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四章(2/2)
这首歌夹杂在通篇硬摇滚的曲目之中,更像是一首小情歌,清丽可爱,再由祁页真拨弦伴着吉他唱出来,听起来格外纯情,到最后一段,连方凌都能简单地哼唱出调子了。
“这首是不是你自己单独创作的?”方凌问,祁页真讶异地瞧着他,这话显然正中红心,但方凌也说不好为什么,总之就觉得跟弟弟私下的风格十分相称。
方凌双臂交叠,盘着腿坐起来,祁页真连忙问:“有什么问题吗?你说。”方凌沉思一阵儿,说:“我觉得,可以再重复一遍副歌,有点……太干净了,干净得有点空了。”
其实,以他本人的歌唱、音乐素养,说这话简直是大言不惭,可祁页真很认真地记了上去,郑重地说:“我会考虑。”
接着,祁页真又弹了其他歌曲的吉他旋律,一一记下了方凌的意见,还给他唱了正在创作中的一小段,和已经完成,却准备弃掉的两首。
“为什么要弃掉。”方凌觉得都很好听,不是平庸之作。
“要契合专辑的主题。”祁页真向他解释,话语间没有丝毫的留恋和挣扎,方凌想了想,打开录音软件:“那你再弹一遍,我以后想听了就打开听,在我这里就是发行了。”
祁页真心跳缓缓加速,闭了闭眼,手腕暗暗使力,稳住心神,假意咳嗽两声,开始弹唱。
事实上,在方凌面前唱几首歌所耗费的精力,完全不亚于他在舞台上全程挥洒汗水,他紧张,犹疑,也想要展现最好的一面,想看方凌露出欣赏的表情,眨动清澈的眼睛,想要他全部的目光。
可方凌无疑是快乐的,他却不能判断那百分百出于自己的原因。
“哇——手指好硬。”方凌膝盖压着沙发,跪倒他面前,看那些因常年练吉他形成的厚茧,旋即拨了拨祁页真怀中的吉他,粗粝的琴弦擦过柔嫩的指尖,方凌立刻火燎似的挪开,祁页真握住他的手:“小心割伤了手指。”
方凌点点头,换成挑动琴弦的安全手法,像是在弹古筝。
祁页真一时忽略了礼仪,近距离地静静盯着他,忽然问:“方凌,我上次跟你说的话,你还记不记得?”
“啊?”方凌擡头看他,说过这么多话,哪句?
这时候,呼啸的冷风从敞开的门吹进来,方凌一下从沙发上跳下来,回头笑望祁页真:“下次再说!”提上鞋子,跑去门前了。
祁越提着大包小包进门来,方凌殷切地伸出一只手要帮他拎,祁越敛目看了看他那只小细手,将挎包全部转到左手上,右手来牵他,上了二楼。
祁页真盯着二人的背影,后知后觉地,撚了撚自己的指尖。
晚餐时,方凌对祁页真的音乐创作能力极尽赞美之词,强烈建议祁越这个哥哥也听一听,夸一夸。“弟弟唱歌很厉害,钢琴也很好,吉他就更不用说啦。”
说着扭脸看向祁页真,眼睛亮闪闪的,祁页真却垂下了头,并非平日里面对方凌时,那种像是下意识躲避太阳光芒直射的意思,更像是被什么东西压得擡不起头,仿佛头顶一片黑沉沉的乌云。
“吃饭前,弟弟还教我弹了个小曲子。”方凌竖起一根手指,晃了晃,祁越知道他要说什么,捏了他的脸颊,截住话头:“把饭吃完再表演。”
想要快速进食的后果,就是不小心吃多了,方凌瘫在椅子上,拊胸口,尽力将那种呕吐感压下去。
“嗓子眼浅。”祁越看着他面前那一小碗粥,表情无奈,视线挪移到他小腹上,幽幽道:“现在买一送一了……”
方凌眉头一皱,好小气!早晨的小矛盾还记到现在呢!
“小肚鸡肠!”方凌小声咕咕,猛地站起来:“我好了,快过来!”
