就是。
她松开口,下一秒,用自己的脑袋撞上他的下巴,结果他刚好侧头,手指就不小心刮到了他的耳朵。
真的软。
他还笑:“傻不傻?”
“……”
感受到脸部的拉扯,林听思绪断开,擡起眼,恰好对上他意味深长的目光:“噢,说得也没错。”
林听:“?”
江入年直接说:“是有人说过我怕老婆。”
虽然这话带了点窝囊的意味,但他好像还挺引以为荣的,嘴角的弧度就没压下去过,一直在笑。
林听小声嘀咕:“油嘴滑舌。”
两人开车去了商场,逛了一圈珠宝店,最后江入年挑了款五克拉的对戒,林听问导购员戒指上能不能刻字。
导购员:“可以的。”
林听:“今天能弄好吗?”
导购员:“可以的女士。”
好不容易来一趟,林听有点懒得折腾了,转头询问江入年的意见:“我们在这儿等一会儿吧。”
江入年:“好。”
林听把要刻的字写在纸上。
坐在旁边的沙发上,等待的间隙,林听随口提起:“对了,那等会儿,我们还是去昨天那个墓园吗?”
江入年眉眼动了动。
“她不葬那儿。”
闻言,林听下意识以为他的母亲是葬在了另一处墓园。
没继续问下去。
想着坐这儿干等也是浪费时间,她声音柔和:“听说以前的姑娘爱好文雅,不仅会琴棋书画还会刺绣品茶,虽然我没见阿姨,但一般而言,男孩子更像母亲。”
江入年侧头看她。
林听温声:“你这么好,我便觉得她一定是位雅人深致的女子。”
说完后,她握住他的手,主动靠近。近距离注视他的眉眼,视线稍停,而后她继续道:“她若还在世,一定是位很好的母亲。”
江入年眉眼舒展开。
“会的。”
两人没有很忌讳这个话题。
“不过,你第一次带我去。”光是想想,林听就有点紧张:“刚刚在来的路上,我看到一家花店,要不要带一束花给她?”
江入年都听她的:“行。”
两人便出了珠宝店,坐扶手电梯下到一楼,在出口的位置找到那家花店,林听拉着江入年走过去。
每逢周一,花店的生意都很冷清。
江入年跟在林听后面,很快,她便挑了最好的十九枝白菊,又要了几枝小菊,用黑白包装纸包好,而后抱在怀里仔细整理着。
看出林听很紧张了。
江入年擡起手,揉了揉她的头:“忘记告诉你了,我们今天去不了。”
林听动作一顿,擡起眼:“为什么?”
“我的问题。”江入年继续揉着,顺势擡起她的脸,看着她:“你接着弄,弄完给我拿着。”
沉默片刻。
林听仍有些猝不及防,像是开学前一天晚上忽地收到学校发来假期延长的通知,她迟疑了下:“花放不了太久的。”
“不会枯掉。”
说完,他顿了下:“明天。”
林听想了想,抱着花说:“那也行。”
时间空下来。
两人慢悠悠地折回了珠宝店。
没多久,导购员便走到他们面前,稍稍弯腰,拿着戒指介绍道:“林女士江先生,这款对戒的名字叫做专属,象征着纯洁的爱情,是人生中一种积极的力量,幸福的源泉。”
“年少之交,久已心心相印。”
“祝你们百年好合,真诚地拥有彼此。”
林听:“谢谢。”
接过戒指盒,她掀开盒盖,唇角随之弯起,而后取出其中一枚,翻转了个方向,便看到刻在指环内壁的文字——不见诸君。
也不知怎的,林听没想别的,光是看着就觉得开心。
注意到她的神情,江入年也笑,随后取出剩下的那枚,对着光,内壁刻着下半句——但见入年。
林式情话。
他倒是很喜欢。
耐心等了会儿,见林听一点动静也没有,江入年忍不住说:“给我看眼你的。”
闻声,林听便把自己的这枚递给他,刚想说点什么,下一秒,江入年就把他手里那枚戒指套到她手指上了。
“挺合适。”
语毕,他顺走了她手里的戒指。
看了眼,又递回给她,手干脆擡着:“戴上慢慢看。”
好明显的暗示。
林听回过神,笑着给他戴上。
这之后。
继续盯着自己的手看,似是入了迷,过了好半天,江入年忽地提到:“来年开春,我们去扯个证。”
林听脱口而出:“要等到来年吗?”
说完,又意识到这样说显得自己很不矜持,她立刻补道:“我的意思是,你之前不是很急吗?”
江入年没取笑她:“爷爷刚走,我的孝期还没过。”
林听这才反应过来,神色懊恼:“对不起。”
“但我是开心的。”江入年用戴了戒指的那只手掐她的脸,没用劲儿,只轻轻碰着:“不过呢,你把持着点。”
“啊?”
“我害羞呢。”
这人,是真的欠揍。
林听没再搭理他,指了指花,提醒他记着拿,而后起身走出了珠宝店,她没走远,站在门口回头。
江入年没动。
林听慢慢地说:“回家了。”
他能很清楚的感受到林听的情绪,察觉到,从戴上戒指那一刻开始,她今天就一定不会发脾气。
“手重,要你扶。”
安静下来。
过了一会儿,林听顺从地走回去,刚扶住江入年伸过来的手,便注意到他刻意把戒指显露出来的动作。
她瞬间明白了什么:“幼稚!”
像是掩盖不住内心的喜悦,江入年轻哼了声,把手拿开,不要她扶了。
要她牵着。
林听忍俊不禁,觉得这人真孩子气。
到了第二天,江入年穿戴整齐先下了车,绕到另一边牵起林听,和她一起走进这座华贵的宅院。
家里的老人说,姜织喜欢花,喜欢坐在秋千下看书,她走后,江锦河就把她的骨灰放在了祠堂,未曾下葬,还派人在院子里种满了花,四季长盛。
林听打量着周围的环境。
视野里并不拥挤,空地很多,但几乎种满了花,临着红色墙体有一架白色秋千,今天有太阳,到处都暖洋洋的。
像是还住着人的样子。
林听觉得有些奇怪:“这里不像——”
话被打断,从房子里走出来一个人,对方看到江入年,点头示意了下:“他在,知道你来了。”
他们认识。
江入年捏了下林听的掌心,低声说:“花落在后备箱了。”
林听看他:“我去拿。”
等她走远,江入年对来人点了下头。
“我自己进。”
李易注意到江入年手上的戒指,稍顿,他收回视线,冷硬的气质与江锦河像了几分:“随你,我替你在这儿留留她。”
江入年擡脚上了台阶,往里走。
没多久,林听便抱着花回来了,却没瞧见江入年。
她找了一圈,视线停在方才说话那人身上,顿了下:“您贵姓?如何称呼?”
李易瞧着她。
“鄙姓李。”
林听迟疑了下:“李叔。”
对方没有应,也没说任何话。
林听便又喊了一声李叔,温和道:“江入年进去了吗?我跟他一起来的,我进去找找他可以吗?”
李易不为所动:“稍等。”
完全不知道发生了什么,林听给江入年发消息,等了很久,他并未回复,她下意识觉得不对劲。
但也没别的办法。
她只能等。
十分钟之后,李易才开口:“跟我来吧。”
李易领着林听往祠堂的方向走去。
没那么快到。
与此同时,江入年双膝跪地。
江锦河挥了下带血的鞭子,再度抽在江入年背上,之后手臂垂下,微微颤抖着,
他脸上布满了阴沉郁气,但在看向祠堂牌位的瞬间,立马换了副表情。
江锦河扯着唇角,笑得比还哭难看,但姜织喜欢看他笑:“解气了吗织织,织织,我的织织……”
嗓音轻微的颤抖。
四周鸦雀无声。
江入年眼眸压低,似是终于感受到了疼,瞥了眼手臂上的血,扯过地上的外套穿好,随后扶着膝盖缓缓站直。
江锦河对着牌位又哭又笑,絮絮叨叨说了很多话,说着说着忽然大叫了一声,情绪再度崩溃。
为什么不说话?
他的织织为什么不说话!