先调了调琴凳,继而往前拉了拉,腰板挺直,摆好手型姿势,往祁越的方向一偏头。祁越扶着钢琴一角,不由得笑了笑,方凌好像个初学琴的小朋友,坐得端端正正,对保持腰背与大腿、大腿和小腿之间的九十度直角,有着异乎常人的执着。
方凌弹的是简化版《Jgle Bells》,曲子简单明快,他的记忆力出色,完成度不错,全程只错了稍许几个音。
“好听吗?”他问,祁越道:“不错,很有天赋。”任谁听,这句都属实是句过分的评价,方凌却十分自信,毕竟他是很相信祁越的,立刻开始思索自己没有从小培养一下,是不是有点浪费了?
祁越的食指从最后一组琴键上滑过,方凌察觉出他跟这架钢琴之间,有种相知相识的氛围,就招呼祁越过来,从身后圈住他脖颈:“我要听你弹。”
“要听什么?”祁越手臂向后,拢了拢将身体重量全部压在自己背上的方凌,方凌想了半天也没想出个头绪,忽然透过窗帘一角,瞥到院中大雪纷扬:“有没有讲‘雪’的曲子?”
经典主题,那当然是有的。
祁越指尖触碰琴键,与方凌下意识中的想象不同,拿□□、攀岩壁的粗粝指尖按下去的力道,竟然出乎意料的轻柔,从指尖流出的音符仿若一串骊珠轻碰,流畅自然,曲调有时像是某种小动物的尾巴,轻轻地扫过来,柔软蓬松如窗外的雪,有时像从雪山之上俯瞰天地,大气磅礴,连方凌这个门外汉都听痴了。
一曲完毕,方凌问道:“就叫《雪》吗?”祁越点了下头,上楼洗澡去了。
祁页真收拾了厨余垃圾,方凌眼尖,一眼瞥到,喊他一块儿去,回来后,洗干净手,方凌低着头摆弄手机,半晌疑惑道:“怎么都不是?……”继而倏尔意识到,一位音乐小能手就站在自己眼前:“弟弟,哥哥刚刚弹的曲子你听到了吧?我怎么在网上搜不到?”
祁页真的后背僵了一瞬:“……是他自己创作的曲子。”
“啊?”方凌愣住,旋即又觉得似乎也合情合理,“哦。那没有收录到音乐集之类的吗?”
祁页真说:“搜不到的……刚刚——”
“嗯?”方凌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见祁页真直视着自己,重复道:“刚刚才现场创作的,六分半钟之内。”
方凌:“……”
这已经超出方凌对音乐的认知范畴,他不太懂了,但隐隐觉得弟弟有点失落,上前拍他肩膀:“上去早点睡觉啊弟弟,明天不下雪,一起出去玩!要不要一起堆雪人?”祁页真一笑,点头,问道:“胃好点了吗?我带了消化的药,给你拿?”
方凌嗯一声,心道果然是小孩子啊,哄一哄立刻就绽放笑脸。
上了二楼,祁越洗完澡,正坐在床尾凳上,脖子里搭着一条白色毛巾,手中一本小册子,头发半干不干。
“哇,你小心头痛。”方凌跳过去,给他擦头发,大眼一溜,原来是在看当地的旅游指南。“刚刚的曲子,明天再弹一遍?”
“喜欢?”
方凌答:“喜欢啊,很好听。”祁越把他从身后捞过来,亲了亲嘴唇:“明天拿页真的线谱本,给你写下来。”
方凌心想,弹一遍而已,能一个不差地准确记住吗?正思考着,唇上突然刺痛,祁越用利齿在他唇珠上磨咬,方凌痛哀出声,擡手就要打人,祁越一手折服他,直接将人抛到床上。
方凌舔了舔渗出血腥味道的嘴唇,仰起一张小脸,凶巴巴的,只不过他凶,祁越比他更凶,方凌只看一眼,就知道这人还记白天的仇呢!
祁页真到房间里翻开行李箱,取出一板消食药片,想了想,去一楼烧了点热水,放得温热了,才端上来,踱步至方凌门前。
突然,里头传来一阵又甜又黏的笑声。
祁页真敲门的手一顿。门其实没有关紧,闪出一条缝隙。他看到一双交握的手,十指相扣,明显的肤色差,细白的手腕像是块白巧克力,渐渐地颤抖、融化了。
祁页真将那些药片攥碎在手心里,转身离去。