织织一定是生气,生气了,气他打得还不够狠,一定是这样……江锦河擡起手,江入年也不躲,任由鞭子落下。
白皙的脖子上多了条抽打的红痕。
远远不够。
江锦河再次扬起手中的鞭子。
结果林听看到了这一幕。
“——住手!”
她想都没想,直接跑过去抱住江入年,身体挡在他前面,但想象中的疼痛并没有发生,下一秒,她迟缓地擡起眼。
即将落下的鞭子被江入年接了。
江入年脸色很不好:“和她没关系。”
只一句。
江锦河往后退了几步,勉强稳住身形,他低低地笑了几声,而后擡起手,示意李易过来搀扶自己。
他慢慢地走了。
“织织。”
“织织……”
林听手冷脚冷,浑身都是冷的,对上江入年略显苍白的脸色。
她强忍镇静。
“没事吧?哪里受伤了?我看看……”
她抓起他的手,把袖子推上去,推到一半像是意识到什么,推的动作变成了折,担心碰到他身上未知的伤口。
谁也没说话。
察觉到林听的慌乱,江入年弯下身,声音里带了点安抚:“没事儿,还好你来的及时,他都没来得及打。”
林听自顾自地查着伤口。
“跟我说句话呗。”停了会儿,江入年闲闲地道:“喏,就脖子这儿,我好疼啊林软软,你给我吹吹。”
说完便朝她凑近,伸长脖子吸引她注意力。
果不其然。
林听盯着那道两截手掌长的鞭痕陷入沉默,动作也停了,她极为艰难地咽了下喉咙,声音里带了点鼻音:“那你别动啊。”
眼睛明显红了。
她忍着,也不说话,对着伤口轻轻吹着风。
顺带把眼睫垂下。
不让他看见。
“不疼了林软软。”江入年抓着她的手,也不知道怎么安慰她,语气故作轻松:“我真没事,你看,都没出血。”
她吸了吸鼻子:“出血了才叫有事是吗?”
“……”
林听没想到是这样的。
她那么喜欢的人。
心里愧疚到要死的人。
想要好好保护一辈子的人,被别人这样践踏着、伤害着。
她想象不到他以前过得举步维艰的样子,如果真是这样,那她怎么可以原谅以前那样忽视他的自己。
更深的谴责如潮水般涌来。
江入年看她:“那我这不是怕你骂我嘛。”
林听确实存了这样的心思。
她忍了忍:“明明能躲开的,你为什么不躲?”
江入年没说话。
“亏我以前还觉得你这人还挺机灵的,竟然傻成这样。”想到刚才的画面,林听突然有了几分哽咽,又因为心疼,话里带出点哭腔:“都能护着我,怎么就不知道护着点自己!”
江入年顿了下:“不带你这样人身攻击的。”
没和他开玩笑!
林听的眼眶更红了。
这时,江入年主动伸手牵她,宽厚的手掌包裹住她的手,指腹慢慢摩挲着她手上的戒指。
林听再度对上他的脖子,一眨眼,眼泪就跟着掉,
“……”江入年傻了:“好好好,我傻我傻,别哭了行不?林软软,你好好跟我说,我都会听的。”
说完,林听眼泪反倒掉得更凶。
但没听到哭声。
江入年不知道,林听是怎么突然就开始掉眼泪的。
这种转变来得极快,却是迟早的事,他手忙脚乱地给她擦眼泪,一遍又一遍,动作耐心至极。
林听任由他擦。
江入年头一次希望林听不要这么喜欢自己,喜欢到自己受点皮外伤,她就一副心疼得天都塌下来的样子。
他突然有些害怕。
“这事儿是我做的不对,是我没保护好自己。”意识到自己是真的怕她哭,江入年反思了下:“以后肯定不会了,嗯?”
林听分明记得:“你以前也这样说的。”
“我的错,我不该食言。”江入年轻轻拉了她一下,擡手抱进怀里,他偏头蹭了蹭她的肩,安慰道:“但现在真长记性了。”
林听抱紧了他,没出声。
江入年低喃着出声:“林软软,我能耍次赖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